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李延慶剛吃完晚飯,一名親兵在門口稟報,“啟稟統製,韓將軍求見!”
李延慶讓親兵收拾了桌子,笑道:“請他進來!”
片刻,韓世忠大步走進帥帳,單膝跪下行禮,“卑職參見統製!”
“快快請起,以後非戰場上就不要這樣行禮了!”
“卑職遵令!”
李延慶又笑問道:“晚飯吃了嗎?”
“已經吃過了,和士兵們一起吃的。”
“這個風格很好,一定要保持!”
這時,親兵端進來兩杯茶,李延慶擺擺手對韓世忠道:“先坐下喝杯茶!”
韓世忠在一旁坐下,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小冊子,遞給李延慶,“這是楊麟最近三個月盜賣軍糧和軍資的詳細記錄,包括糧食和兵甲的流向我都調查到了,簡直讓人觸目驚心。”
李延慶翻開小冊子看了看,眼中頓時怒火升騰,“是真的嗎?他把兵器賣給了羌人!”
“完全屬實,三個月前他把五千支長矛賣給了一名羌人皮毛商,那名羌人皮毛商直接把兵器運到了羌人部落,他還賣了至少一萬石糧食給羌人,直到羌人爆發叛亂,他才不敢亂來,他本來還想殺倉庫主事滅口,但卑職搶先一步把人隱藏起來了,倉庫主事可以作人證。”
李延慶心中憤怒之極,他負手在大帳內來回踱步,好一會兒,他克製住滿腔怒火又問道:“那名羌人皮毛商還在京兆府嗎?”
“還在京兆城內,另外卑職也知道楊麟在城內有兩處私宅,養了兩房小妾,他的錢財就藏在這兩座宅子裡。”
李延慶沉思良久,笑了笑道:“韓將軍應該去做斥候營偏將!”
韓世忠臉一紅,低低歎了口氣,“我在劉大將軍麾下原本也積功升到了統領,北伐兵敗後,劉大將軍在倒台前安排我回京兆府出任副都指揮使,本來我沒有北伐失敗的責任,但楊麟向朝廷密告,說我是漏網之魚,結果樞密院一紙公文,就把我貶為指揮使,楊麟又把我趕去統領後勤營,結結實實將我踩在腳下,大丈夫恩怨分明,此仇我韓世忠焉能不保?”
李延慶想了想又道:“楊麟和京兆府關係如何?”
“雖然他自詡是高太尉的人,但卑職感覺他應該和王黼有關係。”
“為什麼?”
“很簡單,劉大將軍出事,同知空缺,應該是知府來統領軍隊,雖然楊知府也來過軍營一次,但他告訴諸將,必須要無條件服從楊麟的命令,所以大家都感覺,這兩隻羊的主人是同一個人。”
李延慶點點頭,隻能說這個楊麟還不夠成熟,這麼快就暴露了自己的後台,一旦高俅知道他背叛了自己,偏偏又去投靠政敵童貫,那種猛烈的報複是楊麟無法承受的,既然他要自作自受,自己就送他一程吧!
想到這,他立刻命令親兵道:“去把燕青和張豹、張鷹給我找來!”
李延慶在大帳內踱步,這時,莫俊走了進來,他默默站在一旁沒有說話,片刻,李延慶忽然感覺到了他,問道:“先生有事嗎?”
莫俊小心翼翼道:“現在對楊麟下手,是不是太早了一點?”
“那先生覺得什麼時候合適?”
“我覺得平羌之時最合適,借羌人之手殺他,方方麵麵都無話可說,這時候動他,怕是會得罪人。”
李延慶微微一笑,“其實我現在動他,倒不一定是為自己,現成的機會,給樞密院的兩位上上眼藥,高深的日子就好過了。”
莫俊點點頭,“還是統製看得遠!”
李延慶搖搖頭,“其實更重要還是自己的利益,今天看了看軍隊,訓練不足,士氣低迷,軍心渙散,光大營對麵的妓館就有五家,率領這樣的軍隊去平羌,我怕自己的前程毀在楊麟的手中啊!”
........
入夜,在京兆城北麵的一條葫蘆口,幾個黑衣身手矯健地翻過了一家店鋪圍牆,店鋪大門牌子上寫著‘羌北皮毛老店’六個大字。
在圍牆外還有幾名黑衣人在接應,他們坐在一輛寬大的馬車內,儘量表現得若無其事,卻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的情況。
片刻,幾名黑衣人攔著一隻大麻袋從圍牆內翻出來,麻袋拚命扭動,顯然裡麵裝了一個人。
“得手了!”
“快走!”
