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盧節度使轄境內,被擴建了三次的登州碼頭上,車水馬龍,熱鬨非凡。
登州,地處大周渡海去高麗國的咽喉位置之上,全國各地以及吳越、南唐等國的商販,若想乘船去高麗國做買賣,隻能從登州出發。
壟斷高麗國貿易的命令,由李中易本人親自簽發,水師接到的軍令是,膽敢偷渡者,貨物一體沒收,並罰錢十倍。
如果,走私商人膽敢武力抗法,則格殺毋論!
壟斷下的貿易形態,導致原本還不如南唐一座小縣城的登州,出現了畸形的經濟繁華景象。
碼頭附近的商鋪,客棧,以及貨倉,每月都在漲價,而且,始終看不到跌價的希望。
不說寸土寸金的碼頭商業區,就連登州城內的宅院,也都比幾年前,翻了十倍不止的價錢。
最近一段日子,原本派出去東征的李家軍,突然渡海歸來,從登州上岸,源源不斷的向齊州(今濟南市)方向進發。
在碼頭附近做生意的小商小販,突然被大隊趕來的官軍,給驅趕出了碼頭的核心區域。
“老哥哥,麻煩挪一挪!”這是比較客氣的規勸。
“讓一讓,讓一讓,大軍到了,大軍到了!”這是揮舞著刀槍吆喝。
“你怎麼還不走?”有個正在賣湯餅的小商販,因為找零錢的關係,收攤子撤離的動作慢了半拍,隨即招來了官軍的喝斥。
“快點,快點,大軍到了,大軍到了!”帶隊的指揮,見商販們的動作太慢了,舍不得放棄掉賺錢的機會,不由火了,厲聲催促手下人,讓他們抓緊時間驅散要錢不要命的商販們。
小商小販們,既沒有組織性,也沒有紀律性,他們行動起來自然不可能像軍隊一般的整齊劃一。
驅離工作,拖拖拉拉的,總算是在半個時辰之後,清場完畢!
這也是李家軍了,話作任何一支同時代的軍隊,驅趕小商小販的過程之中,往往充斥著血腥和暴力的因素。
“我說,瞧這陣勢,八成應該是李大帥他老人家班師歸國了吧?”
“嘿,我琢磨著,是這麼個理兒……”
“我看不像啊,前些日子,楊大總管率軍登岸的時候,比今天的這個陣仗,可大出去不少啊……”
“就是,李老幺儘會瞎咧咧……”
“我覺得啊,很可能是大隊的契丹奴被押來了……”
草民們都喜歡湊熱鬨,也喜歡看熱鬨,大家眾說紛紜,始終無法統一看法。
又過了大約半個時辰,眼尖草民的忽然驚叫出聲,“快看呐,快看呐,可不得了……”
一時間,草民們紛紛踮腳,翹首朝海上的方向看了過去。
“唉呀呀,額的娘親呀……”有人緊跟著驚叫出聲,手舞足蹈的比劃著誰也聽不懂的手勢。
眾人也懶得鄙視這家夥,一個個瞪圓了眼珠子,極目遠眺。
這時候,隻見,登州碼頭外的海麵上,出現了一支龐大的艦隊,烏壓壓的一眼望不到頭。
“滋……我老漢活了五十多歲了,這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大的船隊……”
“八十九,九十……”有人在心裡默默的數船隻的數量。
“我的個天,李大帥從哪裡變出來的這麼多的船?”
