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數十名衙役撤走,寶妍齋最終沒有被查封,也沒有人被抓走,在外麵圍觀的數千百姓沒能看到期待的熱鬨,也失望地各自散去了。
這時,已到了晚飯時間,李大器連忙派人去虹橋酒館包下了整座酒樓,請手下眾人喝酒壓驚。
“延慶,你也一起去吧!”李大器走到兒子麵前道。
李延慶搖了搖頭,“我還有重要事情,爹爹不用管我。”
“哎!今天多虧你了。”李大器歎了口氣。
“官府是怎麼知道商鋪內修了院子?”李延慶不解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按理,從外麵根本看不出來,應該是被人舉報,我懷疑.....”
李大器向兩邊看看,壓低聲音道:“恐怕我們內部有人向官府告密了。”
李延慶搖了搖頭,“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爹爹也不要把這件事太放在心上,隻要守法經營,外麵人是抓不到什麼把柄的,倒是那座碼頭要趕緊拆除,不能再給官府落下什麼口實。”
“我知道,我明天一早就找人來拆掉它,延慶,我感覺這次是有人在針對你,官場上我幫不了你什麼,你自己要當心啊!”
李延慶哈哈一笑,“爹爹不要擔心,宋朝的官員沒什麼出息,隻能內部鬥鬥心眼,過幾年金兵殺來,這些內鬥狗屁都不是了。”
李大器苦笑著搖搖頭,有時候感覺兒子深沉老辣,真像一個厲害的禦史了,可有時候又覺得他口無遮攔,胡說一氣,象個孩子一樣,這種複雜的性格,他這個當爹的也看不透了。
.........
李延慶顧不得吃晚飯,便帶著四名手下趕往梁師成的府中,本來他今天去探望潘嶽隻是做一個姿態,表示自己在著手這個案子,並沒有真的啟動破案的意思。
另一方麵,將潘嶽換一個條件好的地方關押,也可以使這個案子繼續拖下去,偏偏王黼不知好歹地以為自己要開始破案了,派人去騷擾寶妍齋並警告自己。
李延慶最無法容忍之事就是有人對自己父親下手,他不管王黼是出於什麼目的,但他既然已經對寶妍齋下手,如果由此忍氣吞聲,那麼自己以後做任何事情他都會乾涉了。
李延慶趕到了梁師成府的大門前,在門口等了片刻,很快管家大院出來,抱拳對李延慶道:“我家老爺請李禦史進去,請跟我來!”
李延慶讓管家安排人帶自己的四名手下去吃飯,他則快步跟著管家來到了梁師成的書房前,“請吧!老爺在房中等候。”
李延慶快步走進房中,隻見梁師成正坐在小桌前品茶,一名茶妓正在給他表演分茶。
“卑職參見太傅!”李延慶快步上前躬身行一禮。
梁師成笑眯眯擺手笑道:“來得正好,品一下今天官家賜我的極品貢茶,請坐下!”
李延慶知道梁師成並不是客氣,便在他對麵坐了下來,茶妓伸出纖纖玉手提起金壺,壺嘴裡射出一股泉箭,直衝黑瓷建盞,她另一隻手用金匙擊湯,湯色純白,鮮白色的茶沫竟然出現了牧童橫笛圖,須臾後消散,唯有鮮白的茶末久久聚在一起不散去。
梁師成撫掌大笑,“好一盞牧童橫笛茶!”
茶妓嫣然一笑,又給李延慶衝了一盞茶,茶沫卻是童子拜觀音,李延慶讚歎道:“朱骷髏茶館的蕭京娘也不過如此!”
茶妓掩口吃吃笑道:“官人誇獎,奴家就是蕭京娘!”
李延慶愕然,臉頓時紅了起來,梁師成哈哈大笑,隨即吩咐道:“賞京娘白銀千兩,送蕭姑娘回朱骷髏茶館!”
蕭京娘起身行一禮,又深深看了一眼李延慶,起身離去了。
梁師成望著她起身遠去,對李延慶淡淡道:“師師已去,官家的興趣便轉到她身上了,已經三次召她進宮和她切磋分茶之技,使她名聲大振,來我這裡分一次茶就要白銀千兩,這是她的身價,一般人還請不起她啊!”
