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家都已經達成共識,以韓藝馬首是瞻,那就事不宜遲,趕緊班師回朝。
因為長安那事要是不解決的話,就什麼事也辦不了,他們留在這裡也沒有任何意義,隻會消耗更多的糧食。
況且這種事吊在心裡大家也都難受,每天都是忐忑不安,要知道他們的家人可都在長安。
遙想東晉之時,這每個凱旋的統帥,回朝第一件事就肯定是清君側,讓皇帝站一邊去,我來坐這位子。
這其實也是很正常的,這刀在誰手裡,自然就得聽誰的。
而且,如今這時候,真可是天賜良機,因為長安關於繼承一事,朝中就一直都談不攏,這沒有君主的時刻,就是人們蠢蠢欲動的時刻啊!
不過韓藝是毅然決然的放棄了這個選擇,他先是讓裴行儉、王方翼、趙持滿、王玄策、蘇定方無人繼續留在這裡鎮守。
這就預示著他們的兵馬將不會跟著韓藝一塊回朝,可要知道這涼州軍、鄯州軍、吐穀渾軍加在一起,就已經占了大軍兵力的一半以上,他們從關中隻調派了五萬人馬來,唐朝就不願意出動超過十萬的兵力,根據李靖他們的戰略思想,一個戰場,十萬兵力就是極限,再多的話,不但不會增加多少戰鬥力,反而會增加朝中和軍中的負擔,當然,這其中還不能算上遼東、巴蜀那邊的兵力。
然而,進入京畿地之後,韓藝真的是將歸朝,兵歸府,府兵全部回家,回鹹陽的回鹹陽,回隴州回隴州,當然,也給了他們一些錢,並且承諾等回朝之後再另行封賞。
而那邊長安聽說韓藝要班師回朝,百姓是一片歡騰,如今韓藝已經與英雄是融為一體,因為兩次山崩地裂,都是韓藝最後力挽狂瀾,完全就是英雄的劇情,如今誇張到什麼地步,百姓們是深信有韓藝在,大唐就不可能垮。
但是統治階層中的每個人,神經線都是繃得緊緊的,真的是寢食不安啊。
他們對於韓藝是既期待,又害怕,因為韓藝要不回來,他們也隻能嘴上罵罵,都不敢動手,這事隻能僵在這裡,這可是非常難受的,可要是韓藝率領大軍回來,這又太恐怖了一點,這關中兵力雖然占優,但是能征善戰的統帥可都在韓藝帳下,而且禁軍中也有不少人都是契苾何力他們的老部下。
如今一聽韓藝竟然將大軍給散了,這本來也是很正常的,為什麼誕生府兵製度,就是為了防止將軍擁兵自重,但是這個時刻,韓藝這麼做,就太不正常了。
政事堂。
“尚書令真是高風亮節,令人敬佩不已,我張某人是自愧不如啊!”
張文灌聞此消息,登時是肅然起敬啊。
劉祥道是頻頻點頭道:“光憑這一點,古往今來,鮮有賢臣可與尚書令相比。”
韓藝的這種做法,真是太符合儒家思想,這些老儒們,那真是發自肺腑的敬佩韓藝,從古至今,真的就沒有幾個人可以做到如韓藝一般,彆說你造不造反,就算你不造反,你也可以將軍隊帶回來,是無可厚非的,大家都能夠理解。
但韓藝完全就是一派儒家做法,我隻是精忠報國,不是為了什麼爭權奪利。
上官儀突然道:“各位,可見尚書令是站在咱們這邊的。”
郝處俊詫異道:“此話怎講?”
上官儀道:“再怎麼說,太子也是正統,如果尚書令是支持商人的話,那他怎麼可能不帶大軍歸朝,如果他是支持太子的,那麼就不需要率領大軍歸朝,如此也能夠令太子感到放心。”
張文灌覺得很有道理,卻又是歎道:“如果他是支持太子的,那麼我倒是希望他帶著大軍歸朝,如此一來,我們可是要輕鬆許多。”
劉祥道若有所思道:“我倒不認為,如果尚書令是帶著大軍回來的,即便他支持太子,太子心裡也會感到害怕啊!”
