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娘娘,崇政殿是什麼地方,豈容後院婦人擅入?”
王肯不吃劉洪的那一套,劉洪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他也是極機靈之輩,當即把矛頭對準了折賽花。
實際上,王肯並不認識折賽花。但是,折賽花來見薛太後的時候,穿的是正式的大品宮妝。從服飾打扮上,一眼便可認出,她是宮妃。
隻是,宮裡共有七妃,劉洪並不知道這是哪一個罷了。
“由著你們吵鬨,本宮的嘴皮子都說乾了,找個兒媳婦來幫著端茶遞水,難道也不行麼?這還是不是我們李家的天下?”薛太後按照折賽花教的說詞,直接就將劉洪頂得麵紅耳赤。
堂堂今上的生母,以天下養的母後皇太後,竟然被逼得喝口水的機會都不給了,這還是人臣之道麼?
折賽花十分乖覺,進殿後一直低垂著腦袋,一聲也不吭,倒叫劉洪抓不到把柄繼續拿她說事兒。
“王肯。”薛太後見震懾住了劉洪,便按照折賽花的提議,施出了殺招,點了王肯的名。
“小臣在。”王肯快步上前,單膝跪地,靜靜的聽候薛太後的吩咐。
“再有膽敢對本宮無禮的逆臣,許你當場殺之。”薛太後的這句吩咐,令王肯大感振奮,他下意識的提高聲調,大聲說,“喏。”
李中易掌軍,一向忌憚太阿倒持,反傷其主之事。
此前,由於薛太後的鬥爭經驗不足,疏忽了近衛軍的支持。王肯就算手裡捏著無數的兵馬,沒有接到薛太後發出的命令,他萬萬不敢擅自行動。
朝廷禁軍的軍規森嚴,皇帝在時聽皇帝的吩咐,自是不必說的。
皇帝沒在時,聽薛太後的吩咐,這是皇帝下的親筆手諭。
既然薛太後親口給了殺人之權,王肯完全不介意剁幾個狗頭下來,借此立威!
奉懿旨殺人,殺了白殺!王肯不僅無罪,反而有鼎定江山社稷之奇功。
王肯的心態也很簡單,偌大的江山是皇上帶著他們浴血奮戰打下來的,皇上的生母還要受這些酸文臣的鳥氣,那還是皇上的江山麼?
當是時,王肯完全不介意,來個血洗崇政殿!
關鍵時刻,真正的心腹家臣,不問是非,隻問立場,此所謂嫡係也!
殿內的人都是老狐狸了,大家心裡都明白的很。
王肯親自帶兵站了出來,代表的是李中易身邊最親信的近衛家臣隊伍,徹底的露出了獠牙。
區區兩句話而已,便震懾住了朝中的重臣們,令他們不敢在大放厥詞,薛太後忍不住瞥了眼一直低眉順目的折賽花。
嗯,老大看人真準,這個兒媳婦沒有選錯!
“以吾之見,由吾垂簾聽政即可,無須皇子監國,不知諸卿以為如何?”薛太後對折賽花格外的有信心,又拋出了她教的第三句話,提前表明了態度。
李瓊一聽就明白了,此乃釜底抽薪之計也!
殿裡的重臣,都心中有數,薛太後真有魄力,也不至於把她自己搞得狼狽不堪。
顯然,這句話是折賽花教她這麼說的!
好厲害的女人呐!
薛太後斷然攤牌,大殿內的氣氛立時緊張了百倍以上,空氣仿佛已經凝結成冰。
選擇,就兩個,順或逆。
李瓊微微一歎,經此一役,就算是皇帝回不來了,折賽花在薛太後心目中的地位,也必然是水漲船高。
“老臣早就說過,太後垂簾聽政,乃是內閣及政事堂諸位相公集體商議的結果,這還沒幾天呢,豈容擅自更改?”李瓊帶著些許遺憾,帶著些許酸澀的情緒,無奈的第一個站出來表了態。
唉,誰叫他的孫女兒李七娘隻得了皇帝的寵信,卻不被薛太後所喜呢?
今日之事,倒叫折賽花占了大便宜去!
李瓊站出來之後,孔昆暗罵一聲老賊嘴太快,趕忙捧笏出列,躬身道:“稟太後娘娘,臣以為,兩年內再擅議此事者,當為國賊,人人得而誅之!”
如今的內閣就三相,首相李瓊和次相孔昆都站出來表了態,準首相劉金山倍覺欣慰,也出列朗聲道:“臣以為,太後娘娘應當曉諭宮外的群臣,莫要自誤,速速離去,方為和光同塵之道也!”
