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易的邁步走進自己的老宅子,和當初的被迫離開,他此時的心情自是迥然不同。
魏仁浦此前沒來過屬於李中易的楚國公府,不過,沿途所見的花兒凋謝,草兒枯萎,可想而知,已經很久無人打理了。
俗話說的好,樹挪死,人挪活!
李中易從開封挪到高麗,又從高麗挪到平盧,終於,大敗韓通,攻進開封城,成了帝國的新主人,世事實在是難料啊!
魏仁浦看似雲淡風清的,李瓊卻猜想得到,這位魏相公一定在思考一個大問題:怎樣賴在台上多待幾日,替子孫們撈一些守住家園的好處。
改朝換代,從來不是溫情脈脈的請客吃飯。利益的大餅從來都是有限的,有人多吃兩口,彆的人必然會少吃三口。
站錯隊的舊權貴,必然會交出權勢,甚至交出闔族的性命。
得勢的新權貴,必然會瓜分掉舊權貴的既得利益,這是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殘酷現實。
內書房的屋簷下,明亮的燈籠光影下,一位身段妖嬈的盛裝女子正淺笑吟吟的等著他們。
“臣妾拜見大王,大王萬福。”李翠萱已經瞧見魏仁浦、李瓊和趙匡胤三個外臣,原本的咎郎已經到了嘴邊,隨即改為正式場合的稱呼,盈盈下拜。
“罷了。”李中易擺了擺手,雖然已是帝國事實上的主人,他依然不待見太多的繁文縟節。
李瓊畢竟歲數大了,老眼有些昏花,直到走到台階下,他方看清楚了李翠萱那禍國殃民的絕代姿容。
“滋……”李瓊暗抽一口冷氣,如此勁敵侍於李無咎的身側,七娘她扛得住麼?他簡直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李瓊雖是元勳武臣,打仗的天賦卻隻能用差強人意來形容,他當初的得勢,靠的是悍不畏死的驍勇。
想當初,李瓊兵敗於南唐林虎子之手後,被柴榮冷落了好些年。這麼些年下來,原本算是半文盲的李瓊,特彆喜歡聽書,從說書的“先兒”那裡,他倒是聽來了很多宮廷裡的戲說段子。
一言以蔽之,自古君王多薄幸,紅顏卻多薄命!
按照李瓊的理解,他的七娘已是豔冠群芳的花魁,卻白白便宜了李中易這個色中餓鬼。
不料,此時露麵的李翠萱,姿色竟絲毫也不遜於七娘,顯然已成李七娘在內宅中爭寵的大敵。
不管表麵上如何掩飾,就內心最深處的想法而言,李瓊自然希望他的重外孫,也就是李七娘將來產下的兒子,最終接掌李中易留下的萬世之基業。
有句老話,話糙卻理不糙: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滑陽郡王府的重外孫,將來若是登上了帝位,哪怕李瓊的肉身已腐,靈魂卻很可能從棺木之中爬出來,狂笑無數聲,彈冠相慶。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男人不好色,要麼沒錢,要麼沒權,要麼妻恩深重,要麼年老無力,要麼某個部位萎了!
趙匡胤一看見李翠萱的禍水仙姿,不由長吸一口氣,李無咎的豔福還真是不淺呐!
在場的三位臣子之中,李瓊擔憂著李七娘的爭寵之路充滿著荊棘,趙匡胤正當壯年,隻顧著欣賞難得一見的仙姿,唯獨魏仁浦十分的清醒。
魏仁浦的年事已高,家裡的美妾已成老妾,並且,老魏家也沒有美貌的小娘子,可以獻給李中易,所以他的心態最是平和。
“咳。”魏仁浦察覺到趙老二目不轉睛的盯著李翠萱,非常擔心他在君前失儀,到時候會把大家都拖下了水,便故意輕輕一咳。
趙匡胤得了魏仁浦的提醒,頓時醒悟過來,隨即老臉猛的一熱,趕忙把頭一低,免得惹李中易不快。
實際上,李中易雖然沒專門去盯著趙匡胤看,卻十分注意他的一舉一動。
趙匡胤在美色之前的短暫失態,李中易心中自然是有數的,他的心情多少有些複雜。
男人嘛,家有仙姿美妾,固然隻能獨自享用,旁人的豔羨卻也是必不可少的。
錦衣夜行,藏珠於櫝,指的都是男人之間,暗中攀比的複雜心態。
就是這種讓你饞得直流口水,卻偏有天塹橫亙在美人兒的身前,令你日思夜想卻不可得的羨慕嫉妒恨,才最容易滿足成功男人的顯擺欲。
李中易率先進了內書房,李翠萱邁開小碎步,跟上男人的步伐,並隨手接過男人已經解開的紅色披風。
“諸公,請稍坐,某去去便來。”李中易還沒換衣服,就把三個重臣請入內書房,表達的肯定是重視之意。
“主上請自便,臣等正饞著您的極品佳茶呢。”李瓊一邊拱手行禮,一邊開起了小玩笑。
魏仁浦雖然排在諸臣之首位,但他畢竟不是李中易的心腹重臣,這種極親密的關係才敢說的小玩笑話,他壓根就沒膽子張嘴。
至於趙匡胤,他原本就提心吊膽的,惟恐李中易借故找碴。方才,趙匡胤貪看美人的仙姿,大大的失了態,整顆心臟還沒完全落肚,哪來的閒心摻合進李瓊的玩笑之中?
李中易在李翠萱的服侍下,自去更衣不提,三位各懷心思的所謂重臣,圍坐在茶幾前,聊著無傷大雅的各種話題。
開封城南大相國寺的附近,是有名的外來人口聚居的貧民區。這裡魚龍混雜,幫會林立,向來是治安壞到極點的噩夢區域。
“吱……”貧民區深處的一所小宅的後門,忽然被人從裡邊推開,一個身穿破衣爛衫、頭上纏著灰布條的老漢,步履蹣跚的走出門外。
月色籠罩下的小巷內,空氣中散溢著難聞的惡臭味,那是積水無法排出的後遺症。
體形微胖的老漢,慢騰騰的走過三戶人家,他左右看了看,正欲邁步繼續前行。
“嘖嘖,整個開封城裡最富有的大鹽商,劉萬貫,劉大官人,什麼時候落魄到這步田地呢?”
小巷子忽然傳出陰惻惻的嘲諷之聲,被喚作劉萬貫的老漢,身形猛的一顫,強行克製住了扭頭去看的衝動。
“嘭……”小巷子裡突然爆出無數隻火把,密密麻麻的甲士們,在搖曳的火光中,顯露出猙獰可怖的冷笑。
這時,一襲青色儒衫的左子光,手裡搖著一把折扇,笑眯眯的從暗影之中現身。
“劉大官人,你藏得可真夠深的呐,讓左某找得實在是辛苦之極呢!”左子光可掬的笑容,映射入劉萬貫的眼底,簡直比魔鬼的掏心挖肝,還要令人恐懼何止十倍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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