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慶很少批評莫俊,但今天這件事莫俊事先沒有和自己商量,結果鬨出這麼大的風波,讓他十分被動,若說對莫俊沒有意見那也不可能。
莫俊臉上露出歉疚之色,他輕輕歎口氣,“這件事確實是我考慮不周,沒有和陳東他們溝通好,我原本是考慮太學生出來遊行後,再逐漸把京城民眾吸引出來,但這一點沒有交代清楚,讓他們自己去安排,結果他們把我的想法理解錯了,提前泄露了都統出發時間,做得太明顯,落了痕跡。”
“算了,這次我有借口解釋,下次當心就是了,尤其要提前和我商量。”
“卑職記住了,不過數十萬百姓出來挽留都統,可不一定是壞事,至少朝廷就不敢輕易動你了,而且將來都統振臂一呼,必然是一呼百應,強大的民意基礎已經築好了。”
莫俊其實也是在含蓄地提醒李延慶,凡事都有兩麵性,要想想好的一麵,他很了解自己的主公,負麵考慮得太多,對好的一麵就缺少了挖掘,使很多事情的真正價值沒有能充分體現出來。
今天這件事就是,如果能充分利用民意,不但主公在京城可以高枕無憂,而且一旦有緊急大事,他也能以最快速度招募起人馬。
莫俊暗暗決定這件事就算主公再不舒服,他也要堅持利用到底。
“都統打算怎麼應對朝廷那邊?”莫俊岔開了話題。
提到從朝廷,李延慶不由冷笑了一聲,“說實話,我才懶得管他們那攤子破事,這段時間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停一下,他又笑道:“如果有可能,我想把思思接過來。”
莫俊猶豫一下低聲道:“二夫人最好不要來京城,將來撤走不便,如果都統真的需要女人,可以在京城找一個。”
“我隻是隨便說說,我現在不想招惹女人,另外,我現在已經不是都統,你不用再用這個稱呼了。”
莫俊頓時目光肅然,正色道:“或許朝廷那邊不是了,但在京兆軍五萬將士的心中,你依舊是都統,如果你整自己都不堅持,那讓部下們怎麼理解?”
“好了!好了!”
李延慶忽然頭大如鬥,自己不過是稍稍批評他幾句,就引來這麼猛烈的報複,說教了一天,自己也夠累了。
“你們想怎麼叫就怎麼叫,我不管,這樣可以了吧!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
“請都統休息!”
莫俊行一禮,匆匆離去了。
李延慶躺在寬大的椅子上,百無聊奈地敲打著桌麵,人就怕閒,一閒下來就會有綺念,女人,已經離開妻子快一年,自己是需要一個女人了。
李延慶招招手,將兩名親兵叫了進來.......
天還蒙蒙亮,兩名美貌嬌媚的舞姬被親兵從後門悄悄送上牛車離去,李延慶走到院子,隻覺得神清氣爽,整個身子骨都舒展開了,他抽出一把劍,在院子裡慢慢舞了起來。
這一通劍練了足足半個時辰,練得渾身是汗,這才收劍回屋,今天是他無事一身輕的第一天,他還真有事情要做。
喝了一杯茶,又用大木桶泡了澡,李延慶換了一身新衣,這才坐上馬車前往潘樓街。
李延慶今天是要去看看寶妍齋,說起來他是寶妍齋不折不扣的少東家,就算他對這個店鋪已經沒有什麼興趣,但這是父親半輩子的心血,現在父親不在京城,連個管事級彆的手下也沒有,無論如何,他李延慶也該去關心關心這家店。
潘樓街依舊是東京城的商業中心,宋金開始談判的消息傳出後,又有十幾家店鋪重新開業了,就算是白天,潘樓街也頗為熱鬨,這就是華夏民族的特點,骨子裡永遠也不會缺少對生活的熱愛。
潘樓街的寶妍齋胭脂店是京城唯一的點,雖然貨源已經斷絕了半個月,缺貨嚴重,讓很多興衝衝的老客人失望離去,但店鋪卻絕不能關閉,這樣會損害到寶妍齋的品牌,這就像一個很火爆的明星,隻要有一段時間不出現在人們的視野裡,她就會漸漸被人淡忘一樣,保持存在感才是維護品牌的必要手段。
李延慶的馬車在寶妍齋前緩緩停下,他昨天還是全城矚目的焦點,現在可不想被人發現。
李延慶從馬車裡出來,直接就進了寶妍齋,他穿著一件黑色鬥篷,鬥篷上的風帽很大,遮住了他的臉。
一股濃鬱而熟悉的幽香撲麵而來,沁人心脾,這是幽蘭香水,寶妍齋最名貴的香水,一瓶就要五十兩銀子,可以用兩個月,非豪門權貴不買,這裡居然還有存貨?