“鋪天蓋地啊……”
不大的工夫,第一批大船順利靠岸,一隊隊官軍下船之後,隨即排成整齊的隊列,警戒於碼頭的四周。
緊跟著官軍登岸的是,大隊大隊的從幽薊大平原上,強行南遷的老百姓。
“嘿嘿,那個背花包袱的小娘子,長得可真俊俏呐……”
“誰說不是呢……”
“我可聽官府說了,南遷的這些人,個個都可以分得幾十畝地,還三年不交納賦稅啊……”
“唉,李大帥可真是仁慈啊,換作是某家,都殺它個乾淨……”
“可不是嘛,這些依附韃子的家夥,就沒一個好東西,殺光了,才清淨了……”
看熱鬨的人們,從來不嫌事大,就怕事小,你一言,我一語,大家七嘴八舌的把南遷的移民們,給罵成了翔。
就在眾人目不轉睛的看熱鬨之時,坐鎮登州城內的楊烈,已經下達了平盧全境戒嚴令。
“稟報大總管,從安喜等地運來的南遷民,已經抵達了碼頭。”
“稟報大總管,運送老弱婦孺的奚車已經備好了……”
李中易沒在登州,他全權委托楊烈,集中處置南遷移民的安置事宜。
楊烈原本不耐煩處理這些瑣碎的細務,沒奈何,李中易遠在開京,他這個行軍大總管兼檢校平盧節度副使,隻得勉為其難的見招拆招。
在李家軍中,雖然李中易的移民命令,獲得了絕對的執行,但那隻是軍令的不可違罷了。
不理解移民南遷政策的重將,大有人在,隻是,在李中易的威壓之下,不理解的也必須執行到位罷了。
楊烈其實是個軍政雙優的頂尖人才,隻不過,他追隨在李中易的左右,曆練了好些年,也跟和讀了不少的兵書和史籍,深切的了解,李中易對於權力製衡的高度重視。
在李家軍中,都頭以上級彆的軍官,在講武堂內,不僅要學習軍事理論,更要學習政務處理原則。
所以,軍中的袍澤們,大多跟著李中易的叫法,稱講武堂為軍政學堂。
遠的且不去說它,單單是在這平盧節度使的轄境內的的六州之地,軍中身有殘疾或是體力不支的營指揮或都頭們,很多都轉任了民職。
按照李中易的規定,營指揮一般擔任縣裡的巡檢使兼屯田使,實際上,承擔的是縣尉和部分知縣的職責。
至於都頭們,大多轉任亭長。不過,此亭長非秦漢之時的亭長,其職權範圍大致相當於,鄉長兼鄉派出所長。
其實,李中易製定的軍轉民政策,參照了縣團級、鄉科級的乾部製度。
李家軍中,一個都的兵力,其實就相當於近現代的一個半連。
可問題是,在都以上,軍以下,隻有營這個基本建製單位。李家軍中的一個營,總兵力接近千人,至少也有七、八百人,正好是團級編製。
團和連都有了,唯獨現代的營級編製,完全是個空缺。李中易也不好照搬照套,索性規定了,都頭當亭長,指揮當縣令。
解放初期的軍轉製度,在安置部隊乾部,鞏固紅色政權方麵,不僅有其合理性,更有其必要性。
李中易照著葫蘆畫瓢,在沒有改變現有官僚體係的前提下,將整個平盧轄區內的軍政大權,全都集中到了手中。
跟著李中易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澤們,個個都是可信的骨乾力量,李中易把他們撒入民間,等於是變相破壞了皇權不下縣的大BUG。
在李中易看來,皇權不下縣的醜規矩,等於是把縣城以外的控製權,交到了鄉紳、土豪、惡霸或是大地主們的手上。
皇朝周期率,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便是土豪劣紳們,利用手裡的鄉間實際控製權,不斷的侵蝕自耕民的土地和利益。
不管是哪朝哪代,自耕民越少,則可用之財不斷減少,可用之兵也日益衰敗。
