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6章 諸神的黃昏(36)(1 / 1)

反叛的大魔王 趙青杉 3066 字 1個月前

第1266章諸神的黃昏(36)

成默在凝固的時空裡注視著西園寺葵,並沒有立刻開口。

暫停的時間點,恰好塔頂巨大的探照燈掃過西園寺葵背後的窗戶,那凝固的光柱像是大地通向天空的通道。西園寺葵有些虛幻的身形和光柱重疊在一起,仿佛她是屹立其間的天使。

原本該是突兀的停止,好像也並不那麼突兀,相當的自然而然,似乎劇情就該是這樣安排的。

“也許《阿修羅》並不是電影,而是遊戲,一個需要你不斷做出選擇的遊戲。那麼說我剛才的選擇錯了?”

成默心中升起了一些警覺,轉念又覺得很大概率是自己想多了。這樣的思考讓他脫離了身份與劇情,回歸了“成默”的身份,高高的淩駕於K00的身份之上。

於是不適應的感覺頓時撲麵而來。高壓電防護服裡粘稠的汗水,耳朵裡剛剛飄過的正常音節,還有窗外那靜止的風雪,以及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西園寺葵,都提醒著他——這一切隻是考驗。

他回顧將槍對準黑桃K那一刻,心中高漲的情緒,像是熊熊燃燒的烈焰。他能明確的感受到自己的心是冰冷的,情緒卻沸騰到了極點。他也清楚的知道這不過是個虛擬的故事。甚至能明白這個故事為的就是點燃他的靈魂,讓他無法控製情緒,縱容殺意泛濫,去享受仇恨得雪的快感。

這高聳的巨塔,陰霾的天氣還有酷似拿破侖七世的黑桃K,無一不在暗示著他。他仍未曾對許多年前巴黎的那個聖誕夜釋懷。

儘管後來他乾了些瘋狂的事情,那於事無補。胸腔中的憤怒依然在堆積,沉沉的壓在他的心上,它們逐漸腐爛,緩慢的腐蝕著他的臟器。

大概就是這樣的情緒導致了他自身和K01的心情完美的契合。也因為西園寺葵的允諾讓他無所忌憚。總之,他剛剛確實清醒的知道不應該這麼做,卻仍舊想要投身於殺戮的狂潮之中。

哪怕結局會毀滅這個世界。

世界是虛擬的,感情卻是真實的。隻要感情是真實的,虛擬和真實的界限也就是模糊的。不管怎麼說,他必須得承認,仇恨的力量遠比他想象的要強悍。

成默暗中深深的吸了口氣,平複了一下心中起伏的波瀾,回答道:“按照一般的故事劇情,當然應該是我殺了他,清算那些為虎作倀的人。為了妹妹,也為了那些無辜被囚禁在這裡的可憐電池人,更為了在這個糟糕世界飽受折磨的人們。這是無可挑剔的正義執行對嗎?”他聳了聳肩膀,“也有更好的選擇,把他關在線圈囚籠裡,讓他日日夜夜被抽取電力,好好的接受勞動改造。這也算是不錯的結局。”

西園寺葵意味深長的說道:“這個故事叫做《阿修羅》,在佛教典籍中成為修羅,是因為見識過什麼是地獄,因此心靈破碎。當你能看透地獄,並從地獄中走出來,就成為了阿修羅。”

成默無所謂的說道:“反正都能通關,就沒有必要考慮那麼多,怎麼爽快怎麼來。更何況阿修羅是以殺止殺之道,我殺掉他,沒毛病。”

“可他維持了人類文明的延續。並且他說過隻有他可以拯救這個世界,即便如此你還是要殺他嗎?”西園寺葵停頓了一下,用似笑非笑的表情注視著成默的眼睛,“如果說你是因為他在作惡,他造成了無數人的痛苦,可他也拯救那麼多人。你看看你一路遇到的人們,每一個人都陰險狡詐貪婪惡毒,除了極個彆像你妹妹那樣天真的女孩,沒有一個是好人。就連莎士比亞也不是什麼好人,對他來說不管誰的生命都無足輕重,他隻想要收集到更多的書籍,為了一本書,他可以輕而易舉的殺掉任何人,不論那個人是誰。還有你收養的雷電將軍,她也不是好人,在遇到你之前她是如此的嗜殺,對任何人都不信任,想要摧毀這個世界的一切。她聽令於你,不分是非黑白,她不過是你手中的殺人機器。還有那些跟隨你的人,賞金獵人們是為了進入天都燒殺搶掠,反抗軍是為了成為天都人還為了複仇,而你的那些信徒們都是些走投無路的底層人,他們信仰你,隻是因為你能讓他們活命,能給他們食物。你看看,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都愚昧自私惡心肮臟,為了生存為了利益什麼事情都乾得出來,那你是不是要殺掉所有的人才能清洗乾淨這個世界?”

