有賈無群在,本收斂著官架子低眉順眼陪同的麥德滿瞬間精氣神上升,轉瞬便擺出了代表一國的使臣架勢,不冷不熱道:“貴妃和公主乃女眷,我等自然是不便打擾,可就算是本使去皇宮拜見晉皇陛下,陛下也會撥冗一見,也沒有隨意逐客的道理。郭大人,本使代表的是宋國臉麵,賈先生的身份之尊貴你也知道,你把我們大老遠給領來,到了山下又一句不巧,這是又要我等滾回去嗎?莫非這便是晉國的待客之道?”
賈無群兩手一背,低頭看著腳下。
諸國間來往注重禮儀,郭文尚略有尷尬,把客人領來遊玩了,結果到了山腳又給帶回去的確不合適,彆說國與國之間的禮儀邦交,就算是普通百姓家也沒有這樣的待客道理。
而他能來親自陪同也是有原因的,賈無群出現在衛國軍營與宋國使團的人碰麵已經引起了晉國這邊的警覺,這個不太露麵的“隱相”突然跑到戰場上去了,又突然來了晉國,也不知是不是宋國那邊有了什麼打算。
總之這個時候,戰事已經打到了這個地步,晉國是不希望他國有太多修士力量介入戰事的,否則對晉國的力量消耗太大,晉國不願看到。
到了郭文尚這個地步的人,遊玩哪會放在心上,陪玩都是有目的的。
把這個賈無群領來了,火神廟沒看上,又讓他回去,的確不太合適。
不過郭文尚臉上笑容不改,雙手摁了摁,“麥大人,誤會了,明人眼前不說暗話,想必七公主的事情你們也聽說過,這個時候貿然衝撞不合適,我隻是有些顧慮而已,還是要先打聲招呼的。稍安勿躁!”
他轉身拉了守山將領到一旁,與之耳語嘀咕了一番。
之後便見那守山將領迅速離去,一路飛奔上山通報去了。
麥德滿悄悄瞥了眼賈無群的反應,心中暗暗嘖嘖,發現這位隱相果然不凡,從決定見那位七公主開始,又是火神廟又是郭文尚的,引子可謂一路順手埋下來,一路燒下來皆在其算計之中。
不出宮的七公主被誘出了宮,出了宮也難見到,又預設了郭文尚這一手,若沒這郭文尚,今天怕是連上山都難。
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的事,在這位隱相的手中可謂等閒化解。
親眼見識了賈無群的本事,他發現這位隱相不來做出使的使臣有些可惜了。
山下客人在等候。
山上偌大個火神廟中倒是冷冷清清,香煙繚繞,四周是零星戒備的侍衛。
主殿內,蘭貴妃和女兒太叔歡兒正跪在麵目猙獰的火神雕塑下虔誠禱告,麵容虔誠的母女二人皆貌美。
前來通報的守山將領到了主殿門口,被門外等候的太監伸手攔下。
守山將領朝內瞅了眼,發現正在禱告中,的確不宜打擾中斷,遂與太監嘀咕耳語了幾句。
太監微微點頭,略摁手,示意其稍等。
殿內旁立肅穆的廟祝,往門口多瞅了兩眼,將門外動靜儘收眼底。
母女二人禱告完畢起身,蘭貴妃招手示意了一下,立刻有宮女近前,奉上天下錢莊的金票給廟祝。
“我母女二人上山,興師動眾,叨擾了貴廟,一點香火錢略表心意。”蘭貴妃示意廟祝收下。
“貴妃娘娘言重了。”廟祝雙手接了金票,先行禮謝過蘭貴妃,又對太叔歡兒行禮,不過禮後卻送了句話給太叔歡兒,“觀公主氣色,當遠嘈雜之人,多近清淨之人,方可心清神安避開厄運!”
不管皇室還是平民,對這些迷迷叨叨的說法總是心存幾分敬畏的,否則也就不會有這火神廟的存在,這母女兩個也就不會來這裡。尤其是這廟中掌管,身上或多或少總會給人一種迷離色彩感,易拐人感思。
廟祝突然冒出這話來,似乎切中了什麼,本欲轉身離去的蘭貴妃當即止步,請教道:“敢問廟祝,何為嘈雜之人,何為清淨之人?”
目中略有期待,她心中的淒苦實在是無處可傾述,本以為自己女兒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將來定能嫁個好郎君,女兒既能得幸福,自己年老色衰後也能有個依靠,誰知陛下絕情,竟讓女兒委身給陳長功。
需知她也不過才三十來歲,陳長功年已五十多,卻要娶她的女兒,讓一個五十多歲的人喊她娘?這讓她如何能接受?
她也向太叔雄哭求過,那可是你最疼愛的女兒啊,你怎能忍心?
可是沒用,一句話不慎,還惹來太叔雄的震怒。她也知道,事關國運之戰,這群男人爾虞我詐,攪起的跌宕風雲中,她一婦道人家就是這風雲中的一片葉子,隨風起落,說什麼都沒用,最後不得不從。
最後不得不麵對現實之下,也隻能自我安慰,陳長功年紀大就大些,一旦立下大功,多少也算是個依靠。
可誰想,尹除那老混蛋,竟不把公主放在眼裡,竟無視皇命,不肯讓陳長功和公主脫離險境送回也就罷了,竟還親手將陳長功給殺了!
