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湖泊,曠野枯榮,大道小路,日起日落,青山不老。
一路煙塵馬蹄聲,偶爾夾雜著管芳儀嘀嘀咕咕的咒罵聲。
被罵的對象沒反應,隻是偶爾微微一笑,倒是袁罡聽著很不順耳,不時冷目瞅去。
管芳儀終究還是走了,不過是跟著牛有道走的,一路相隨。
人數不多,一行十騎。
圓方沒能參與進南州的風雲跌宕,似乎有點心癢癢,這回聽說牛有道又要遠行,死皮賴臉跟來了。
至於公孫布那邊,沒有再派人跟隨。
公孫布遵了牛有道的意思擴大情報網絡,事情也漸漸多了起來,已不宜再到處跑。此行去往宋國,平常袁罡和管芳儀都有介入五梁山的情報網絡,知道怎麼跟宋國那邊的探子聯絡,所以也沒必要再帶上五梁山的人。
一段山路中,一行勒停了坐騎,停在了一處進山的路口,正是進小廟村的路。
牛有道和袁罡都在打量入口四周,幾年未來,再見這個入口,感慨在心。
牛林、袁火、牛山三人從一行中撥馬出來,拱手告辭:“道爺,我們走了。”
牛有道笑著點頭,“代我向鄉親們問好。”
牛林忍不住又問了句,“道爺,您真的不回去看看嗎?您家的老房子還在呢。”就差說出祖墳來了。
管芳儀目光忽閃,略顯好奇地朝山路儘頭左右顧盼了兩下,她其實想去看看那個所謂的小廟村,想看看是什麼風水寶地能出牛有道這樣的怪胎。
不但是牛有道,儘管她跟袁罡不對付,可眼力還是有的,能看出袁罡不簡單,一個小山村能出兩個這樣的人物,讓她如何能不好奇。
彆說她了,就連隨行的陳伯等人也忍不住往山路儘頭多看了兩眼。
牛有道笑而不語,有些問題不需要回答。
袁罡喝道:“不要囉嗦。”
牛林三人隻好再次拱了拱手,旋即撥轉坐騎衝入山路,馳騁而去。
牛有道偏頭看向袁罡,“你不回去看看?”
袁罡也沒有回答,兩腳跟一敲馬腹,率先往前路馳騁而去。
牛有道打馬追去,一行繼續上路。
從青山郡到齊國再到長平城,經曆了一些事情,尤其是死了三十多名弟兄後,袁罡終於深刻理解了牛有道之前讓他轉入幕後的事。
如同牛有道當初對他一樣,他現在也感覺到了自己和手下弟兄之間的距離拉大了,有些風險他經的起,讓弟兄們跟著一起衝的話,和送死沒什麼區彆。
方明白,從另一個世界帶來的思維方式有點不合時宜,再把弟兄們訓練下去沒什麼意義。主要是雙方的價值觀不同,他和牛有道可以四海為家,但弟兄們遲早要成家立業的觀念是根深蒂固的,讓那麼多人都跟他們兩個一樣也說不過去。
加上那次力拚救出商朝宗後,商朝宗對他手下的人極為欣賞,而如今的商朝宗又坐擁整個南州,急需用人。於是袁罡順勢把弟兄們交給了商朝宗,讓弟兄們都去奔個俗世前程。
袁罡放手了。
這次,牛林三人回來,是準備將小廟村的人全部遷出來。南州那麼大,足夠小廟村的人脫離山村過上另一種生活。
其實牛有道並不希望小廟村的人遷出,他不認為村民離開了小廟村所過的生活就是更好的生活,然而牛林等人都認為那樣就是過上更好的生活,也許村民們也是那樣想的吧,所以牛有道也沒反對。
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他不會去勉強這些人。
至於這次帶上袁罡沒讓袁罡居於幕後,是袁罡自己證明了自己的實力,能和金丹期的修士正麵硬抗……
山水相連,放眼看去,遠處一地,鐘靈毓秀。
路線上所經之地,管芳儀早就先摸清了,指著問道:“我說道爺,那地方就是上清宗吧?”
牛有道“嗯”了聲。
山還是那個山,水還是那個水,一行疾馳而過時,管芳儀又問:“道爺,你不回去看看那嗎?”
牛有道一聲未吭,連看都沒多看一眼,如一陣風般過去了……
北州,數騎在山間官道上疾馳,唐儀與蘇破齊頭駕馭在前,後方數名上清宗弟子緊跟。
北州境內有妖孽作祟,一行奉邵平波之命前去除妖安民,得手返回複命。
如今的上清宗也隻能是乾乾這種跑腿打雜的事。
“吼!”山林深處,一聲怒嘯傳出,驚的幾人坐騎慌亂失控。
迅速控製住坐騎的眾人一起偏頭看向猛獸咆哮的聲源來處,驚疑不定,這吼聲不像是一般猛獸發出的,有點奇特,且似曾相識。
“金毛吼!”蘇破想起來了。
“師叔!”唐儀脫口而出,幾乎是與蘇破異口同聲。
瞬間,唐儀麵露欣喜之色,人從馬背飛身而起,掠向山林。
蘇破立刻示意了兩名弟子看守坐騎,領著其他人一起飛身追去,也不便讓掌門一個人孤身亂跑。
然而唐儀卻不領情,站樹梢上停下了,伸手攔住了跟來的眾人,“蘇長老,師叔不願見上清宗的人,我一個人去拜見便可。”
也是這個理,蘇破沉聲道:“掌門小心,有什麼異常還請立刻示警!”
