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隨著黃河水師回航帝都開封,戰爭的發條進一步的收緊了。
從開封,去高麗國平叛,看似幾千裡遠。實際上,比大軍北伐的速度,要快得多。
而且,官兵們乘坐戰船,走河運,再轉海運,平叛軍的後勤壓力,也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
由於總參議司提前備好了預案,所以,沿著黃河的各個城市,都設有大軍的兵站。
平叛軍沿著黃河東進,每到一座城市,都不需要操心吃飯的問題。自有兵站的人,早早的把飯菜做好了,等著官兵們來吃。
戰爭動員,是一門大科學。沿河、沿江及沿海的各州縣普遍存在的兵站體係,不僅可以用於對外作戰,也使國內可能的平叛,變得容易了許多倍。
帝國的水師,如今,已經一分為三,依次為黃河水師,長江水師,及東海水師。
其中,黃河水師和長江水師,屬於內河水師的範疇。如今,這兩支水師共有五百多艘戰船和貨船,每支水師的船上,都常規化的載著一萬石糧食。
這麼做的好處,顯而易見,極大的加快了陸軍或是禁軍的調動速度。
第一次鴉片戰爭,總兵力遠少於清軍的7000名英軍,能夠快速的擊敗清軍,確實有幾個優勢。
除了靠步槍和火炮的威力之外,英國軍艦快速向北移動,起到了以快打慢,在局部形成軍事優勢的關鍵作用。
由於調動速度異常遲緩的緣故,總兵力為八十餘萬的清軍,真正和英軍正麵作戰的,頂多也就是一萬多人而已。
這一萬多名隻有鳥銃土炮的古典步軍,怎麼可能是武裝到牙齒的英軍的對手呢?
農業文明,被工業文明徹底碾壓的教訓,極其深刻。
黃河水師抵達的第二天,李中易就簽發了第一協即日登船東征的命令。
平叛軍開拔之前,皇長子和皇次子已經應祖母的要求,住進了薛太後的宮裡。
果然不出所料,薛太後看見兩個孫子都是光著腦袋的和尚模樣,立即把李中易找了去,將他罵得狗血噴頭。
“你是怎麼當爹的?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豈可輕動?”薛太後氣得渾身直打哆嗦。
李中易陪著小心,涎著臉說:“娘,新編陸軍裡頭,從協統到普通士兵,全都剃了光頭。因為啥呢?像高麗國啊,南洋諸國啊,遍地都是虱子。如果不剃光了頭發,每天彆說作戰了,就算是睡覺都惦記著抓癢了。”
這個時代的人,普遍對海外的情況,沒有任何的了解。
李中易這麼一騙,薛太後又有些猶豫了,她遲疑著說:“那拜祭太廟的時候,如何向祖宗交待?”
“嗬嗬,娘,老祖宗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怪罪您的好孫兒呢?”李中易故意把話題引開,“這一次的群臣逼宮,如果不是軍隊站在您這一邊,咱們全家說不準都已是階下囚了,是吧?”
“所以啊,您的孫兒們個個都要進入軍隊裡去鍛煉。咱們老李家和軍隊從此就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關係,這江山才能夠坐得穩。”李中易太知道薛太後的脾氣,找她吃過大虧的事,趁機誇大其詞,一準聽得進去。
薛太後被堵住了嘴,依然意猶未平的數落兒子,“皇帝是真龍天子,皇子們是小龍,龍要有龍威,怎麼可以像個和尚一樣的光頭呢?”
李中易嘿嘿一笑,說:“娘,劉邦區區一個亭長爾,最終能建立大漢帝國,和光頭不光頭,完全沒啥關係的。”
結果,薛太後一生氣,就把李中易拉上了牌局,狠狠的贏了一大堆金瓜子,這才算是勉強消了氣。
等到歸隊的那一天早上,李中易把兩個兒子都叫到了身前,用力的同時抱緊了他們,深情的說:“爹爹的心情很複雜,既指望著你們勇敢殺敵,又怕你們受到了傷害。”
李繼易笑著說:“爹爹,上陣殺敵,刀槍無眼,純粹看運氣了。不過,勇往直前才有生路,後退半步,就會被軍法官砍了腦袋。”
李繼孝畢竟比大哥小了近兩歲,他開心的說:“爹爹戰無不勝,孩兒也要像您一樣,將來成為無敵大將軍。”
“多多保重。”李中易分彆用力的搖了搖兩個兒子,背過身子,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直到兩個兒子走出去很遠了,一貫強橫的李中易,久久不敢回頭去看他們。
全軍集合之後。
“全體都有,立正。”協統張三正騎在馬背上,大聲說,“大元帥已經簽發了命令,我部奉命去東國平叛,殺敵立功,才能授勳授爵,大道理我就不多說了。”
“現在,我命令,全體槍上肩,向右轉,以第一標第一隊為基準,出發。”
“轟轟轟轟……”軍靴敲擊在地麵上,發出哢哢哢的脆響聲。
戰士們浩浩蕩蕩的開出軍營,步槍上明晃晃的刺刀,在太陽光的照射下,發出懾人心魄的寒光。
從軍營到碼頭,必須經過大片的居民區。
沒辦法,經過十餘年的休養生息,又在重商主義的促進下,開封城外的民居區,已經擴大了好幾倍。
人都喜歡紮堆看熱鬨。
沿途的居民們,你呼我喊的擠在街道的兩旁。
身穿新式軍服的陸軍隊伍,令大家都感到很新鮮,紛紛指指點點,說啥的都有。
“怎麼都剃了光頭?”