換句話說,正是因為皇權不下縣的陳規陋習,導致官紳和大地主們,與朝廷中的代言人們,互相勾結在一起,周而複始的做著同一件大事:努力掏空朝廷的財賦基礎,肥了他們這些既得利益集團。
李中易如今正處於打天下的時期,手裡邊也騰不出太多的骨乾力量,幫著控製農村基層政權。
不過,平盧節度轄區內,既然是李中易的地盤,肯定要優先鞏固基本盤麵,試點下軍轉官員管理民政事務的可行性。
平盧節度,在後梁朱溫被殺之前,其實是非常繁華富裕的地區。
隻可惜,石敬瑭引契丹人南下幫著搶過帝位之後,契丹人猖狂的打草穀,竟將平盧的很多地方,比如說,青州和淄州,變成了百裡無人煙的死亡區域。
從那以後,整個平盧地區的西部,一直到萊州附近的廣大區域裡,可謂是荒蕪人煙,一蹶不振。
本朝太祖郭威登基之後,采取休養生息的國策,大大的減輕了草民們的負擔。
柴榮接掌大位之後,不僅繼承了輕徭薄賦的經濟政策,更是鼓勵農民開墾荒地。隨著時間的推移,經過大約十餘年繁衍發展,登萊地區漸漸出現了生機。
李家軍的此次北伐,據不完全統計,一共從安喜、平州、望都等幽薊大平原,擄掠了超過二十五萬丁口的移民。
要知道,這個時代的契丹國南京道,總共也就隻有二百多萬漢民。
眨個眼的工夫,李中易就奪走了超過十分之一的漢民丁口,契丹人這次的損失,可謂是極其慘重和巨大。
平盧節度轄區內,大約有八十多萬人,再加上這次擄來的二十五萬餘人,總人數已經超過了一百萬。
在李中易的眼裡,這一百萬人,除開老弱病殘和婦孺幼童,至少可以練出五萬精兵。
僅靠平盧的資源,養兵十萬的話,除非是刮空地皮才有可能。
不過,李中易征服了擁有三千裡錦繡河山的高麗國,用高麗國三百多萬老百姓的血肉,供應整個大軍的後勤物資,勉強可以支撐得住。
再加上,南遷的二十多萬漢民,三年後開始交糧納稅,李家軍哪怕暫時有些困難,也隻是短期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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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此誠帝王之基也!”劉金山陪著李中易,繞著江華島上轉了一整圈後,不由興奮的嚷嚷出聲。
李中易微微一笑,在朝廷重臣們的眼裡,一向被視若無物的高麗國,如今反而變成了他的大糧倉和大金庫。
世事實在令人難以預料啊!
李中易知道江華島對於掌控整個高麗國的重要性,所以,他第一次渡海東征之時,就定下了建設江華島的方略。
經過這麼些年的建設,江華島不僅成了大周控遏整個高麗國的咽喉,更是名副其實的軍事要塞。
從契丹國內南遷的漢民們,不可能一股腦的都送去平盧地區,那樣做的話,不僅沒有任何的好處,反而極其容易激發民變。
有鑒於此,在移民的過程中,李中易采取的是分三步走的策略。
第一步是,以家庭為單位,讓壯丁們和他們的父母、妻兒待在一起行動。
這麼做的好處是異常明顯的。
試想,一堆沒有老弱的精壯漢子在一塊兒,和帶著整個家庭的家庭頂梁柱,誰更容易鬨事呢?
北宋建立之後,每逢大災之年,都會從災民之中,招募饑餓的壯丁,充入廂軍之中,以防民變。
李中易的做法,在手段上和北宋與所不同,但本質上是一樣的邏輯。
第二步,李中易吩咐下去,把二十餘萬移民,分為三個部分。一部分先送去榆關,幫著駐軍開墾荒地,加固城牆。
另一部分,則直接送往平盧的登州和萊州等地,由李家軍派出的屯田使和亭長,按照既定方針,進行合理化的安置。
