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方原,道心受損,魔念叢生,這等狀態之下,整個人也顯得十分危險。
尤其是他身上湧動的血氣,更是顯得邪異可怖,在這時候,就算是白貓,都拿他沒有辦法,也不願靠近他,隻能坐在了一邊等著,看他自己是否可以渡過這一道心劫……
但誰也沒有想到,金寒雪居然在這時候衝了上來……
她感受到了方原身上的可怖血氣,但還是義無返顧的握住了他的手。
“唰”“唰”“唰”
就在她握住了方原手掌的一霎那,方原身上,便有血氣鼓蕩了開來,那血氣裡麵,居然還有著道道微不可見的劍意,幾乎霎那之間,便將金寒雪身上的棉衣割得破破爛爛,手臂與前胸、脖頸,甚至是臉上,都出現了道道可怖的傷口,殷紅鮮血,淅瀝瀝淌了下來。
望著這一幕,白貓都已呆了,瞳孔緊緊縮了起來。
但麵對著這淩遲也似的痛苦,金寒雪卻全然不顧,隻是死死的握著方原的手。
她隻知道,這時候的方原應該正處於十分凶險的境地,忍著無邊的疼痛道:“方原師兄,你究竟是怎麼了,你忘了自己當初教給我的話嗎?是你告訴我世間無絕路,隻看自己道心,所以我才到雪原上來曆經磨煉的啊,我一直在努力做到了你教我的,你怎麼卻忘了?”
方原似乎聽不見她的話,隻是身上的劍意越來越濃烈。
那種劍意,發自他心底,肆虐無端,狂暴可怖,隱而不發,隻是一些泛到了外麵來的劍意,便已將金寒雪傷的不成樣子,誰也不知道,倘若一下子暴發出來,會不會直接將她斬殺!
金寒雪也恐懼,更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有沒有用。
但她天生便是這麼一股執拗性子,既然做了,又如何肯放棄?
“方原師兄,我知道你這一次入雪原是為了尋找什麼東西,也知道你沒有找到,很痛苦,也很失望,我不懂那是什麼,但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啊,那些在雪原修築地宮的人讓你失望了,但你和他們不一樣的,正因為了有你這樣的人,他們的事情才不會成功啊……”
她不停的說著,看得出來,方原身周的血氣,似乎越來越濃鬱。
金寒雪根本不理解方原出現了什麼狀況,她能感覺到此時的方原身上,似乎有一股子她感覺很陌生,而且很危險的氣息,這股子氣息越來越濃,劍意也越來越強,讓人心驚……
但她還是緊緊的握著方原的手,不讓他去觸碰那個白色骨壇,同時口不停的說著:“當初在我們金家,你便是寧可斷了修行路,也不肯稍作妥協,便是明知不可能凝聚出第五道雷靈,也絕不想接受那等邪法,你那時候的傲氣呢,你那個時候一直在堅持的東西呢?”
她能感覺到方原的道心很脆弱,似乎是處於崩潰的邊緣,但是自己沒有足夠的領悟與智慧去點醒他,因此她隻能將方原曾經對她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再說給方原聽……
而方原聽著這些話,也微微發怔了起來。
此時的他,心間魔念四起,道心瀕臨崩潰,便是世間大德,以言語點化,也不見得可能渡過此劫,但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金寒雪這一番言語,卻奇異的打入了他的心底,幾乎毫無障礙,因為這在某種程度上,本來就是他內心裡的東西,是他一直堅守的道理……
曾經,你賜我道心。
如今,我還你初意!
……
……
方原的識海之中,已是一片血海。
有一尊如同方原一般的靈性化身,便盤坐在了這血海之上,緊閉著雙眼。
周圍的血海裡麵,有無數的冤魂、觸手探了出來,在拚命的向著他湧了過來,將他緊緊的纏繞在了裡麵,似乎要將他撕碎,或是將他那一尊靈性化身,直接扯入血海之中。
與這種力量相比,金寒雪的話,簡直就是不值一提。
這些話,甚至都無法清晰的傳遞入此時的方原心底。
但也不知怎麼的,隨著這些話不停的想法,方原的真靈卻出現了略略的變化,似乎不再那麼消沉麻煩,也不再任由著血海的魔念在自己的識海裡翻騰,而是漸漸有了自己的念頭。
“初心麼?”