薛太後見真正掌握實權的內閣相公們,不再當牆頭草,徹底的倒向了她這一邊,不由大為歡喜。
說句心裡話,政事堂的虛相們,能夠拿到平章軍國重事的權柄,和薛太後的刻意提攜他們,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但是,李中易在時,政事堂裡的相公們,白天坐著冷板凳,晚上聽老家的族人來信抱怨。
他們心裡的積怨已深,壓根沒領薛太後的這份大人情,定要推翻了李中易搞的亂政。
歸根到底,今天的朝堂爭鬥,其實是李中易推行惠民抑儒政策的一次總爆發。
根本利益上的衝突,導致矛盾遲早都要爆發的。
與其爆發在了兒子們的手裡,不如在李中易這個開國太祖的手上,徹底的解決之。
均田500畝、士紳一體納糧、重開百科而輕進士科,這三項大政中的每一項,都令儒臣們痛徹心扉,如喪考妣!
在儒臣們看來,李中易的這些做法,都屬於典型的倒行逆施,數典忘祖。
李中易的心裡也明白得很,他挾太祖之威都搞不成的事兒,就彆指望兒孫們搞成了。
不管是哪個朝代,開國太祖的種種作為,都會對後世的皇帝們,產生極其深遠的影響。
如今,掌握政務大權的內閣和掌握丘八的王肯,在薛太後的跟前,居然合流了。
明白人都知道,劉洪他們的大勢已去!
誰再敢亂說亂動,王肯一直握緊的刀把子,絕對不是吃素的!
僅僅三句話而已,原本僵持不下的朝局豁然開朗,此皆折賽花之功也!
折賽花立下了如此奇功,卻依舊低眉順目的侍立於薛太後的右側,死死的閉緊了嘴唇,半個字也不肯多說。
“既然諸卿無異議,那就這麼定了吧。”薛太後等了半盞茶的工夫,沒見劉洪再出來亂說亂動,便一錘定了音。
崇政殿內的風暴,隻是涉及的人數少地位高罷了,隻能算是茶壺裡的風暴。
僅僅是劉洪他們這些人,薛太後也不至於那麼的頭疼了。
劉洪等人真正用於要挾薛太後的法寶,其實是皇宮門前,跪著的那幾百名儒臣。
崇政殿內的風波勉強摁下去了,輪到皇宮門口的風波,如何處置的問題了。
薛太後心裡明白得很,內閣三相掌握著政務的實權,絕對不可能唆使儒臣們鬨到皇宮門口去。
方才,在後殿,折賽花也把其中的利害關係,剖析的一清二楚。
薛太後誰都不找,直接找上了帶頭起哄的劉洪。
“劉卿,本宮拜托你一事,麻煩你去勸勸宮門外的大臣們,叫大家各自散去吧。都是讀書人,應該明理才是,何至於逼著本宮的手上見血?”薛太後的這番話,簡直就是赤果果的威脅了。
既然點了劉洪的名,就等於是把他這個始作踴者先弄了出來,直接壓上千鈞重擔。
劉洪也是飽讀史書之人,他自然知道,今日之事,哪怕就此平息了,也必會被秋後算帳。
“回太後娘娘,呃……”劉洪剛起了個頭,突然一頭栽倒在了地下,人事不醒。
好一個厲害的劉洪!
折賽花在一旁看得異常清楚,劉洪的故意裝暈,等於是給政事堂的相公們,做了一個極其不好的示範。
隻要,他們有樣學樣,個個都跟著裝了暈,薛太後總不至於再讓他們去宮門外勸大家離開了吧?
虧他們還是讀書人,什麼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都是假的,唯有利益才是真的。
“唉喲,腦袋疼。”沒等薛太後再次發話,又一個政事堂的相公,躺倒在了地上。
薛太後還真的是開了眼了,堂堂朝廷重臣,所行之事,竟不如市井潑皮之輩。
彆說薛太後了,就算是老謀深算的李瓊,也跟著傻了眼,這是不是耍無賴麼?
這麼一來,原本豁然開朗的局勢,又一次陷入到了僵持之中。
已經倒下裝暈了兩個,若是薛太後繼續逼迫他們,隻怕是全都躺平了下去。
這麼一來,即使王肯想找借口殺人,也沒有了口食。
王肯情不自禁的的想起了李中易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立洪他們反正撕破了臉皮,要不要臉麵,都會挨個被秋後算帳。
說白了,就算是薛太後公開宣布,一概不究,也是不可信的。
因為,所謂的一概不究,頂多是不追究低級儒臣的罪過而已,今天在崇政殿內站了隊的劉洪等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要被事後清算的。
所謂槍打出頭鳥,就是這麼個道理!
就在僵持不下之時,崇政殿外,忽然傳來了整齊劃一的軍靴敲擊在地麵的脆響聲。
緊接著,又傳來了“嘭嘭嘭。”一連串的悶響聲,王肯的心裡卻明白,那是殿外的將士們在捶胸行禮。
群臣們正在驚疑不定之際,就聽殿外,有人高聲唱喏,“臣近衛廂鎮撫副使周勝,叩見皇上,皇上萬福!”
啊,李中易居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