唐儀點了點頭,繼續朝聲音來源處飛去,急於見金毛吼的主人。
這些年下來,上清宗的困境讓她心憂,卻一直找不到走出困境的路,不曾想又在這裡聽到了金毛吼的聲音,她急於請金毛吼的主人看在上清宗的舊情上出手相助。
又是一處山澗溪流,一隻似獅非獅體軀雄壯的猛獸毛發金光油亮,正在溪水中撲騰抓魚,抓到一條就塞進嘴裡胡咬猛咬。一旁的鵝卵石灘上躺著一個邋遢男子單臂枕頭,一手拿著酒葫蘆不時往嘴中倒上一口。
唐儀從天而降,裙袂飄飄如仙,落在了鵝卵石灘上。
金毛吼動作瞬間靜止,回頭看了眼,之後又繼續在溪水中嬉戲。
“師叔!”唐儀拱手見禮。
打著酒嗝的趙雄歌睜開迷離醉眼,瞅了瞅,似乎有點意外,“丫頭是你?彆瞎喊,我可不是你師叔。你怎會找來此地?”
似乎覺得這樣站著與師叔說話不妥,唐儀盤膝坐下了,“恰好經過此地,無意中聽到金毛吼的聲音,跑來一看,原來真是師叔。”
趙雄歌隨手撿起一塊鵝卵石砸了出去,砸向金毛吼,“亂喊個什麼勁。”
金毛吼頭也不回,屁股後麵的尾巴一甩,啪一聲脆響,瞬間將砸來的鵝卵石給抽了個粉碎。
這一幕讓唐儀側目不已,沒想到金毛吼的尾巴隨意一擊也有如此大的威力,怪不得能成為魔教聖女的坐騎。
趙雄歌抱著酒葫蘆順勢坐了起來,吐著酒氣道:“你坐在這裡作甚?人也見過了,請回吧,彆擾我清靜。”
唐儀抱拳:“師叔,如今的上清宗正在困境中煎熬,弟子無能,請師叔看在師祖的情分上,幫幫上清宗吧。”
趙雄歌:“上清宗的事和我沒有關係。”說著又抱起了酒葫蘆灌酒。
唐儀哀求:“師叔,上清宗再熬下去真的要分崩離析了,難道師叔就如此絕情忍心看上清宗就此滅門嗎?”
趙雄歌慢悠悠道:“你跟我一個外人說這個不覺得多餘嗎?你們上清宗又不是沒有能人,何須求個外人。”
唐儀苦笑,“上清宗人才凋零,哪來的能人,若有能人,焉能落魄到今天這個地步,師叔…”
趙雄歌出言打斷:“那個牛有道還是有點能力的,一些事跡連我在妖魔嶺也有耳聞,有他那翻雲覆雨的手段,區區一個上清宗而已,他若願意拉扯一把,上清宗走出困境應該不成問題。唉,東郭浩然還是有點眼光的,收了個好徒弟啊!你這丫頭,有自己人不用,跟我嘮叨是何道理,我是那做牛做馬的人嗎?”
說到這個,唐儀滿臉苦澀,“師叔,你不是不知道,牛有道已經被逐出了師門。”
趙雄歌似乎有點健忘,“有這回事嗎?”
唐儀:“弟子不是沒找過他,可他誓與上清宗劃清界限,我願拱手讓出掌門之位,他還是誓不回頭。”
“年紀不大,脾氣倒是不小。”趙雄歌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聲,又斜眼道:“我記得,你與他好像是拜過堂的夫妻吧?同門的關係沒了,夫妻的關係不是還在麼,丈夫幫自己妻子天經地義的事,妻子求自己的丈夫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你還是去求他吧。若是連這點身段也放不下來,自己都不願自救,還能指望外人不成?”
說罷一個閃身,落在了金毛吼的背上騎著。
“吼!”金毛吼仰天怒吼一聲,就要轉身離去。
唐儀立刻站起疾呼,“師叔,難道你真的忍心眼睜睜看著上清宗滅亡嗎?”
“丫頭,你記住,我若是有那能力當年也不會落得那般下場,一個門派想在恩怨利益糾葛的修行界屹立,靠一個人打打殺殺是沒用的,一個人的武力再強也隻能是保一個門派一時,想引領一個門派走向長久,需要真正有頭腦能力的人。”
騎在金毛吼背的趙雄歌說著又昂頭灌了口酒,打了個酒嗝又道:“這些年的事實證明,牛有道的確有那方麵的能力,可以放心使喚了。我聽說牛有道正在去宋國的路上,目的地是萬獸門。丫頭,真想讓上清宗複興,就去找他吧!”
話音一落,坐下金毛吼突然撒腿狂奔,一路衝擊出水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