剩下的大約七萬人,依然以家庭為單位,被轉送到了江華島上。
李中易指著一眼望不到頭的帳篷,和人聲鼎沸的施工區區域,笑眯眯的說:“現在,他們算是我的負擔,需要以工代賑,換取整個家庭的每日的口糧。三年後,他們就都是我的精兵來源,和賦稅根基。”
“主上,以工代賑,這個做法實在是妙極了。”劉金山興奮的叫道,“以前,開封境內的震災,朝廷主要是靠勸說大戶人家捐糧捐物,實際上,效果很不理想。您是知道的,隻要一鬨饑荒,開封城內必是盜賊遍地,饑民的鬨事,可謂是按下葫蘆起來瓢,無窮無儘。”
“現在好了,壯丁們每天從事繁重的勞作,憑完工的竹簽,才能領取全家一日口糧,哪裡還有精力去做不法之事?”劉金山摸著八字胡,兩眼直放精光,顯得異常之興奮,“想必這些人,一定會感念您的大恩大德吧。”
李中易抬手指了指炊煙四起的帳篷陣,輕聲歎道:“其實呢,我強行把他們逼迫回中原,他們大多數人都是不樂意的,畢竟誰也不願意背井離鄉吧?隻是,他們懼於我軍的鼎盛兵威,敢怒不敢言罷了。”
劉金山閉緊嘴巴,左思右想,楞是沒敢接這個梗。有些話,李中易可以說,他這個做臣子的,卻是打死也不能說出口的。
李中易沒指望劉金山搭話,他喃喃自語道:“國戰,沒有所謂的正義,沒有所謂的親情,有的隻是赤果果的利益。光清兄,咱們多占一塊地,多遷走一個漢民,契丹人就少一個種糧食的農民,少一大片糧田。到了過冬天的時候,契丹人就會殺牛宰馬,以便度過難關。”
“主上,下臣明白的,大國無義戰。早一天把契丹韃子趕出幽薊,我中原大漢子民,就早一天過上安生的好日子。”劉金山目光炯炯的說,“下臣不是那等愚腐的酸儒。他們隻知道引經據典的說教義理,卻不通經濟,不懂稼薔,對國家而言,他們形同廢物。”
李中易不由微微一笑,劉金山畢竟是他的老部下,非常了解他極其務實的稟性。
好,很好,很強大,李中易最需要的文臣,便是懂經濟,知莊稼,通人性的循吏。
想當初,翁同龢與李鴻章之爭,貫穿於整個晚清的始終。
翁和李,分為帝黨和後黨的中堅人物,他們之間的矛盾,最早其實是從私人恩怨開始的。
翁同龢的家庭,稱得上是鹹、同、光三朝的大儒世家。翁同龢的父親翁心存,以及兩位哥哥翁同書和翁同爵,都是清朝的重臣。這翁家四父子裡,有四位進士、兩位尚書、兩位巡撫、兩位帝師,可謂是炙手可熱,光宗耀祖。
鹹豐八年(1858年),翁同書出任安徽省巡撫,同時給欽差大臣瓜爾佳·勝保幫辦軍務。翁同書上任後不久,駐蹕的梁園被攻陷,即移師到定遠。不到一年,定遠又被太平軍攻陷。
定遠城破後,清廷許多官員都因此殉難,而翁同書卻獨自棄城逃跑,這成為了後來曾國藩參劾他的一大罪狀。
“臣職分所在,例應糾參,不敢因翁同書之門第鼎盛,瞻顧遷就。是否有當,付乞皇上聖鑒訓示。”
李鴻章替曾國藩代擬的奏章裡,寫的這段話,險些斷送了翁同書的性命。這件事,直接導致翁心存氣急交加,很快就死了。並且,翁同書雖然僥幸活命,卻在發配地新疆,也病死了。
從此,翁同龢視李鴻章為死仇大敵,必欲除之而後快。
這個典故,在曆史上赫赫有名,屬於典型的因私害公,李中易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大致相同的例子,還有所謂的清流黨領袖——張佩綸,因為無能害得南洋水師全軍覆沒的悲劇。
李中易一向討厭隻動嘴炮的所謂清官,這些人當榜樣豎立起來,完全沒問題。若是讓他們去處理國家大政,那簡直就是自己找虐的傻X行為。
在李中易的認識當中,千裡做官,不為權勢、不為錢財,難道真的是為朝廷白白服務麼?
