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亳州知州侯蒙抵達了濟州魯橋鎮,侯蒙年約五十餘歲,進士出身,氣質儒雅,麵容清瘦,一雙明亮的眼睛顯得他十分精明能乾。
朝廷之所以選侯蒙前來招安梁山軍,是因為他曾出任濟州鄆城縣知縣,梁山泊橫跨濟州和鄆州,在濟州的一半屬於鄆城縣管轄,而梁山軍首領宋江當年就是在他手下出任押司,可以說,梁山軍就是在他治下一點點壯大起來。
楊戩在須城縣被射殺後,責任被認定為鄆州,鄆州的州縣兩級官員全部被罷免,侯蒙在濟州為官則逃過一劫,他隨即走了蔡京的關係,非但沒有被懲處,還被朝廷升為亳州知州。
幾個月前,蔡京被迫告老還鄉,侯蒙失去了靠山,新相國王黼認定侯蒙對梁山亂匪坐大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便推薦他來招安梁山軍,如果能招安,他便可以將功贖罪,如果招安不了,那他就要為從前放縱梁山亂匪坐大而承擔責任了。
也正是這個緣故,侯蒙心中壓力極大,顯得憂心忡忡,朝廷給他的價碼並不高,隻給了他一個知州、兩個通判、七個知縣和二十個團練使的籌碼,條件卻是要徹底解散梁山軍。
不過有些細微處他可以酌情處理,比如梁山搶掠的財物可以不用上繳,殺死地方官員可以既往不咎等等,憑這些條件,或許可以和宋江麵對麵地談一談。
魯山鎮位於單州和濟州的交界處,侯蒙帶著十幾名手下剛走進鎮子,隻見前麵來了一隊人馬,為首之人是一名文士模樣的中年男子,侯蒙覺得他依稀有些眼熟。
男子翻身下馬,上前施禮道:“吳用參見侯官人。”
“你是.....吳縣吏!”
侯蒙忽然認出了此人,也是當年鄆城縣的縣吏,主管牢城營文案,和宋江交情很深厚,聽說此人現在是梁山軍軍師,是梁山軍的第三號人物。
吳用笑眯眯道:“官人原來還沒有忘記故人。”
他又拉過戴宗,“這位戴宗當年也曾跟隨官人下山視察,鄆城縣的副捕頭,官人還有印象嗎?”
“當然記得!”
侯蒙連連點頭,畢竟隻是十年前的事情,他還有印象,這個戴宗是他當年親手提拔的副捕頭,原來也上梁山了,他笑道:“我記得還有一位又黑又壯的衙役,武藝十分高強,好像姓李。”
“官人,俺在這裡!”李逵也走上前行禮。
侯蒙大喜過望,原來都是故吏,宋江讓他們來迎接自己,說明宋江也願意被招安啊!
“不知道公明在哪裡?”
“公明現在還在須城,他事務繁重,無暇分身,便讓我來迎接侯官人,我也可以代表他和侯官人先談一談。”
侯蒙知道吳用是梁山軍的第三號人物,他代表宋江來迎接自己,這就說明他們也知道了自己的來意,既然雙方都有意,那最好儘早進行協商會談。
“不知吳軍師打算在哪裡和我商談?”
吳用向前方一指笑道:“這裡不方便,我們去任城縣細談。”
吳用之所以不想把侯蒙帶去須城,是因為不少將領都反對接受招安,他們現在形勢大好,軍隊勢如破竹,完全可以占領山東全境,接受招安就等於投降朝廷,這種事情誰能接受?尤其盧俊義一派更是強烈反對投降朝廷,為這件事,幾乎所有人都忘記了湯陰屠城之事,梁山軍上下都在激烈地爭論。
宋江也怕激起軍隊嘩變,所以他隻能派吳用暗地裡來和侯蒙接觸,如果條件優厚,他再想辦法說服眾人。
任城距離魯橋鎮並不遠,很快,侯蒙被吳用等宋江派來的心腹如眾星捧月般地迎進了任城縣,住在任城縣的貴賓驛內。
這裡是梁山軍為了招攬天下英傑而特地修建的奢華館所,是在原來的任城驛站上擴建而成,占地近百畝,有大大小小二十幾個院子,其中主院叫做青鬆院,侯蒙就住進了這座院子裡。
隨從還在收拾屋子,侯蒙卻和吳用坐在書房內開始第一次商談,當然,第一次商談都是試探性的,大家都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底線和價碼。
“朝廷現正在集中精力備戰遼國,不希望被國內紛亂掣肘,方臘那邊朝廷不是沒有給他們機會,他們不僅出爾反爾,還有稱帝謀逆的跡象,朝廷絕不會容忍他們,而梁山將領大多是因為貧困或者犯事而走頭無路,也沒有做出稱帝謀逆的舉動,這種情況下官家認為可以和解,官家承諾梁山將領過去所犯之事一概既往不咎,如果願意為朝廷效力,朝廷可以適當授予官職,使他們能光宗耀祖,衣錦還鄉,如果梁山諸雄要提出更高的要求,也不是不可以談,但首先要表現出誠意和態度。”
吳用沉吟一下問道:“不知侯官人所說的態度和誠意是指什麼?”
