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林肯家

……

順著熟悉而又陌生的公路，車子離開了舊金山市區。沿著海岸公路到聖羅莎，在近郊的時候，郭守雲調轉方向盤，拐進了一個不算寬敞的公路。彎彎繞繞的開了大約十幾公裡後，在一個掛著‘郭氏農場’的牌子前麵停了下來。

簡單的打量了一下上麵被風雨剝蝕已經有些斑駁但仍然清晰可變的黑色繁體漢字，關於這個農場的信息也從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神色微微有些複雜的搖了搖頭後，車子右拐，順著彎曲的石子路，緩緩開到了農場院子外麵。

推門下來，拿著自己的行李，簡單的打量了一下麵前被一圈半人高的木柵欄圍起來的小院，以及院子中央高兩層，外表刷成灰色帶有美式風格，顯得極為質樸的木質小樓後，郭守雲推開掩在一起的木門，邁步走了進去。

一條德國黑背，在聽到聲音後閃電般的從旁邊的狗窩衝了上來。

郭守雲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臉上露出了一絲懼怕。他從小就怕狗，尤其是大型狗。不過在看到眼前體態雄壯，毛發亮麗的黑背，搖著尾巴，朝自己露出討好的神情時，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對其而言並不是陌生人，而是它想要討好的主人。

也許是另外一個郭守雲的潛意識，他很快便克服了心裡對這條黑背的恐懼，轉而摸了一下它毛絨絨的狗頭。

“卡爾，自己去玩！”

“汪汪…！”

討好的叫了幾聲，黑背扭過頭，跑到院子邊上自己的狗窩裡趴了下來。不過一雙漆黑的眼睛，仍然緊緊放在郭守雲身上。

微微鬆了口氣的郭守雲順著還算平整的石子路，跨過門前的台階，從口袋裡掏出鑰匙後，打開了緊閉的房門。

吊燈、沙發、電視、躺椅，客廳裡的一切是那麼的陌生，但又充斥著一種詭異的熟悉感。打量一番後，他注意到了位於客廳角落裡的照片牆。

上麵除了不同年齡段的另一個‘自己’，出現最多的是一個身材中等而健壯的老者。

從前身留下的記憶中得知，這個老者便是布魯斯·郭的養父‘郭建成’！在中國而言，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名字。

但對方的一生卻也有幾分傳奇色彩。

出生於1920年閩省的郭建成原本是一個地道的漁民，如果不是抗日戰爭爆發，也許他會在海邊打一輩子魚。

但世事無常，1938年剛剛十八歲的郭建成跟當時很多中國的年輕人一樣，被軍隊拉了壯丁。不過他並沒有進入陸軍，而是因為水性奇佳的關係，進入了海軍並在‘鹹寧號’炮艦服役，鹹寧號在武~漢會戰中沉沒，他又加入了後來有著‘奇跡驅逐艦’，‘不死鳥’之稱的丹陽艦（好奇的朋友可以自己去查查資料），一直活到戰爭結束。

1955年，郭建成從丹~陽艦退役，礙於當時兩岸的政治局勢，有家不能回的他，在航運公司找了一份二副的工作。一乾就是十六年，直到1981年，郭建成在香~港碼頭撿到了被遺棄的郭守雲。因為戰爭中傷了下身，終生未娶的郭建成，領養了還在繈褓中的他。

恰好這時候郭建成年紀已長，身體逐漸適應不了海上顛簸而潮濕的環境。所以便從船上了退下來，帶著還在繈褓中的郭守雲來到美國，用自己的退役津貼和工資，以及多年跑海夾帶私貨賺來的一百五十多萬美元，在舊金山附近的聖羅莎買下了一個約1500英畝的中型農場。

經過二十年的經營，如今的郭氏農場規模已經在原來的基礎上翻了四倍多，成了一個擁有6200英畝土地，並擁有全部地役權的大型農場。

按照現在加州農場價格的均價，單是郭氏農場一項就價值近5000萬美元。而且，郭家在舊金山還有一家年屠宰2萬頭牲畜的屠宰場，以及13家附帶物業的郭氏生鮮店，自產自銷農場的產出。所有這些加起來大概有7500萬美元上下。

可惜天不假年，郭建成熬過了73歲這道坎，卻沒有熬過84歲。

郭守雲也正是在接到養父去世的消息，著急往醫院趕的時候才出了車禍，斷送了自己性命，讓另外一個來自十九年後的靈魂占了身體。

“叮鈴鈴…！”

在郭守雲審視著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房間，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眾多陌生而又熟悉的記憶時，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你好，哪位？”

“郭先生您好，我是貝克·麥肯思國際律師事務所的喬治·戴維斯，是您養父郭建成先生的遺囑委托律師！”