上官儀點頭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我們就不要輕舉妄動,一切還是等尚書令回來再說吧。”
......
元家!
“大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們可是將希望都寄托在韓藝身上,可是他卻自斷雙臂,若沒有他的支持,我們是難以與對方抗衡呀。”
元樂一臉憂慮的向元禧說道。
元禧也是緊鎖眉頭,道:“我也不清楚,但是他既然讓我們這麼做,那就絕不會害我們,他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元鶴道:“有什麼道理,他帶著大軍回來,那什麼事都好說,他不帶兵回來,這事將會變得更加複雜,我真是無法理解為什麼他要那麼做。”
元禧道:“事已至此,我們隻能靜觀其變。”
......
韓藝這麼做,在大家眼裡,都是非常反常的,反而引起了更多的議論,之前,大家都認為韓藝肯定會統帥大軍回來,彆說都帶回來,至少也得帶個七八成回來。
這韓藝即是官員,又是商人,他怎麼選擇都可以,那麼誰都希望韓藝站在他們那邊。
故此大家對於韓藝解散大軍,心裡都是患得患失啊!
要知道經過這期間的發酵,兩邊已經達到水火不容的地步,這種鬥爭一旦開始,就不可能停下來,隻能越來越狠,如今已經是到達白熱化的地步,商人現在什麼都不管,就是一心一意專注著與士大夫他們鬥爭,他們直接送錢給官員,讓他們支持自己,並且加大對學院的捐助,尤其是關於軍籍戶的學院。
張文灌他們是堅決不讓他們捐助。
商人就告訴那些軍籍戶,軍籍戶對此是很不滿,張文灌隻能允許,但是處處設置障礙,同時也用儘一切手段,抹黑商人,給商人添堵。
就是因為韓藝沒有回來,他們隻能鬥而不破。
......
“不可能!這不可能!他做了那麼多事,不就是等這一日,怎麼會將大軍給散呢?”
武媚娘聞此消息,連連搖頭,又向那宮娥道:“消息真的屬實?他真的將兵馬都散呢?”
那宮娥點頭道:“這消息不會有錯的,裴行儉他們可沒有回來,涼州軍都已經回到家裡了,據兵部計算的話,尚書令回到長安的時候,身邊最多也隻有五千人馬,這五千人馬中多半還都是各位統帥的護衛軍。”
五千人馬可乾不成任何事。
不,這事絕不會那麼簡單的,其中一定有某種原因?可是他直接帶兵歸朝,豈不更好,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情況呢?武媚娘當然不會認為韓藝是高風亮節,她沉眉思索半響,忽然鳳目一睜,倏然起身,“我明白了!”
那宮娥驚嚇的看著武媚娘,猛然發現武媚娘的臉上突然滲出密密麻麻的小汗珠來。
他這麼做,解除的不是自己的兵權,而是...而是契苾何力他們的兵權,那些將軍未必會對他言聽計從,而他有火槍火炮在手,根本就不需要兵權,他在幾日之間,就可以與商人聯合,武裝起一支強大的軍隊來,說不定,他已經將火槍火炮都運到了長安,這小子真是狡猾透頂。
武媚娘越想越是擔憂,她為什麼一支都對火槍火炮如此上心,就是因為她聽說這種武器隻需要訓練兩三天,她並不知道韓藝什麼時候開始生產這種武器的,也不知道韓藝手中有多少這種武器,這真是太可怕了。
.....
今日,“大軍”終於來到長安境內,隻見不少百姓在道路的兩邊夾道歡迎,與以往不同的是,契苾何力他們一眼就能夠感受兩邊對立的感覺。
右邊統一是身著的青色儒衫,而左邊則的人則多半是身著黑白色的新式服侍,並且很多人都是留著短發。
穿儒衫的肯定都是讀書人,而穿黑色的都是工匠,白色的則是商人。
契苾何力他們從道路中間走過的時候,都能夠感覺到兩邊憤怒的目光在空氣碰撞,迸裂出火光來。
這也是自古以來從未有過的如此的對立,因為他們都不是官員,是百姓,官員對立,那是稀鬆平常的,百姓如此對立,就真是非常少見,偶爾還能夠隱隱聽到幾句對罵聲。
對此,契苾何力他們是倍感擔憂。
不過百姓也都沒有歡呼,因為韓藝與薛仁貴他們都是全身戴白,連戰馬都戴白,人人垂著頭,渾身上下散發著悲痛之情,根本沒有凱旋之師的那種感覺。
百姓也不太好意思熱烈歡呼,氣氛反而一度比較悲傷。
道路邊上的一家旅館內,崔戢刃看著這一切,不禁感慨道:“一舉一動,都能夠牽動全城百姓的喜與悲,真是厲害啊!”