所以,李中易有些擔心劉金山讀書讀多了,變成嘴炮一樣的所謂清流黨人。
現在,劉金山的一席話,徹底打消了李中易的顧慮。
李中易抬手拍了拍劉金山的肩膀,笑眯眯的說:“光清兄,好樣的。”
劉金山不禁心頭猛的一熱,作為李中易的老部下,他自然知道,李中易對於看重的人,有著各種不同路數的小動作。
明麵上的小動作,看起來極其不文雅,實際上,骨子裡透出來的卻是格外的親熱氣息。
如果說,李中易從某天開始,既不拍劉金山的肩,也不和他開一開葷笑話,那麼,就意味著,他劉金山從此失去了主上的信任。
“光清兄,看見沒有,那就是新鑄出來的火炮,嘿嘿,威力驚人,轟開城門,比喝杯熱茶還要輕而易舉。”李中易開著不正經的貌似狂傲的玩笑,劉金山卻頻頻點頭,關於火炮的故事,李中易已經給他介紹過許多了。
隻是,劉金山尚未見識過,火炮真正轟擊威力,心裡多好有些不摸底。
李中易明明看出來了劉金山的遲疑,卻故意沒吱聲,等兩人並肩走到炮台上時,李中易隨口下領炮營的官兵們,讓他們演示一番。
“轟!”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巨響,鐵丸轟然出膛,將用作練習的一堵厚牆,轟塌了一大塊。
“滋……”劉金山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脫口而出,“我的小乖乖……”
四周的炮營軍漢們,一個個憋著笑,想笑卻又不敢笑,實在是難受之極!
李中易翹起嘴角,得意的一笑說:“光清兄,此物可能轟破開封城門?”
劉金山心頭猛的一凜,主上他老人家,果然是誌在天下啊!
“區區開封城門,豈能當此神物一擊?”劉金山不愧是讀書人,出口可以成章,文謅謅的氣派,和粗鄙不堪的軍漢們,有著迥然不同的風範。
聞弦歌而知雅意,想啥卻不說啥,這些詞彙說的都是,酸文人們的窮講究!
李中易哈哈一笑,再次拍了拍劉金山的肩膀,溫和的說:“光清兄,真乃大才也!”
劉金山暗出了一身冷汗,聽了李中易的誇讚,他不由長長的鬆了口氣,最艱難的這一關,總算是考驗過去了。
方才,李中易故意說的含糊不清,劉金山卻打得沒有半點含糊,清楚明白的表明了,他誓死追隨主上,奪取天下的決心。
人,是社會型動物。
社會型動物,有個鮮明的特征,屁股決定腦袋!
在李中易的眼裡,人人皆可用,前提卻是忠誠與否?
電視劇《走向共和》裡邊,李鴻章曾經說過一句名言:老子就是要用人唯私!
老話說的好,舉賢不避親,這個親字,並僅僅指的是家族親戚,還兼有親朋好友的內涵。
李中易隨著地位的提升,對用人唯私,有著和李鴻章並不完全相同的理解。
李鴻章隻重視安徽人,重用的也都是安徽人,比如說,水師提督丁汝昌,他本是太平軍的降將,卻獲得了李鴻章的信任。
為了控製住水師大權,李鴻章居然讓完全不通水戰的丁汝昌,出任北洋水師提督,這就是超越了識人之明的界限了。
和李鴻章不同,李中易的手下的將領之中,有河池的資格最老的一撥舊部,也有黨項貴族投誠效力的,還有開封禁軍中提拔起來的重將,可謂是用人不分地域,隻要你有才,李中易加上製約措施後,就敢放心大膽的任用。
用人不疑,其實是個偽命題!
很多時候,你想辦件大事,連親爹都不見得樂意借錢給你去折騰,更何況是一般的所謂的朋友呢?
李中易的用人邏輯是,用人要疑,疑人要用,在權力製衡的前提下,能夠德才兼備固然好,有德無才之人,也照樣提拔重用。
在德和才之間,李中易更願意使用有才無德之人,而不是隻會開地圖炮的所謂有德之士。
曆史上的例子,也充分證明了,李中易的觀念,具有實際操作性。
三國時期,曹阿瞞就是在德和才之間,選擇了唯才是舉。結果,魏國的實力,在曹阿瞞的統治時期,國力蒸蒸日上。
與之相反,魏文帝曹丕,接受了陳群所謂唯德是舉的“九品中正製”之後,同時奠定了士族豪門壟斷權勢,顛覆曹家江山的根基。
萬世師表的孔聖人,也會因為私人恩怨,而故意殺死仇人,更何況是吃著五穀雜糧的普通草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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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城,趙家。
杜老太君長長的歎了口氣,再次開始數落趙匡胤,“三郎都這麼久沒歸家了,你這個當二兄的,究竟努力去找了麼?”