“你好！戴維斯律師！”

“郭先生，本來不想在您剛出院的時候打攪，但遺囑的事情已經拖了一個月，早點確定下來，在稅務方麵對您更有好處！”

“我明白！”略作思索後，“這樣吧，明天我要回學校，正好過去找你！”

“好的，見麵地址我一會回發到您的手機上！”

“可以！”

“那明天見！”

“明天見！”

掛斷後，看著手裡仿佛磚頭塊般的摩托羅拉翻蓋手機，郭守雲微微搖了搖頭，絲毫沒有把玩的興趣。在收到戴維斯的短信，確認了明天見麵的時間和地點後，便隨手放進了口袋。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很快，‘咚咚’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請進！”

伴隨著厚重木門被推開時略顯嘶啞的摩擦聲，一個身材高壯，穿著略有些汙跡的牛仔裝，帶著棕色沿帽，胡子拉碴的中年白人走了進來。

看到站在客廳裡的郭守雲，大叔顯得很高興。

“布魯斯，果然是你回來了。不過你出院怎麼不提前通知我們，我跟你瑪麗嬸嬸還打算去接你！”

說著，滿臉喜悅的大叔上來給了郭守雲一個熱情的擁抱。

感受著這熟悉而又陌生的擁抱，郭守雲愣了一下後，略帶幾分笨拙的推開了。

“布萊爾叔叔，我已經成年了，很多事情都應該自己去處理。”

“聽到沒有布萊爾，我們的小布魯斯已經成年了！”

隨著說話聲，一個身穿淡藍色長裙的胖大嬸從門外走了進來。

“瑪麗嬸嬸！”

布萊爾·林肯，瑪麗·林肯，是郭氏農場雇傭的農場工人，自從郭建成買下這片農場後，他們就一直在這裡。近二十年的時間下來，這對善良的德裔夫婦，早就把從小看著長大的郭守雲視作自己的孩子。尤其是瑪麗·林肯，當年郭守雲還在繈褓中的時候，可是吃著她的母乳長大的。因此，兩家人的關係極為親密，連郭建成的葬禮，都是布萊爾幫著辦理的。

麵帶笑容的瑪麗走到郭守雲身邊，毫不客氣的推開丈夫，上上下下，仔細的打量了郭守雲幾遍後才鬆了口氣，然後更用力的把他摟進了自己懷裡。

“上帝保佑，我的小布魯斯安然無恙！”

感受著瑪麗·林肯言語中流露出來的關切和擔憂，那怕是兩世為人，加起來已經超過五十歲的郭守雲也不由感受到心中泛起的陣陣溫馨。

上輩子父母離婚後，他是爺爺奶奶一手帶大。因為父母都各自再婚的原因，除了逢年過節的時候能偶爾見一麵，在平日生活裡幾乎見不到他們的身影。而且就算是偶爾見麵，除了那幾張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的撫養費，他也從沒在生身父母身上感受到多少父愛和母愛。所以對於這兩種感情，他是格外缺乏的。

“媽媽，我這次回來可是打算吃你做的奧爾良烤肉和意大利麵，不是看你跟布魯斯在這裡煽情。真是不公平，憑什麼這家夥有一張俊臉就能得到更多的關愛。”

說話的是一個抱臂站在門口，西裝筆挺，臉上帶著笑容的白人青年。

“馬塔，你這位免費議員什麼時候有時間回家了？難道你拿到了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法學院的碩士學位？”

在看到他的同時郭守雲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道。

馬塔·林肯，布萊爾和瑪麗的長子，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法學院畢業，從小便立誌成為美國總統。所以大學一畢業，就參選伯克利市的議員。因為讀書期間成績優異，再加上學校的推薦，在畢業兩年後他成功的實現了自己的願望。

不過比起國會議員和州議員，伯克利市議員屬於純碎福利性質的工作，平時沒有工資。所以在為伯克利市發展獻言獻策之餘，馬塔·林肯還在一家伯克利的律所工作。

聞言，剛才還麵帶笑容，眼神中露出一絲驕傲的馬塔·林肯，臉色登時仿佛便秘一樣尷尬起來。

他自問自己在同輩中也是天賦優異的類型，無論是學習還是工作都沒讓父母操過心。但偏偏有郭守雲這個怪胎，有這個‘彆人家的孩子’比著，他那些在外人眼裡堪稱優秀的成績，在自己父母眼中都變得普通了。

所以從小到大，除了他那個跟郭守雲同歲，傻裡傻氣的弟弟戈登。他跟妹妹凱瑟琳都不願意跟郭守雲待在一塊。

無它，壓力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