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青玉案.元夕》
上元節便是今天的元宵節,也是全民狂歡的花燈節,從隋唐時代起便長盛不衰,到了商品經濟高度發達的宋朝,上元節更是發展到了曆史上的最高潮,擁有兩百萬人口的東京汴梁,上元節的熱鬨喧囂更是繁華到無以複加。
如果說新年是祭祖以及宗族之間聯絡感情的日子,很多店鋪都關門閉戶,大街上冷冷清清,那麼到了上元節就截然相反了,上元節的法定節日是十四、十五和十六三天,這三天將不關閉城門,讓城內城外民眾徹夜狂歡。
到了初十後,各條主要大街上便開始出現了花燈的身影,一種激動的氣氛在京城內迅速發酵,各大商家更是憋足了勁囤貨,都準備在上元節大顯身手,狠狠大賺一筆。
上元節最吸引人的無疑是花燈,但京城的花燈並非無序擺放,而是有規定的範圍,皆擺放在寬大的街道上,其中以禦街、潘樓街、長慶街和大相國寺為四大中心,另外還有州東宋門外,州西梁門外,州北封丘門外以及州南一帶也都是花燈的海洋。
沿街沿鋪搭滿了各種彩棚,各種商品諸如冠梳、珠翠、胭脂、衣著、花朵、領抹、靴鞋、玩器等等,可謂應有儘有,各種各種的小吃攤更是擺起了長龍,若玩累了看累了,可以去各個大棚聽歌看舞,欣賞各種各樣身懷絕技的高人雜耍。
上元節是從正月十四開始,一大早,京城便被裝扮成燈的海洋,大內宣德樓前搭起了山棚彩燈,各家各戶都掛起了燈籠,有錢人家則是用五色琉璃甚至白玉做成燈籠掛在家門口,燈上繪製了山水人物,花卉翎毛等圖案。
從下午開始,大街上便人潮湧動,人們迫不及待地上街先睹為快,無數小攤小販更是在搶占地盤,各個彩棚開始備貨,喜慶的氣氛在大街小巷湧動,再窮的人家也會出門看燈,享受著一年一度難得的喜慶。
今天不是上元節的正日,明天的正月十五才是最熱鬨之時,天子會帶皇妃出現在宣德樓上與民共樂,並大量拋灑金錢。
雖然不是看燈正日,但扈青兒也心癢難耐,她終於說服了思思,她們兩人拉上喜鵲和楊氏母女一起去潘樓街和長慶街看燈,李延慶會則在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十五陪同她們去禦街及大相國寺觀燈。
當然,她們看燈時會和大多數權貴女眷一樣坐在牛車內賞燈,上元燈會的登徒子實在太多,一有機會就會伸出鹹豬手,這也是自古以來無法杜絕的頑疾。
很多民間故事中出現的花燈節強搶民女之事也不是沒有,但極為罕見,就算有強搶民女之事發生,也絕不會出現在大街上,原因也很簡單,若激起了民憤,十幾個人在數萬人的圍攻之下,很容易會象螻蟻一樣被踩死,還找不到凶手,隻能是白死。
李延慶在下午便被父親叫去幫忙了,今年寶妍齋花了幾千貫錢在京城各處租下十幾座彩棚,還搭建了一座巨大的嫦娥奔月花燈,一輪圓月上就寫著‘寶妍齋’三個大字,格外地吸引人眼球。
李延慶其實來寶妍齋也沒有什麼事情,他父親李大器隻是找個借口讓他過來商量一下婚事。
“我和種老將軍談過了,這次曹家給的嫁鈿是二十萬貫錢,五千畝上田,還有一座三畝的宅子,這比當初高家給周知縣的嫁鈿多了一倍,據說是曹家嫁女中最高的一次,咱們也不能小氣啊!”