趙匡胤一陣苦笑,三郎自從北上之後,就再也沒有了消息,他都快急瘋了,卻又不敢聲張。
畢竟,勾結北虜的罪名,在這個朝局動蕩的節骨眼上,足以要了整個趙家老小的性命。
“母親大人,孩兒不敢辯駁,隻是,孩兒敢對天發誓,已經儘力了。”趙匡胤指天誓日,賭咒說狠話,終於讓杜老太君的怒火,稍微小了一些。
“唉,三郎這個混蛋,他打小就心思靈活,總想著鑽空子,唉……”杜老太君的心頭,浮上了一絲不祥的預感,但她又不敢相信,她的三郎會有任何意外。
“唉,三郎的事,且先放在一邊,你親妹妹歲數已經很老了,這一次如是再無法定下親事,以後還有可能嫁得出去?”杜老太君盯著趙匡胤的兩眼,一眨不眨的瞪著他。
趙匡胤心裡明白,這一次,他若是無法說服雪娘,答應嫁給米福德,從今往後,他一定沒有好日子過了。
“母親,雪娘她……她不喜歡米福德……她說米福德是個隻知道吃喝玩樂的敗家子,若是嫁給了他,恐怕會……”趙匡胤察覺到杜太君的臉色極其不善,就沒敢繼續往下說了。
“恐怕會當寡婦?”杜老太君私下裡找機會,見過一次米福德,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她也不怎麼喜歡油頭粉麵的那小子。
隻不過,趙雪娘的歲數實在是太大了,若是超過了十九歲,根本就沒辦法找到好婆家了。
在這個時代,凡是有女郎的大戶人家,隻要長輩們不是特彆的渣,基本上都會在女郎大約十歲的時候,就開始準備相親事宜了。
所謂的相親,並不是讓自家女郎去和彆家兒郎見麵,而是托關係,找門路,打聽家有好男兒,且門當戶對,家風嚴謹的好人家。
這且罷了,越是大富大貴之家,越會在女郎出生之後,就開始積攢嫁妝。
古人嫁女兒,可不比現在這麼方便,首先,置辦家具的各種好木料、衣料、器皿,都得留心收集下來,以備將來之需。
其次,陪著女郎出嫁的媵妾,以及丫頭們,從小都得預備好,免得女郎嫁去了婆家,無人使喚。
等到,女郎到了一定年齡,娘家就該替她相看夫婿的人選了。
越是大戶人家,選女婿,越不會馬虎!
俗話說的好,高門嫁女,低戶娶媳。這話裡邊隱藏著深厚的生存哲學內涵。
高門嫁女,娘家人也都可以跟著沾一沾出嫁女的光,說不定就會飛黃騰達。
老話說的好,齊大非偶。若是娶了個身份高貴的媳婦進門,公公、婆婆甚至是丈夫,都不可能不受氣的。
老趙家,其實是近幾年才寬裕一些,早些年,趙老二窮得都娶不起媳婦。
自從,趙匡胤當上了殿帥之後,老趙家才稍微寬鬆了一點。然而,馬上又要麵臨將趙雪娘嫁出去的局麵,花錢必須如流水。
趙匡胤心裡暗暗歎息不已,三郎失蹤很久了,雪娘又在鬨婚,李中易在北方打了好幾個大勝仗,就快回來了。
此誠多事之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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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守信最近很窩火,原本的義社十兄弟,如今,走得近的,也就趙老二、王審琦、韓重贇他們四個人而已。
其餘的兄弟,比如說,楊光義,劉慶義,王政忠,劉守忠等人,平日裡已經幾乎沒啥來往了。
最令石守信覺得難以理解的是,和趙匡胤屬於鐵杆娃娃兄弟的慕容延釗,居然沒給他回信。
事情的起因,其實是張永德引起的。
張永德原本對柴榮一片赤膽忠心,可是,柴榮竟然派人暗中在土裡埋了一塊形狀怪異的木牌子,上書:點檢作天子。
區區五個字而已,柴榮便剝奪了張永德拚死累活積攢下來的一切功勳,換作是石守信,也覺得叔叔可忍,嬸子卻不可忍。
柴榮活著的時候,張永德懾於雄主的虎威,不敢輕舉妄動。
如今,正值主少國疑,李奸領兵在外的局勢,張永德一次喝多了,當著石守信的麵,慫恿趙老二想辦法更上層樓。
石守信可不是趙老二那個不讀書的家夥,石家的家境很不錯,石老太公從小就給石守信請了先生,教他讀書習字。
不僅如此,石守信還學得了一身的好武藝,挽弓射箭,不敢說百步穿楊,至少可以八十步穿楊。
石守信在軍中曾經犯過足以掉腦袋的重罪,當時,如果不是趙老二拚死相救,他隻怕早就身首異處,和黃土墳包作伴了。
也正因為如此,石守信對趙老二可謂是言聽計從,從不違拗,說啥就是啥。
張永德仗著酒勁說的醉話,當場就被趙老二給駁斥了回去,但是,石守信卻真的聽進去了。
既然,柴榮這個小商販都可以坐上龍椅,他的兄弟趙老二,難道不行麼?