進門是各種胭脂洗漱精品的陳列台,裝有幽蘭香水的定窯小白瓷瓶就放在桌上,當然是民窯瓷瓶,官窯瓷瓶早就被人搶光了,五大官窯的瓷器就算在北宋也是極為珍貴的收藏品。
旁邊是一名穿著武士服的年輕男子,顯然是從武館請來看店的武士,門口陳列台上的各種瓶瓶罐罐就價值幾千貫錢,他可不允許有人一把搶了就跑掉,武士沒有認出李延慶,他見進來一個年輕男子,便警惕地站到門口,堵住了李延慶的退路。
李延慶笑了笑,這武士挺有意思。
他走進了店堂,店堂很寬大,光堂口就至少有一畝半,依次擺著二十幾排貨架,但貨架上的貨物卻寥寥無幾,尤其中檔胭脂那幾排,基本上空了,店鋪裡隻有兩個中年女人在挑選香水,旁邊跟著一名年輕女店員,給她們低聲介紹。
這時,一名身姿俏麗的年輕少婦快步走上前,“請問官人要買點什麼?”
話音剛落,她忽然認出了李延慶,頓時掩口驚呼起來,“啊!是少東主。”
李延慶笑著向她擺擺手,又瞥了兩名中年婦女一眼,還好,兩人隻是隨便向這邊看了一眼,又專注地試用胭脂去了,她們顯然不知道李延慶和寶妍齋的關係。
“少東主,這邊請!”
年輕少婦將李延慶請到店員休息的小房間,這裡同時也是補貨倉庫,但裡麵空空蕩蕩,什麼存貨都沒有了。
李延慶坐下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阿梅,就是京城人氏。”
阿梅連忙跑去給李延慶倒了杯熱茶,端給了李延慶,李延慶接過茶碗喝了一口,又笑問道:“你現在是店裡管事吧?”
阿梅臉一紅,搖搖頭道:“我也是店員,因為隻有我一人留下,大娘子就讓我暫管這家店,外麵那個是我妹妹,臨時來幫幫忙。”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這裡的管事了!”
李延慶雖然從不過問寶妍齋的經營,但他說出的話在寶妍齋還是極有份量,連他父親一般都不會反對。
阿梅大喜,連忙施個萬福,“謝謝少東主!”
她因為母親身體不好不能南下而留在了京城,沒想到因禍得福,她居然正式成了管事,寶妍齋最低一級管事的月俸也有三十五貫,這下子,母親看病的錢終於有著落了。
“阿梅,現在店裡有什麼困難?”李延慶又柔聲問道。
阿梅鼻子有點發酸,寶妍齋的幾乎都南下了,這家店就靠她一個人苦苦支撐著,這個時候少東主忽然出現,給了她極大的支持,她一下子覺得自己沒有那麼孤獨了。
阿梅抹去眼角淚水,小聲道:“主要就是沒貨了,也幸虧買東西的客人不多,苦苦支撐著,但最多也隻能支持半個月。”
“那有沒有送信去江夏?”
寶妍齋新總店在杭州,但貨物中轉倉庫卻是在江夏,補貨一般都是江夏的船隻過來。
“我早就讓我夫君去江夏送信催貨了,但現在已經過了半個月,還沒有消息。”
“那應該快到了。”
李延慶聽她提到自己的夫婿,連忙把聲音提高一點,好讓外麵那個探頭探腦的小姑娘聽到自己的聲音,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就算開著門也要儘量避嫌。
“那還有什麼困難?”
“還有....就是賣貨的錢。”
“賣貨的錢被人搶了?”李延慶見她吞吞吐吐,心中有點疑惑起來。
“不!不!不!”
阿梅脹紅了臉,連忙擺手解釋,“賣貨的銀子我都保存得好好的,一兩不少,我是說,有一批賣貨的銀子還沒有收回來。”
“有多少?”
“五百兩銀子,十隻紅寶盒的錢,前幾天被一家人全部買走了,他們說馬上把銀子送來,可到今天還沒有送來,我又不敢去要。”
阿梅從一隻小盒子裡取出一張欠條,遞給了李延慶,李延慶接過欠條看了一眼,欠款人是崇國公四子白晉。
李延慶嗬嗬地笑了起來,真他娘的有意思,居然是白時中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