成默搖頭,“你這個提問就是錯誤的。這個世界的好壞尚沒有定義,在沒有定義好壞之前,你不能簡單按照現實中的道德去評判這裡的每個人,對他們來說,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也不覺得能用好壞或者正義邪惡來評判黑桃K,我殺死他,隻是因為他讓我的妹妹遭受了痛苦,我對這痛苦感同身受,所以我想要他付出代價!”他低頭俯瞰著被他用槍指著的黑桃A,“至於清洗這個世界?那不是我責任。”

西園寺葵抿著嘴,保持著微笑的表情,卻沉默不語。

成默放下了槍,微笑了一下說道:“當然,如果不是知道葵小姐能夠幫我通過這個測試,我肯定會選擇其他的做法。我知道黑桃A彆無選擇,他囚禁這麼多電池人是為了更多的人的生存,是為了人類的延續和發展,甚至也可能為了突破某種科技,讓人類重新回歸正常的秩序。這種暗示已經很明顯了。我並不不是懂,黑桃K代表著統治者,C2和老D那樣的人代表著精英階層,天都居民代表著和天都城利益綁定的普通民眾,電池人則代表著韭菜,那些可憐的域外人連韭菜都算不上,隻能是汙穢的泥土。也許我們可以分得更精細一些,但這並不是特彆重要的事情,總之,我懂,我所經曆的一切都是現實的投射,隻不過更原始和殘忍。”他說,“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很好的故事,它確實挑動了我的情緒,但還不足以讓我為了品嘗複仇的快感,而深陷進去無法自拔,在我想要抽離的時候,我還是能夠做到的。”

西園寺葵像是尋求答案似的望著成默的臉,“如果需要你拯救這個世界,拯救這個邪惡的世界,你該怎麼做?”

成默歎息了一聲說道:“劇情到這裡還沒有完嗎?”

“差不多完了。”西園寺葵說,“詢問你,隻是為了滿足我個人的好奇心。”

“你希望獲得什麼樣的答案?又或者說係統希望獲得什麼樣的答案?”成默凝望著西園寺葵淡淡的說道,“我想也許應該是這樣。在《阿修羅》這個故事裡,需要我是一個偉大的聖人。知道自己解救的不是善良的底層人民,也不全是勤勞勇敢的人。甚至他們絕大多數,是醜惡的,野蠻的,麻木的,墮落的。他們壞事做儘,他們無賴下流,他們沒有素質,甚至全部都被清除掉都不算可惜的人類.而我必須是一個了解這個世界,然後接受這個世界,並仍然願意用大愛來改變這個世界的聖人,才能算是徹底斷絕一切感官享受,獲取高分,通過測試。”

西園寺葵緘默了幾秒,隨後點頭,輕聲說道:“不愧是我弟弟也欣賞的人啊。要通過《阿修羅》,必須要有認清現實的智慧,也必須要有直麵殘酷世界的勇氣。隻有達成這兩點,才能通過,全都被你說中了。”

成默微笑,“我可是知名做題家。”

西園寺葵也掩嘴而笑,“剛才我還有些擔心,看來是我多此一舉了,你能輕鬆的過這一關。”

成默搖頭,“我知道這道題的正確答案。但我不認為這是解救這個世界的正確解題思路。”

西園寺葵稍稍有些驚訝,“哦?”

成默歎息了一聲說:“聖人會衰弱,會死亡。當聖人衰弱的時候,那些自私的人就會亮出獠牙,當聖人死去,他建立的秩序,就會因為失去控製,而逐漸崩塌。聖人通常隻能救人一時,救不了人永世。然後,人類又陷入了不幸的循環之中。”

西園寺葵眯起眼睛凝眸看著成默,像一隻盯著線團的貓咪,“那我們該怎麼辦?”

成默毫不猶豫的回答道:“曆史已經給出了答案,希望、信仰、敵人,缺一不可!”

“敵人?”