“態度是願意接受朝廷招安,而不是想拖延時間,或者糊弄朝廷,誠意是指條件要現實,不要提不著邊際,根本不可能辦到的條件,隻要這兩點具備,相信朝廷也會儘可能給大家一個優厚的待遇。”
吳用笑了笑,“如果沒有誠意,我家將軍就不會派我前來迎接侯官人了,誠意肯定是有的,雖然部分梁山將領心中有抵觸,但宋將軍會慢慢開導,這個不成問題,我們的要求也不是很高,現在我們實際控製了鄆州、濟州和博州,如果需要,我們的勢力甚至可以迅速擴大到十幾個州府,其次,我們打算過年後再次進攻大名府,但看著朝廷有意協商的份上,我們承諾,在協商結果出來之前,我們暫時不對外動兵,這就是態度,所以我們的要求肯定是符合現狀,不會漫天要價。”
“不妨說一說,如果我做不了主,我可以回京請示。”
吳用想了想道:“先不提宋將軍,就說說我吧!我今年已經四十有二,我平生最大的誌向希望能任一州知事,替天子治理子民,如果再能得到一個大夫的散官之階,我就心滿意足了。”
吳用不提宋江,隻是含蓄地提出了自己的條件,要當一州知事,要大夫官階,大夫官階中最低是從五品的朝散大夫,也就是說,吳用提出了從五品的條件,那麼以他為標準,盧俊義至少是正五品,而宋江作為首領則要四品或者三品了,這顯然高於朝廷肯開出的價碼,不過裡麵也有協商的餘地,比如給宋江一個三品或者四品的爵位,職官依舊是五品知州,吳用也可以官階給從五品,但官職給通判。
想到這裡,侯蒙笑道:“這樣吧!我連夜給朝廷彙報,請朝廷稍稍放寬條件,然後我們繼續談。”
侯蒙也是在含蓄地告訴吳用,朝廷開出的價碼也差不太多,雙方有協商的餘地,如果梁山肯在彆的方麵讓步,那麼官職方麵朝廷也會適當讓步。
吳用大喜,連忙起身道:“我先回須城縣向宋將軍,我們很期待朝廷消息儘快到來。”
“我也期待!”
侯蒙將吳用送出館驛,吳用吩咐李逵好好保護侯官人的安全,他則和戴宗返回須城去了。
........
李逵率領五百精銳士兵也住在館驛內,他們分布在主院四周,嚴密保護侯蒙和他隨從的安全。
宋江極為看重這次朝廷招安,他的骨子裡依舊是想接受招安,成為朝廷高官一員,他不斷率軍攻城掠寨,擊敗官兵,那不過是他提高談判的籌碼罷了,至於割據一方,擁兵自立,他有時也會生出這樣的野心,但當他冷靜下來,接受招安的想法還是會占據上風。
宋江很擔心有人會破壞這次談判,尤其象盧俊義、林衝之流對朝廷恨之入骨的人,他們絕不會輕易接受招安,一定會想法設法破壞招安,宋江對他們充滿警惕,所以派自己心腹李逵率五百士兵嚴密保護侯蒙的安全。
一更時分,在驛館外的大街上出現了一名黑衣人,手執一根三尺的短銅棒,蒙麵黑巾上是一雙銳利而冷酷的眼睛,他一步步向驛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