王玄道道:“不知崔兄認為韓藝會站在哪一邊呢?”
崔戢刃不答反問道:“你何時見他選邊站過?”
王玄道微微一笑,道:“也是,他從來都是以自己的利益出發,真的非常期待,他接下來會怎麼做?”
不止是他,很多人都在期待著韓藝的表態,雖然韓藝沒有軍隊,但他畢竟是尚書令,又是此戰的大功臣,而且他身邊還有著一群輩分非常高的統帥,他的表態兀自是至關重要,但沒有人敢斷定他究竟會選擇哪一邊,他雖是尚書令,但他也是一個商人,並且一直支持著商人。
張文灌他們倒是沒有出去迎接,而是在李治的靈堂前等候著韓藝,因為如今沒有皇帝,他們知道,韓藝回來,肯定會先來這裡的,當然,慕容寶節一派也在,他們絕不會允許另一方先與韓藝交談。
其實這皇帝駕崩,向來就不急於出殯的,等上幾年都是很正常的,表示親人、大臣、百姓對先帝的不舍之情,這宮中也有一套專門的辦法保證屍體不腐爛。
但李治之所以還躺在這裡,是因為沒法出殯,一來沒有錢,二來沒人,三來百姓對立的如此厲害,根本營造不出出殯的氣氛。
“陛下!”
隻聽得老遠傳來一聲悲痛的呼喊聲。
張文灌他們不約而同的側目看去,當即一呆,隻見韓藝一邊哭著,一邊瘋狂向這邊跑來。
沒有等他們回過神來,韓藝便已經衝入靈堂,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哭喊道:“怎麼會這樣呀?怎麼會這樣啊?陛下,臣對不起你呀,是臣害了你呀,要不是臣無能,未能及時提陛下分憂,陛下你又怎會...怎會...啊..想當年臣隻是一個田舍兒,全蒙陛下知遇之恩,臣才有今日,臣真是枉為人臣啊.....。”
他哭得是撕心裂肺,一邊哭,一邊還打自己的腦袋。
張文灌他們見罷,都哽咽起來。
“......臣要隨陛下而去。”
韓藝突然站起身來,就往身邊的梁柱撞去。
這可是將大家給嚇壞了!
得虧薛仁貴他們剛剛進來,一把就將韓藝給抱住,那薛仁貴可是天生神力啊,韓藝在他懷裡真的就如同一隻弱雞,根本沒法動彈,當然,要不是看到薛仁貴在身邊,他也不會去撞啊。
張文灌他們也嚇出一身冷汗來,心想,難道他解散大軍,目的就是要為陛下殉葬?
他們趕緊上前,安慰道:“尚書令,如今陛下剛剛去世,大唐可都指望著你,你若還惦記著陛下對你的恩情,可得保重身體,萬不可自尋短見啊!”
“尚書令,如今國家可不能沒有你啊!”
......
韓藝根本不聽,哭喊道:“我這種不忠不孝的臣子,還有何顏麵活在世上,放開我,我要隨陛下,我要隨陛下去......啊.....。”
“尚書令,尚書令......快...快傳禦醫。”
韓藝喊著喊著突然就昏倒了過去。
阿史那彌射他們一看,這統帥怎麼昏過去呢?但很快就明白過來,他們才剛剛回到長安,根本不清楚情況,張文灌他們一定會趕緊遊說他們,不然他們處在這裡乾嘛?
不行,我們也得昏!
剛剛才將韓藝抬出去,契苾何力他們立刻也上去哭得是昏天黑地,不省人事。
張文灌、慕容寶節站在一旁,完全插不上嘴,也覺得此時此刻,他們恐怕也沒有心情跟談那些事,最終也隻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