世家雖然有錢,但也經不起婚嫁時的肆意揮霍,周春是因為娶了高深的親女兒,又是進士捉婿,所有才得了十萬貫錢、三千畝土地的嫁妝,一般像嫡孫女之類出嫁也就萬貫錢的嫁妝,偏房庶女或者遠房女兒出嫁則會更少。
曹蘊出嫁之所以得到二十萬貫和六千畝地的嫁妝,主要是李延慶是探花出身,再加上李大器是寶妍齋東主,給唯一兒子娶妻也肯定不會小氣,所以曹家這次才拿出了厚嫁的條件。
“這件事父親看著辦,就不要問我了!”
李延慶轉身想溜,卻被李大器一把抓住,“是你娶妻搞沒搞錯,什麼都要我操心怎麼行?”
“那父親打算給多少聘禮?”
李大器伸出一個指頭,“我打算給一萬兩黃金的聘禮。”
李延慶暗暗咋舌,居然一萬兩黃金,寶妍齋到底賺了多少錢?
“你彆小家子氣,一萬兩黃金也就市值二十萬貫左右,給曹家的嫁妝差不多,咱們在地位上比不上曹家,但在財產方麵不能比他們差。”
“我沒有小氣,這件事爹爹就看著辦吧!”
“另外你們房子有點小了,我想最好再另租一座十畝的大宅,麵子上好看一點。”
李延慶搖搖頭,“這就沒必要了,曹家是幾百畝的大宅,我們就算租五十畝的宅又能怎麼樣,我現在住的宅子還空了一大半呢!”
李大器想想也對,在房子上和曹家爭麵子是沒有任何意義,他歎息一聲,“如果是錢塘縣,我一點都不懼他。”
“爹爹在錢塘縣買了多少宅子?”
“至少有上千畝吧!都是你這個混小子慫恿的,買了這麼多宅子,結果被方臘攻占了,這下官府認不認還不知道呢!”
“怎麼可能不認,官府那邊有記錄的,就算記錄被燒了,我們手中有房契,又擔心什麼?”
李大器點點頭,“我準備定下你的婚期後就去一趟杭州,把房宅的事情辦妥了,等回來後就開始忙你的婚事。”
曹家這個月底要迎娶帝姬,曹家上下格外忙碌,所以嫁女的婚期最快也要到二月中旬。
這時,吳掌櫃在外麵叫東主,李大器便起身道:“這兩天我就不管你了,事情太多,我要去忙了,你就自己安排吧!”
說完,李大器便快步走了出去,吳掌櫃迎上來道:“貨物都備齊了,東主看看怎麼分配。”
“就按照去年的方案配貨,但禦街那邊少一點,潘樓街多一點,現在就可以運過去了。”
李延慶也走出了客堂,隻見院子裡堆放上百隻大木箱,像座小山一般,箱子上都貼著寶妍齋的標識,但箱子上卻用墨筆寫著‘李記胭脂’四個字,他看了看,幾乎所有的箱子都是李記胭脂。
李記胭脂是寶妍齋的低檔產品,雖然利潤遠不如寶妍齋,但銷量卻很大,剛開始寶妍齋絕不承認李記胭脂和自己有關係,對此諱莫如深,但後來漸漸曝光後,也並沒有影響到寶妍齋的美譽,卻使李記胭脂銷量大漲,最後寶妍齋也隻能承認李記胭脂是自己的親兄弟。
“怎麼都是李記胭脂?”李延慶不解地便問旁邊的一名管事。
管事嗬嗬笑道:“少東主有所不知,前兩年我們都是李記和寶妍齋一起賣,後來發現寶妍齋在上元節不好賣,反倒是李記胭脂賣得火爆,一連幾年都是這樣,所以今年的上元節就不再賣寶妍齋,全部賣李記胭脂。”
“為什麼不好賣?”
“因為是在彩棚裡賣,廉價的東西才賣得火,真要買寶妍齋胭脂,一定會去店裡買,大家怕買到假貨。”
李延慶點點頭,確實如此,一瓶上好寶妍齋香水要五貫錢,一瓶李記香水隻要一兩百文,奢侈品當然要在奢侈的店裡賣,而且逛花燈的大多是普通百姓,賣得起寶妍齋的不多,隻能靠薄利多銷賺錢。
這時,李記胭脂的大掌櫃楊平跑了進來,大喊道:“船到了,大家上貨吧!”