心裡念著這幾個字,他整個人都已入神,想到了小時候,因為尤其想討厭自己的處境,害怕自己會永遠在那個環境裡一直生活下去,因而拚命抓住了一個讀書的機會,廢寢忘食的自己,也想到了一開始跟著朱先生學識之時,他教給自己的第一個字,第一句話……
再到後來,他又想起了如何在一朝之間,由仙榜榜首,變成了仙門雜役,又想起了如何苦讀,苦練,最終由雜役再一次成為了仙門弟子,又最終奪回了真傳之位……
一幕一幕,在眼前閃過!
自己是如何走到如今的,如何應對那麼多的坎坷的,如何提升修為的……
這些路,著實不怎麼好走,但自己終究還是堅持了下來了……
是因為自己為了成功不擇手段嗎?
不是,能夠走下來,就是因為自己心裡一直存著一股勁啊……
……
……
“想要變強,是不需要理由的……”
識海之內,有魔念幻化,成為了曾經的方原模樣,說著他曾經在青陽宗時他說過的話,那也是他本心的話,然後以為這句話為引,又滋生出了更多的念頭:“兵為凶器,不得已而用之,無論是何等神通武法,皆是凶器,自身本無善惡之分,全看一念而已,何必如此迂腐?”
“你本為追求更強大的力量而踏入修行之路,你本是一個天性冷漠,不願理會俗事之人,隻消可以讓你踏上修行之路,你可以吃苦,可以受侮,如今又何必被俗念所束縛,修行路斷,以邪法續之,也本是合理之人,隻消運用得當,即便是邪法,不也一樣可以行心間之事?”
“世間並無邪嬰正嬰,隻有元嬰與廢物啊……”
“彆人眼裡,隻會看到你是否成就了至尊元嬰,誰會在意你用什麼方法成就?”
“……”
“……”
那些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瘋狂,撼動著方原的最後一縷念頭。
但眼看著他們就要成功,方原那一尊靈性化身,卻在此時緩緩睜開了雙眼。
雙眼之中,帶著一種冷漠之色,平靜問道:“你說夠了沒有?”
那無邊血海,在這一霎,忽然間波滔洶湧了起來,而在這血海之中的某個強橫意誌,更是於此一霎,變得無儘羞惱,掀起了萬丈巨浪,而那些此前便像是方原自身生出的念頭,在這時候,也忽然間像是化成了另外一個截然不同的人:“你……你怎麼會……”
“血海魔印,你已沉睡了這麼多年,如今居然想趁我道心失守,奪我神魂?”
方原的聲音,在這時候顯得很冷靜,甚至帶了些嘲諷之意:“但你未免也把我想得太簡單了,如此輕易便被你奪去了道心的話,你當我這麼多年聖賢書是白讀的?”
……
……
那血海波濤,似乎在這時候微微一凝,旋及掀起了更為狂怒的血浪,這一次卻不是在升起什麼魔念了,而是直接向著方原當頭卷了過來:“說什麼狗屁聖賢書,你道心崩潰,心生邪念,才喚醒了我,如今就算不能扯你入魔,我也一樣可以強行煉化你的神念……”
無邊血浪滾滾而來,似要將方原徹底淹沒。
於此血浪麵前,方原直顯得異常渺小,周圍皆是肆虐血浪,挾著無邊魔念向他湧來。
“人心本就殘缺,你卻要追求圓滿劍道,就不怕最終失望麼?”
“世事本就經不得看,你卻要堅守正邪,就不怕最終看到更醜陋的事情麼?”
所有的魔念,最終彙聚了起來,也無非便是兩句話。
而這兩句話,也正是方原這一次入雪原之時,最終影響到了自己道心的兩句話,若以他的道心而論,這便是他的破綻,周圍血海正是以此念為攻,想要將他強行吞沒。
“寧可千年不得法,不修一日野狐禪……”
但迎著這無邊的血海,方原一顆心卻奇異的沉了下來,聲音淡淡,響在了識海之間,而隨著這聲音響起,周圍則出現了無數金色的經文,那些皆是他曾經苦讀十年,深深印入了自己心間的道元真解裡麵的文字,在這時候,居然一個個大放光明,護住了他的真靈。
“追不到圓滿劍道,也不見得就非要走上邪道……”
“見不得醜陋人心,也不見得就要比他們更醜……”
方原望著那一片血海,低低的歎了一聲,似乎有些疲憊,但這疲憊,卻已沒了此前的頹喪之意:“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在我第一天讀書的時候,朱先生便教給我了……”
在他說著這句話時,周圍無數的金色經文漸漸開始融化在了一起,最後化作了兩句話。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