陳勝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大流氓劉邦,可以吟出大風歌,並順順當當的得了天下。
石守信還就不信了,就憑他們義社十兄弟手上所掌握的兵權,完全可以成就一番大事業嘛。
可問題是,石守信背著趙老二,寫信給關係最好的慕容延釗之後,至今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卻連半點回音都沒有聽見,實在是令人惱火。
石守信獨自喝了一陣悶酒後,忽然聽見下人來報,門外來了一位不知名的客人。
正在火頭上的石守信,又喝了點酒,隨口道:“就說我沒在家。”
這時,就在門子轉身欲走的當口,石守信醉眼朦朧的看見,門子手上拿著一個小物件。
“拿來我看看。”石守信叫回門子,從他的手裡接過了那個小物件,定神一看,原本飄飄然的酒意,陡然之間,煙消雲散。
“快,快請他進來。”石守信心中一陣狂喜,這還真是說曹操,曹操馬上就到了。
不大的工夫,一個頭戴鬥笠,身穿粗麻衣衫的高個子男子,緩步邁進了室內。
“化龍兄,你怎麼來了?”石守信蹦起老高,一把揪住來人的左袖,親熱的將他抱入懷中,狠狠的搖晃了幾把。
來人摘下鬥笠,露出滿是滄桑的臉,果然是石守信做夢都想見到的慕容延釗,慕容化龍。
“化龍兄,你可讓小弟我,等得好苦哇!”石守信抱緊了慕容延釗,一邊說一邊笑,開心得要死。
慕容延釗輕輕的掙脫石守信的胳膊,歎道:“老七,吾是來向你辭行的。”
“啊?這是為何?”石守信大吃了一驚,一把抓住慕容延釗的胳膊,急忙追問究竟。
慕容延釗擺了擺手,坐到酒桌旁,飲下一杯熱酒之後,這才淡淡的說:“不瞞老七你說,我已經向朝廷上了表章,因母親重病,請辭本兼各官職。”
“不可能吧?伯母老太君,小弟年前去拜見過,身體康健,可日食三鬥米呐。”石守信難以置信的瞪著慕容延釗,想從他的臉上找出不妥當的神色。
慕容延釗拉住石守信的手,語重心長的說:“老七啊,你我十兄弟裡邊,你是最講義氣的一個。臨彆之際,我最後隻想提醒你一句話:人,都是會變的,毋忘王駿之舊事。”
“告辭了!”慕容延釗撂下這句話後,拔腿就走,等石守信反應過來,他已經不見了蹤影。
“怎麼會是這個樣子?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化龍兄這是怎麼了?”石守信的酒勁徹底醒了,他呆呆的坐在桌邊,兩眼呆滯,楞楞的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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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劉金山在開京碼頭告彆之後,李中易回到鄭氏所住的外宅,在鄭氏的伺候下,脫得精光大吉,泡入了恒溫的水中。
“爺,您今日個還是不回去了吧?”鄭氏一邊替李中易搓背,一邊小心翼翼的問男人,是否留宿過夜的問題。
韓湘蘭一邊替男人捏腿,一邊暗自鄙視鄭氏,鄭氏的那點小心思,彆人可能不清楚,豈能瞞得過她?