三人將麻袋抬上馬車,馬車粼粼而去。
就在同一時刻,燕青帶著兩名武藝高強的士兵翻進了一座占地約三畝的小宅內。
此時宅中人都已入睡,他們迅速摸到後院,燕青撬開臥房後窗,無聲無息翻了進去。
這是一間女人的屋子,年輕女主人在床頭睡得正香,外房微微傳來貼身丫鬟的鼾聲,燕青挑開簾子,望著熟睡中的妖嬈女人,他咽了口唾沫,最終克製住了自己。
他從帳中退出,又在屋子裡找了一圈,這才從後窗跳了出去。
這時,兩名手下也回來了,“頭兒,其他屋子都找遍了,什麼也沒有發現!”
燕青歎口氣,“我也沒有找到錢箱。”
“會不會藏在前院?”
“不可能,那邊貓太多,會偷腥的!”
一名手下忽然道:“那一定在冰窖中。”
燕青精神一振,北方大戶人家幾乎家家都有冰窖,這裡肯定也不例外,而且冰窖一般都會放在前院,前院是菜窖,冰窖一般在後園。
他們在後園裡找了一圈,終於一間柴房內找到了冰窖的入口,燕青讓一人放哨,他和另一人鑽了進去。
夏天已過,冬天未到,冰窖裡空空蕩蕩,但很快,他們便在一堆大麻袋下麵發現了十幾口鐵皮大箱子,打開其中一口,裡麵全是銀錠。
“我們走!”
他們終於發現了目標,便不再逗留,迅速離開了宅子。
.......
次日一早,馬善端著一杯茶來到了同知官衙內,笑眯眯道:“李同知找我有事?”
李延慶正在整理文書,他放下文書笑道:“我準備把同知官衙搬去軍營,你們不會反對吧?”
“我當然不會反對,不過另一位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好好的,乾嘛要搬去軍營。”
“沒法子!”李延慶歎了口氣,“今天又接到樞密院催報,官家令我十天後必須出兵,軍隊必須進入狀態了。”
“可你不是還要再招募三千軍隊嗎?十天時間恐怕來不及。”
李延慶笑了笑,“招募軍隊之事等回來再說吧!對了,我想請馬通判幫個忙。”
“你儘管說,隻要我能幫,我一定儘力!”
李延慶摸了摸下巴,壓低聲音道:“今天中午,馬通判能不能請楊統領喝一杯茶。”
“怎麼!要我調解你們二人的關係嗎?他與我不是一路人,我可說服不了他,你找那一位倒可以。”
李延慶搖搖頭,“和我沒有一點關係,不管通判用什麼借口,請他進城來喝杯茶就是了。”
馬善頓時明白了什麼,他捋了一下焦黃的胡須道:“我知道了,前幾天他正好想請我替他做謀,他看上了一個官員的遺孀,想娶她為妾,今天中午我在廣記茶館答複他吧!”
“具體什麼時候?”
“午時正!”
李延慶和馬善對望一眼,兩人都心意相通地笑了起來,馬善心如明鏡,李延慶若乾掉了楊麟,就等於乾掉了楊緒舟的左膀右臂,楊緒舟手中沒有人,想搞自己就難了,這個微妙的平衡就形成了,上麵未必想打破這個平衡,那麼自己的位子也就穩了。
李延慶沉吟一下又道:“還有一件事,恐怕需要馬通判動用衙役來幫忙了。”
他低聲對馬善說了幾句,馬善連連點頭,“沒問題,我一定會照辦!”
........
中午時分,楊麟帶著幾名親兵來到了廣記茶館,廣記茶館是京城府最大的茶館之一,是前任通判張廣在十年前創辦,張廣去年病逝,目前茶館由他從前的愛妾杜夫人掌管,每天賓客絡繹不絕,生意時分興隆。
今天楊麟心中頗為興奮,他早就看上杜夫人了,杜夫人長得千嬌百媚,雪膚晶瑩,若是小戶人家女子,他早就一把搶走,但杜夫人是前任通判的愛妾,他不敢造次,隻能求馬善幫他做媒,他已經提了幾次,今天馬善終於通知他,看來是有眉目了。
想到杜夫人那個絕代尤物,楊麟心中就一陣燥熱,來到約好的牡丹院,他對幾名親兵道:“你們在門口等候,呆會兒杜夫人過來,你們要對他尊敬有加,明白嗎?”
“卑職明白!”
楊麟步伐變得輕快起來,一下子仿佛年輕了十歲,直接向正房走去,正房是套間,需要換鞋才能進去,換鞋時他聽到了裡屋杜夫人嬌媚的笑聲,他心中欲火熾熱,“小美人,我來了!”他低笑一聲,一挑簾子便走了進去。
走進房間,他笑容頓時呆滯了,杜夫人在房間裡是不假,但迎麵坐的卻是目光冷淡的李延慶。
“這是......”
他剛要開口,隻覺後腦一陣劇痛,頓時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