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六章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乾陰私勾當的人,總比彆人更加的注重消息的傳遞速度。
隋越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本身就是劉徹的大長秋,屬於宦官中地位最高的一位,他的手中甚至還有三千宮兵的指揮權。
隻不過在被皇帝委派了差事之後,那枚調兵虎符就被皇帝留在長安了。
他來雲琅軍中擔任長史,隻不過是一份臨時的差事,相比長史,他更在乎大長秋這個位置。
鐘離遠被皇帝看重,這對隋越來說是一個非常大的威脅,因此,他人雖然遠在數千裡之外的陽關,對於宮中發生的事情,卻了如指掌。
李廣利得勢這樣的消息他如何能不知道?
這是一個新的變化。
預示著皇帝準備培養另一家外戚了。
跟皇帝不同,隋越一點都不看好李廣利!
不論是眼前的霍去病,雲琅,還是遠在大青山的衛青,他都有深入的了解。
稍微衡量一下,他就發現,李廣利在這三人麵前,卑微的連塵土都不如。
西北地其實不缺少人,缺少的是糧草,物資,駐紮在這裡的人馬增加一倍,後勤運輸的壓力就會增加至少三倍。
這就是隋越當了大半年的行軍長史總結出來的一個很有用的經驗。
隋越不想給自己再添麻煩,僅僅是霍去病跟雲琅兩軍的物資損耗,就已經讓他焦頭爛額了。
再來一群數目未知的不良人,日子就沒辦法過了。
這些年,大漢年輕人被喜好武功的皇帝給刺激成了暴徒,不管有沒有家業的年輕人,都喜歡給自己弄一柄劍掛在腰上,隨時隨地的等待皇帝的命令。
隋越相信,這些人如果在接受了嚴苛的訓練之後可以成為合格的大漢軍卒。
可是呢,在沒有訓練的情況下就投入到戰場上,那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在戰事順利的情況下,這樣的烏合之眾就是一群暴徒,在戰事不利的情況下,這些烏合之眾就是導致大軍潰敗的源頭。
任何一個有腦子的將軍,都不會把自己的精銳軍隊跟這樣的烏合之眾混編。
人數看似多了,戰力卻是是實實在在的下降了。
所以——率領不良人的統帥——李廣利,沒人歡迎。
隋越看到了雲琅笑容裡蘊含的濃烈殺機,也看到了霍去病眼中的不屑之意。
在他看來這是正常的,兩隻鶴正在研究怎麼抓魚的時候,突然擠進來一隻雜毛雞,出於嚴重的不適感,兩隻鶴會停止捕魚,先把雜毛雞攆走再說。
隋越自認為是皇帝的忠仆,所以他全心全意的為皇帝著想。
以前地位不高的時候,他隻要伺候好皇帝的衣食住行就是一個好仆人。
自從成了大長秋,他就覺得自己應該進一步,在更多的地方展現自己忠仆的本色。
如果能在對皇帝忠心耿耿的情況下,做一些對皇帝有益的事情,那麼,自己的生命會不會更加有價值呢?
比如李廣利的事情!!!
隋越認為皇帝可能做錯了,那麼,自己身為皇帝忠仆,就有責任幫助皇帝將錯誤的想法造成的傷害降到最小。
看到雲琅悄悄地給霍光下達了幾個不知道什麼內容的命令,隋越剛剛吃完火鍋的肚子,又有些饑餓,為陛下完成了一件好事,應該再犒勞一下自己。
於是,他準備出去弄一隻羊,宰殺之後熬一鍋美味的羊湯,留著晚上吃。
隋越離開大帳之後,雲琅跟霍去病對視一眼。
霍去病不耐煩的道:“最煩你這樣做,有話說清楚,不要總是讓我猜。
萬一我猜錯了,會出大事情。”
已經喝的醉醺醺的東方朔笑道:“隋越乾了出格的事情,以後下場不好,要不要提醒他,彆走錯路,避開將來可能發生的可怕後果,看兩位君侯是不是憐憫他這個閹人了。”
司馬遷笑道:“這些閹人最是喜歡揣摩上意,卻不知曉自己本身就是奴隸人,奴隸人就不該有自己的想法。
他們在上位者眼中,與騾馬,農具一般都是工具,一件工具要什麼想法呢?”
霍去病皺眉道:“隋越人不錯,跟彆的宦官不一樣,人也不貪婪,對我們還算友好。
這樣的人要是倒黴了,換一個上來更麻煩,我看啊,乾脆告訴他,彆讓他自尋死路。”
霍去病此話一出,東方朔,司馬遷兩人深以為然,連連點頭讚同,隻有雲琅師徒二人沒有說話。
見霍去病有些惱怒了雲琅跟霍光才點頭答應。
規勸隋越的事情自然是由東方朔與司馬遷去做,這種事宜早不宜遲,趁著還沒有被皇帝發現,早早收手為妙。
等兩人離開大帳,霍去病皺眉道:“還有更好的選擇?”