“嗨,廟裡的和尚軍唄。”有人想當然的給出了荒謬的解釋,沒想到,竟然引起了老百姓們的共鳴。
“不得了啊,廟裡的和尚都出來當兵吃糧了?”
“嘿嘿,法咒一念,敵人望風而逃……”
然而,當火炮被馱馬拉出軍營之後,老百姓的說法又變了。
“我聽說啊,這種銅家夥,可厲害了,幾百丈外,就把北虜們炸得死傷無數。”
“可不是嘛,我舅舅家的表弟的小舅子,就是炮兵。據他說啊,北虜最怕這種青銅大家夥了。”
由於新編陸軍,屬於合成兵種,武器裝備和舊禁軍有著很大的不同。
單單是炮兵標的幾十門火炮,加上彈藥車等車輛,就在街道上拉出了很長的距離。
步騎炮合成陸軍的編製規模太大了,隊頭的第一標已經抵達了軍用碼頭,隊尾的輜重標還未開出軍營。
李中易是個十分務實的家夥,他從來不搞那些送彆大會之類的花架子。
第一標抵達了碼頭之後,經總參謀部和軍法司聯合核對手續,立即展開了登船行動。
今天的開封軍用碼頭上,停滿了黃河水師的大小船隻。
按照總參謀部下發的行動計劃,水師的戰船,並排停著五艘戰船。隻要,這五艘戰船,裝滿了官兵,就馬上解纜出發。
然後,再靠岸五艘戰船,還是並排停著,免得擠占了有限的軍用碼頭空間。
士兵們登船,用腿走上去就可以了。炮兵標的12磅火炮,可就費老鼻子勁兒了。
這個時代,又沒有大型吊裝設備,重型火炮和彈藥車隻能靠繩索捆綁著,肩扛人推的裝船。
三個步兵標和工兵標,全都登船出發東進了,炮兵標、騎兵標和輜重標的官兵們,還在挑燈夜戰。
這個時候,李中易沒有驚動任何人,悄悄的來到了碼頭上。他背著手,抿緊了嘴唇,凝視著汴河上魚貫向西的戰船。
和現代人想象的不一樣,汴河無法直接東下黃河。戰船必須先西進,到了鄭州後,再轉入黃河。
張三正早就猜到了皇帝必定會來,他故意拖到了最後沒走。這不,恰好讓他等了個正著。
“皇上,您就放心吧,有臣在呢。”張三正走到李中易的身旁,也沒有大張旗鼓的行禮,隻是小聲給出了承諾。
作為皇帝心腹中的心腹,張三正自然知道,皇帝此時此刻最擔心的是什麼。
但是,這一層窗戶紙,張三正又不想,也不能捅破了。
總而言之一句話,有些事情隻能私下裡做,卻不能在明麵上說。
“唉,不經曆風雨,怎麼見彩虹?溫室裡長大的皇帝,遲早會丟掉這萬裡河山。”李中易轉過身子,平靜的看著張三正,吩咐道,“不要搞特權,就讓他們堂堂正正的參加戰鬥。”
張三正嘴上滿口答應了,心裡卻明白,真的弄死了一個皇子,就算是皇上胸襟寬廣,不和他計較,皇太後和皇子的生母呢?
皇帝的心情,此時肯定是很糾結。張三正早就打定了主意,既要兩個皇子見到血,又不能讓他們受到了傷害。
難不難?是真的難。
但是,張三正可不是一般人。他是靠真本事,登上近衛軍都指揮使和第一協協統的寶座,絕非浪得虛名之輩。
哪怕屁股挨踢,被擼了官職,張三正也不想讓皇帝遭受喪子之痛。
天明時分,第一協的全部裝備都登船了,張三正這才正式拜彆了皇帝,登上帥船西進鄭州。
戰爭,是一門精細的科學,魔鬼也都藏在細節裡。
平叛軍的船隊,每天走多少裡,午膳在哪裡吃,晚膳在哪裡用,食水在哪裡補給,總參謀部製定的行動計劃裡,都有詳細的說明,照著嚴格執行也就是了。
若是,途中出了紕漏,上邊肯定是要追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