眾人紛紛抬著大箱子向後麵的碼頭走去,李延慶也扛起一大箱送了過去。
正月十五時很多河流都已經解凍了,尤其是京城內的河流已經可以行船,碼頭上停泊著十幾艘小船,一隻隻大箱子堆上小船,開始向寶妍齋設在京城各處的二十座彩棚送貨。
李延慶今天沒有什麼事,幾個手下都去護衛思思及青兒她們賞燈去了,他索性也上了一艘船,向城內的大相國寺而去。
........
大相國寺是京城的商業中心之一,今晚這裡也是彩燈中心,官方和各大商家的彩燈以大相國寺為中心,向四麵大街延伸而去,有燈樓、燈樹、燈棚以及各種大型花燈,光大相國寺前廣場上的大型花燈就有數百盞之多,中間是一座高達三丈的燈樓,是礬樓花了幾千貫錢搭建的彩燈小礬樓,占地足有一畝,十分壯觀。
在西麵則搭建了一座鼇山巨燈,由皇宮出資建造,這是京城的第二大燈,第一大燈也是鼇山燈,不過是放在禦街最北麵的宣德樓下。
廣場四周則是裡外兩排密集的彩棚,將近三百家京城有名的店鋪都有自己的彩棚,光寶妍齋就租下兩座,緊靠在一起。
李延慶走上前,隻見鐵柱正帶著幾名手下在安裝一麵大木牌子,木牌子上由數十盞小五彩琉璃燈拚成了‘寶妍齋’三個大字,四周還有一圈彩燈。
“鐵柱,你現在就把彩燈固定好,晚上你怎麼點燈?”
顧鐵柱是寶妍齋的保安頭子,手下有二十幾名大漢,專門負責做各種體力雜事,也負責維持店鋪治安,鐵柱笑道:“小東主就不知道了,點燈在後麵,很方便的。”
李延慶走了過去,才發現背後有一架迷你巢車,就是一座木架子,上麵安裝了兩個軲轆,架子下麵是一隻可容一人的大木箱子,木箱上有兩根長繩,長繩另一頭穿過軲轆,人站在箱子裡,下麵兩人一拉軲轆,木箱子就升高了,箱子裡的人便可以在木牌背後加油點燈,確實非常方便。
李延慶笑道:“我倒覺得用梯子更方便一點,一個人就夠了,這種木箱子還要人幫忙拉拽......”
鐵柱嘿嘿一笑,“一般是小娘子上去點燈,她們害怕梯子,用這個升降箱她們就不怕了。”
這時,李延慶發現裝燈幾名精壯漢子都有點尷尬,三個賣貨的美貌小娘也一聲不吭,眾人都顯得很不自在,李延慶頓時明白了,自己在這裡有點影響氣氛了,他嗬嗬一笑,“你們忙,我去寺院裡逛逛!”
他轉身向大相國寺走去,走遠了回頭再看,隻見幾個壯漢正圍著三個小娘大獻殷勤,三個小娘捂著嘴吃吃直笑,李延慶不由暗罵一聲,快步向寺院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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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得早,剛過了黃昏,夜色便悄然降臨,一盞盞燈籠開始點燃,整個大相國寺四周變成燈火璀璨,儼如火樹銀花不夜天,京城內的百姓們早早吃了晚飯,門一鎖便扛子攜妻出門看燈了,四麵八方的人潮向大相國寺湧來,人聲鼎沸,這還隻是大相國寺,在整個京城,今晚至少有上百萬人將湧上街頭看燈。
李延慶站在大相國寺門口,曹嬌嬌在前天偷偷給了他一張紙條,他心中便有了另一種期盼。
“李大哥!”
李延慶忽然聽見了曹嬌嬌的聲音,他一回頭,卻見曹嬌嬌笑得滿臉開花地跑步奔來,在她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個文靜的少女,可不正是曹蘊,她臉上帶著一絲驚訝和羞澀,寶石一般的美眸閃爍著喜悅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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