“對。”成默指著黑桃A說,“就像每個故事都需要反派,沒有反派,就不足以構成一個吸引人的故事。想看看就連造物主也需要路西法這個敵人,這就是仇恨和恐懼的意義所在,它能讓人類團結在一起。光是樹立權威和典範並不夠。如果是我,想要拯救這個肮臟的亂世,那我會造神,不隻是造神,人類還需要一個強大的敵人。不如我們編個故事,故事的名字就叫做《神聖經典》,這個故事告訴人們,人類之所以陷入永久的寒冬災難,是因為一個叫做帝釋天的人降下了懲罰,讓人間變成了地獄。要想天上的烏雲散去,陽光重臨大地,我們必須就信仰路西法。這僅僅是個故事還不夠,還需要擬定人們應該怎麼做才算信徒。比如十誡.除了路西法以外你不可有彆的神;不可為自己雕刻和敬拜偶像;不可妄稱路西法你造物主的名;當守安息日為聖日;當孝敬父母;不可殺人;不可奸情;不可偷盜;不可作假證陷害人;不可貪戀彆人妻子和財物還要告訴人類帝釋天有多可怕,而掌控地獄的帝釋天有多邪惡,不僅要說,還得把一切苦難推到他的頭上,並且製造出他真實存在的跡象,為此我們還需要犧牲一些邪惡的人,引導他們信仰帝釋天,當眾處決他們,用恐懼來使得人們團結一心,這樣的伎倆曆史上已經使用過無數次隻要有共同的信仰,還有共同的敵人,人類就可以脫離無序,建立守序的世界。”

“可曆史也證明了,神並不能拯救這個世界。”

“那是因為神的敵人路西法,對人類毫無威脅。人們感受不到路西法的恐怖,自然也就喪失了對神的信仰。路西法就像‘核彈’,為什麼‘核彈’能給人類帶來和平,因為人們知道它有多可怕。”成默冷冷的說,“但現在的人並不知道路西法有多可怕。”

西園寺葵深深的注視著成默的眼睛,低聲說道:“這不過是個很簡單的事實,可不知道為什麼,從你嘴裡說出來,卻有種叫人不寒而栗的味道。”她垂下眼簾,“也許是因為你的思路過於清晰了。”

“我不過是重複一遍曆史而已。說起來容易,執行起來比較困難。主要是做神太難了,我不喜歡背上沉重的十字架,當道德模範。”成默歇了口氣,“要讓我選,我寧願做那個人人恐懼的大反派。這個世界對好人的要求太高,對壞人的耐性太高,好人做錯一件事就要千夫所指,壞人做一件好事就是浪子回頭金不換!就連佛經也欺負老實人,唐僧成佛得曆經九九八十一難。而隻要你又壞又厲害,隻要放下屠刀就可以了。做個好人就得被槍指著,受了委屈,還得剖開肚子給彆人看看到底吃了幾碗粉。我不想被槍指著,也不想受委屈還得自證清白。”他麵無表情的說,“我寧願做一個壞人。做個核彈一樣的壞人,至少沒有人敢輕易惹我。”

西園寺葵又一次掩唇輕笑,眉眼如畫,“成君真是有趣的人。”說著,她稍稍頓了一頓,一字一句的說,“我喜歡。”

“很高興葵小姐這樣說。”成默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紅丸醬沒有看錯人。”

“我也希望他沒有看錯。”

“等下你出去官能劇院繼續往前走會遇到查理大人。”

“查理大人嘛!我曾經和他在蓬萊島有過一麵之緣。”

西園寺葵點頭,“我猜他不會阻攔你,隻會要你考慮清楚再進‘沙特爾聖母大教堂迷宮’。”

成默心中一驚,有些驚訝的說道:“沙特爾聖母大教堂迷宮?”他又想起了那一年在貝加爾湖畔那個鎖住“上帝基因”的金屬管。在金屬管的蓋子上就是“沙特爾聖母大教堂迷宮”,隻有讓裡麵的鋼珠走出迷宮,才能打開蓋子拿出“上帝基因”。那一幕現在回憶起來仿佛都還是昨天,他顫抖著打開了那根金屬管,將沸騰著泡沫的“上帝基因”注射進了謝旻韞的身體,那是他人生中最閃亮的一個片段。如今他又要麵對“沙特爾聖母大教堂迷宮”,這絕不是一個巧合。

“怎麼?”

“沒什麼。”成默回過神來,“我以前遇到過這個迷宮,如果隻是走迷宮的話,應該難不住我。”

“迷宮難不難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你眼前的大麻煩是即將麵對亞斯塔祿、拜蒙一幫人和薩米基納、阿加雷斯一幫人。”西園寺葵說,“隻有一個人能通過迷宮見到尼布甲尼撒大人,他們和你是競爭者。”

成默蹙了下眉頭,“他們都已經通過官能劇院了嗎?”