她聞知消息後,如遭五雷轟頂,女兒這般之後還如何嫁人?稍微有點地位的男子,誰敢娶她女兒?
她當場就暈倒了,醒來後哭泣,也找到皇帝哭泣,求皇帝嚴懲尹除,恨不得皇帝滅尹除九族才能泄心頭之恨。
哪知皇帝隻是黑著一張臉,沒有嚴懲尹除的意思不說,還警告她,不準哭,不得對任何人提及尹除殺陳長功之事,還命她嚴令身邊的人不準泄露半字,否則就讓她一張嘴永遠也開不了口!
之後更是大肆封賞陳長功的妻兒,簡直視女兒的遭遇如同無物,如同送給陳長功的玩物一般,皇帝這般絕情,這樣做,讓女兒情何以堪,讓她情何以堪?
女兒回來後,亦整日裡以淚洗麵,皇帝連看都沒來看過一下。
連番不幸遭遇降臨,聞悉來火神廟祭拜能焚毀厄運,不管是有用還是沒用,不管女兒願不願意,她都硬拉著女兒來了,希望,祈禱火神能消除厄運。
此時聽得提醒,不免心弦一動,想求得真解。
廟祝平靜回道:“禍出口出,人言可畏,多話之人必多事,清淨之人寡言!”一副言儘於此的樣子,躬身送客。
蘭貴妃似懂非懂,心裡琢磨,可不是禍出口出、多話之人必多事麼,若不是那個邵平波多事亂說,女兒焉能遭此劫難?人言可不是可畏麼,如今不知多少人在背後指指點點戳她們母女的脊梁骨。
至於清淨之人寡言,她有點不明所以。
“謝大師示言!”蘭貴妃也略欠身謝過,之後母女二人出了大殿。
一走出,等候在門口的太監立刻上前稟報道:“貴妃娘娘,李將軍有事稟報。”
蘭貴妃看向守山將領,問:“李將軍,何事稟報?”
李將軍上前拱手道:“大行令郭文尚郭大人領宋國貴客前來火神廟遊逛,貴妃和公主行駕在,已經封鎖南陵山,郭大人請娘娘開恩,放一行上山。”
蘭貴妃有些意外,“什麼貴客竟有勞郭大人親自陪同?”
李將軍:“貴客乃宋使麥德滿,不過郭大人告知,真正的貴客是宋國‘隱相’賈無群,事關國事,望娘娘體諒。”
蘭貴妃臉上神色略有不滿,聽這話裡的意思是,她這個貴妃娘娘不放他們上山還不行了。
然而不高興歸不高興,她這個娘娘隻是地位尊崇,麵對國事的話,她與郭文尚之間,還真的隻能是郭文尚說的算,真要誤了什麼國事,她是吃不消的。
“什麼隱相,這是個什麼官職?賈無群是個什麼人,本宮為何從未聽說過?”蘭貴妃皺眉問了句,讓她低頭,她總得知道是哪位主吧,不可能連誰都搞不清楚就輕易低那個頭。
“這…”李將軍沉吟道:“末將也不知是什麼人,但看樣子不是一般人。娘娘,郭大人能親自陪同,並對其客客氣氣,應該並非兒戲。”這是在提醒對方,不要在這種事上較勁,討不了好,會吃虧的。
他也得了郭文尚的嘀咕提醒,事關國事,不要讓貴妃娘娘壞事,否則陛下那邊怪罪下來,你李將軍不知輕重是吃不消的。
倒是一旁的一位老太監出聲了,“娘娘,這個隱相賈無群,老奴倒是略有耳聞。”
蘭貴妃哦了聲,“說來聽聽。”
老太監道:“此人乃是宋國丞相紫平休家中的供奉,傳言紫平休盤踞宋國相位多年,背後有賴此人出謀劃策,對宋丞相頗有影響力,因此有‘隱相’之稱。隱相隻是外界傳言中的稱呼,並非是官職,聽說此人並無任何官職傍身,前宋皇牧氏曾招他進朝為官也被他拒絕了,乃一介白身!”
蘭貴妃一聽神情略肅,賈無群她不知道,但紫平休焉能沒聽說過,那可是在宋國位高權重多年的丞相,牧氏皇權倒後依然能位居丞相之位不倒,其在宋國的地位可想而知,而這個賈無群卻對紫平休有影響力,難怪了。
一旁又有一位隨行護衛的女修士出聲道:“這個賈無群我也略有耳聞,此人曾不知天高地厚跑到縹緲閣胡言亂語,結果被縹緲閣將舌頭給連根拔了,扔去了喂狗,成為一時之笑話,被人戲稱為賈無舌!”
“啊,拔了舌頭喂狗,竟有這種事?沒了舌頭,那豈不是成了啞巴…”蘭貴妃忍俊不禁,然笑容又忽一怔,不知想到了什麼,回頭看了眼正殿內高高在上的威嚴懾人的火神雕像,又慢慢回頭看向女兒。
沉默寡言的太叔歡兒聞聽此言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正好看向母親,見到母親眼神,她大概知道母親想到了什麼。
“難道真是火神顯靈了…”蘭貴妃嘀咕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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