李延慶沉默片刻,低聲道:“王黼今天警告卑職了。”
梁師成一怔,連忙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李延慶便將今天發生的事情詳細給梁師成說了一遍,梁師成有個很少被人提及的綽號,叫做僵麵屍,就是他臉上從來就麵無表情,就算大笑也隻是發出笑聲而已,臉上表情卻沒有變化,讓人感覺他臉上神經似乎壞死一樣,不過李延慶還是從他眼中看到了一抹怒色。
梁師成按耐不住心中的惱怒,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負手久久望著窗外。
梁師成當然知道王黼已經背叛自己而投靠了新貴李彥,他也知道這兩年王黼清洗禦史台,用各種將自己提拔的禦史一一趕出禦史台,換成他的人,這些他都忍了,隻是王黼還忠於自己,那禦史台還是間接控製在自己的手中,。
但梁師成卻沒有想到,一次太子密信事件竟然使王黼背叛了自己,毫無顧忌地投到了李彥門下,最明顯是太常寺卿的任命,自己希望調陳州知州周密為太常寺卿,而李彥則想把心腹張惲充任此職。
在提交推薦狀時,王黼批注了周密三大不足,甚至還有德行虧欠的評語,官家最終放棄周密,而任命明顯資曆不足的張惲為太常卿。
想到自己一步步將王黼破格提拔為相國,最終他卻背叛了自己,投靠自己的政敵,讓梁師成怎能不寒心,怎能不憤怒?
良久,梁師成冷冷道:“你知道這件案子為什麼拖了一年而不決?”
“是和潘家有關係嗎?”
“潘家算什麼,無權無勢,誰會把他們放在眼裡!”
梁師成哼了一聲說:“辦這個案子的劉霖是我的人,我讓他儘快把這個案子結掉,但王黼卻逼他不準結案,你知道這是什麼緣故?”
“王黼在和太傅爭奪禦史台?”
梁師成點了點頭,“這個案子是風向標,禦史台的人上上下下都在盯著呢!究竟是我說了算,還是王黼說了算,這個案子拖了快一年,最後劉霖準備結案之時,王黼卻一腳把他踢出了禦史台,而這時王黼已經成了權相,又爆發了太子密信事件,我也隻能忍下了這件事。”
李延慶忽然覺得不對,連忙道:“不是說劉霖是王黼的同鄉嗎?”
“是他的同鄉不假,但同鄉就是心腹嗎?劉霖是我提拔起來,是我的人。”
李延慶沉默了,他現在才知道這件事的原委,原來是王黼在和梁師成爭奪禦史台的控製權,顯然梁師成棋虧一著。
這時,梁師成又陰**:“這件案子其實還有一個看點,就不知道你發現了沒有?”
“卑職發現了,就是刑部和大理寺。”
梁師成嗬嗬笑了起來,“你倒是很有眼光嘛!這才是這個案子的關鍵,刑部和大理寺怎麼敢和權相王黼硬頂?大家都以為是潘家打點得力,其實潘家算老幾?若不是蔡京在背後的指使,刑部和大理寺敢和權相王黼作對?
其實李延慶已經看出這個案子的關鍵了,就是刑部和大理寺為什麼敢和權相王黼硬頂?這背後是誰在替這兩個部門撐腰,梁師成的話證明了他的猜測,背後果然是蔡京。
梁師成又給李延慶倒了一盞茶,淡淡道:“我之所以容忍王黼的背叛,不跟他計較,是因為我現在正坐山觀虎鬥,看王黼和蔡京鬥法。現在已到了最激烈之時,所以你這個案子稍微再放一放,不要急著表態,相信最遲一到兩個月,朝廷局勢就會驟變了。”
“太傅能告知卑職一二嗎?”
梁師成微微欠身,壓低聲音說:“王黼正在和李彥全力以赴搞掉餘深,已經快有眉目了。”
梁師成又慢慢眯起眼睛道:“隻要餘深倒掉,蔡京就該來求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