雲琅笑道:“鐘離遠!”
霍去病驚訝的道:“他比隋越還要好?如果比隋越還要好的話,那就到聽命與你的地步了。
你在陛下身邊安插了人手?”
雲琅搖頭道:“我隻是有恩與鐘離遠,鐘離遠事實上已經報過恩了,我說過我們兩個兩不相欠。”
霍去病低聲道:“是你認為你們兩不相欠是吧?”
雲琅攤攤手道:“是這樣的!”
“那就是說鐘離遠不這麼認為?”
“他可能覺得跟我一起混能活的長久,順便給他的兒子撈一個遠大的前程。”
“陛下不知道?”
“應該不知道吧,因為鐘離遠是一步步從繡衣使者積功到侍者這個位置的。”
“說說,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我的事除過房事之外你沒有不知道的。”
“鐘離遠的事情我就不知道。”
“你好好想想……我跟你說過不下三次,是你自己沒有往心裡放。”
霍去病稍微回憶一下就怒道:“你每次都輕描淡寫的說,討論他就像討論一顆白菜,我哪裡會知曉他這麼重要。
阿琅,讓鐘離遠離開陛下!”
雲琅看著霍去病道:“不後悔?”
霍去病搖頭道:“人,總要講點情義的。”
雲琅無所謂的問道:“哪怕你會因此付出沉重的代價?”
霍去病沉聲道:“這世上還有幾個可以讓我把腦袋給他都不後悔的人。”
“我可能要掙紮一下!”
霍去病笑道:“應該的,誰的命都不是白來的。”
“問題在於我還想保住你的命!”
“不用,霍去病想要保命,憑著一杆大戟殺出去就是了,如果束手就擒,就說明,我不想殺出去,殺出去可能比我死掉還讓我痛苦。
這個話我隻對你說一遍!”
把話說完的霍去病似乎放下了心事,從大帳裡找了一壇子酒夾在胳膊底下,就離開了大帳。
“我大哥乃是真正的漢子,快意恩仇,活的太痛快了。”
霍光用崇拜的目光瞅著身材高大的哥哥走進了陽光裡,就對雲琅讚歎道。
“你準備有樣學樣?”
“不乾,我的命是我自己的,誰要拿走我就跟誰拚!”
“對的,這才是我西北理工,我們可以為家國活著,可以為家國送命,可以為家國忍受所有痛苦……
那是我們自己的選擇。
誰要是在我們不同意的情況下要我們的命,我們就拖著他一起下地獄!
霍光,你記著,這句話我也隻跟你說一遍!”
霍光嘿嘿笑道:“弟子記下了!”
自從來到這個世上,雲琅就沒打算把自己的命被動的獻給誰,皇帝也不成。
這一點上,雲琅與霍光的認識有著高度的統一。
雲氏的其餘弟子也是如此,雲琅從來都告訴他們,為人立意要高遠,要珍惜自己的生命。
想要乾大事,先要保證生命,這是一個巨大的前提。
生前悲苦不堪,死後名揚天下的事情,西北理工的弟子絕對不能乾。
僅僅是為了理想,就把命送掉,不如庸庸碌碌的過一生。
唯有生命與身名兩全的人,才是一個幸福的人。
雲琅一直認為,隻有自己幸福了,才能帶給彆人幸福。
“我們跟我哥哥看起來差好多啊……”
霍光衡量了自己,以及師傅乃至兄長的行為之後,多少有些慚愧。
“所以,你哥哥以後的成就要比我們高。”
“因為大家都喜歡敬仰悲苦的英雄?”
“不是的,是因為性格越是激烈的人,就越有看頭,我們西北理工講究春風化雨,不為人知。”
“這是保命的策略?”
“是啊,我很怕死!”
“我也怕!”
“所以呢,我們以後辦事要更加謹慎,隱秘,在不知不覺中就把大事給辦了。”
滴水成冰的日子裡,隋越汗水浸濕了衣衫,眼神慌亂,手足無措,他想跟東方朔,司馬遷施禮,又覺得跪地磕頭能更加的表達自己的心意。
“在衛將軍的奏折上署名,用印,是你能做的極限,而且隻能做一次。
再有一次,某家保證你活不過第二天。
隋越,借用衛將軍的一句話來說——你膨脹了。
一個奴隸人一步步走到你今時今日的地位,你認為自己的能力已經大到了可以忽視一些規矩了。
卻不知,在本質上,你並沒有改變,你也不能有所改變。
老隋,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就生出了情義,沒人願意看到你有倒黴的一天。
慎之,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