“還沒有。薩米基納他們比你先進來五個多小時,亞斯塔祿那群人比你先進來四個多小時。他們現在都還沒有能通過官能劇院。但亞斯塔祿、拜蒙、薩米基納、阿加雷斯應該能通過,他們這樣的強者,不會在官能的刺激中沉溺很久,遲早能找到正確答案掙脫出來。”

成默鬆了口氣,“那我的同伴呢?你能不能幫他們提前從官能劇院中出來?”

“可以的。不過你的妻子已經出來了。”西園寺葵苦笑了一下,“我從來沒有見過像她這樣依靠無可匹敵的力量,直接破開官能劇院的人。”

“她確實對什麼強感官刺激的電影、遊戲不太感冒。如果她選擇的是個溫馨點的家庭肥皂劇,也許她會待久一點。”

西園寺葵歎息了一聲,深深鞠躬,“下次我一定準備一點這樣劇情的劇本。”

“如果有下次的話。也希望您能為我準備好玩一點的劇情,這樣的地獄劇情實在太讓人糟心了。”

西園寺葵笑著說:“下次一定。”

成默不知道西園寺葵是在玩梗還是什麼,聳了聳肩膀說:“那我現在可以出去了?”

西園寺葵眨了眨眼睛說:“你還得選擇殺死還是不殺死他。”

成默看到西園寺葵又一次揮起了那纖細白皙的玉手。莫名的,空氣中響起了如泣如訴的能笛聲和梆子聲,像是悲劇電影淒婉的結局。隨著音樂,西園寺葵美麗的身形慢慢的消失在了探照燈刺穿黑暗的光柱之中,那冰冷的光柱像是神祇的獨眼重新開始移動。

他手中的雙筒獵槍依舊指著黑桃K的眉心,動作沒有變化過。

黑桃K深重的喘息聲也在成默的耳畔回響了起來,像是一麵破掉的鼓。“殺了我殺了我吧!我死了無所謂.其實其實我早就死了.可我可我馬上馬上就要成功了,我馬上就要成功了我真不甘心.”

成默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什麼馬上就要成功了?”

黑桃K滾動了一下喉嚨,低聲說道:“這座通天塔是上古時期的神塔,它能夠聚能.”他用嘶啞的聲音描繪道,“當它彙聚到足夠多的能量,就能刺破遮蔽天空的雲層。太陽就能露出來”他笑了笑,無限憧憬的說,“知道嘛!太陽就能露出來!那時候不隻有春天,還有夏天和秋天春天萬事萬物蘇醒,春雨霏霏,小鳥唱歌,綠樹發芽。夏天有蟬鳴,有金色的沙灘和椰樹,還有冰涼的可樂你一定不知道什麼是可樂,就是我們天都發行的貨幣”

“我知道。”成默說。

“你知道麼?沒有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知道可樂的人,那你喝過嗎?”

“喝過。”

黑桃K吞咽了一口口水,“是什麼味道的。”

“無法形容。如果你不知道什麼是夏天,那你就不會知道可樂是什麼味道。”

“可惜.可惜我馬上就要知道夏天是樣子的了。我好不容易終於湊夠了這麼多超能級的電池人.我們家族世世代代努力了這麼多年.犧牲了這麼多人.”黑桃K聲音閉了下眼睛,眼淚無聲的往下掉,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他對著成默悲傷的說道,“但你毀了它!你毀了這個世界!我們.我們再也見不到太陽了!”

成默凝視著黑桃K,他倚靠著觀景台的欄杆,背後是無儘漆黑的深淵,以及飄灑不儘的大雪。“沒關係的.”他扣動扳機,火光迸射,“我會幫你完成心願.”

黑桃K的腦袋向後一仰,整個人都翻下了欄杆,高瘦的身軀直直的向著無儘的黑色中下墜,那些圍繞在他身旁飄灑的雪,像是紛飛的白色紙錢。

成默低頭俯瞰著黑桃K墜落,直到消失,才自言自語的說道:“所以.我殺死的其實是另一個我嘛?這還真是一個叫人驚悚的反轉”

“砰~~”遙遠的深處傳來沉悶的輕響,這輕響穿透了能笛和梆子聲。

成默轉身走向了樓梯,忽然想起了《三體》裡的一段話:“五十四年的最後十分鐘,羅輯仍然堅守著。但現在人類要審判他。在整個交接儀式過程中,沒有誰對羅輯五十四年的工作說過一句感謝的話。人類不感謝羅輯。人類要審判他。他已被指控犯有世界滅絕罪,現被國際法庭拘押,將接受調查。”

探照燈的光柱轉過他的頭頂,他站在台階上,仰頭看著黑沉沉的天空,低聲說:“人類不感謝羅輯。人類要審判他。”他扔掉了雙筒獵槍,低頭繼續向下走,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這就是成為路西法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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