李中易曾經隨口說過,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還要坐地吸下土,說的可不就是,正值花信之年的鄭氏麼?
說句心裡話,儘管韓湘蘭已經替李中易產下一女,但她對房事方麵,其實並沒有特彆大的需求。
同在一旁伺候著的蕭綽,不僅沒有房事的癮頭,更有些畏懼男人的狠狠撻伐,時常躲躲閃閃,害怕被男人捉去狠整。
在場的三個女人之中,惟獨鄭氏一人,她仿佛是餓了幾十年的母狼,隻要待在李中易的身邊,便要主動求歡。
“浪婦、賤婦,銀婦……”韓湘蘭暗暗罵道,鄭氏居然有臉和三個親生女兒搶男人,實在是不堪之極。
李中易順手將蕭綽拖入懷中,邪魅的笑道:“小親親,你今兒個這是怎麼了?”
蕭綽心頭一凜,男人恐怕是已經看穿了她想逃避的小心思,趕忙抱住李中易的脖子,嗲聲嗲氣的說:“爺,奴家可想死您了。”
李中易暗覺好笑,蕭綽剛剛明明是想往陰影角落裡麵躲,卻裝得和沒事人一般,真是一頭養不熟的小狐狸精。
在場的三女之中,就數蕭綽的身子最為鮮嫩可口,她最吸引男人眼球的地方,主要是和磨盤差不多的隆臀。
在李中易的所有女人之中,蕭綽的圓磨盤如果屈居第二,沒人敢自認第一。
李中易嘴上逗著蕭綽,滿腦子的都是今天和劉金山的對話。
客觀的說,李中易以軍功起家,他的半生功業都離不開兩個字:河池!
轉仕於大周後,李中易順利的拿下了高麗國,算得上是二次創業中的重中之重,其意義絕對具有劃時代的內涵。
如果,沒有三百餘萬高麗草民的滋養,李家軍彆說北上伐虜了,根本就在後勤上受製於朝廷,而動彈不得。
打江山,也要靠後勤充裕支援,這是不言而喻的重要。
按照參議司的縝密計算,李中易若是提兵西進,不出兩個月內,便可拿下大周的首善之地——開封。
可問題是,擊潰容易,聚殲卻很難。大周的禁軍,有個鮮明的特征,當戰場形勢不妙的時候,往往負責墊後的軍隊,最先潰敗。
如果,李家軍把殲滅戰,打成了擊潰戰,後患必定無窮。
因為,北邊還趴著休哥這點頭猛虎。一旦,李中易的精力被潰軍所吸引,以他對休哥的了解,這老小子絕對會趁機南下,以牽製李中易的統一戰爭步伐。
擺在李中易麵前,最大的難題,其實不在於戰場上,而在於中原肥沃之地被打爛了,豈不是等於向休哥獻出了一份厚厚的大禮?
李中易不是慈禧太後,在他的腦子裡麵,絕對沒有寧與友邦,不與家奴的齷齪念頭。
野豬皮能夠入關,並順利的奪取了天下,不是野豬皮多麼的強大無敵,而是漢家權貴既腐朽,又無能,還異常之不團結。
野豬皮入關的總兵力,不過是十來萬人而已。當時,南明的武將們,手裡掌握的軍力,加在一塊兒計算,至少超過了二百萬。
然而,在私心雜念的影響下,武將們將家族和個人的利益,看得高於一切,不僅不抵抗野豬皮的南下,反而紛紛賣祖求榮,隻去保住權位和錢財。
豈不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等野豬皮政權騰出手後,一個接著一個的,將短視的漢奸武將和漢奸軍閥們,送下了十八層地獄。
李中易並不是心慈手軟之輩,他早就盤算好了,能夠巧取中原,儘量采取各種手段巧取。
實在不行的話,李中易也早就下了決心,哪怕是把中原地區打爛了,也要先解決漢族政權內部的統一問題。
俗話說的好,慈不將兵,仁不理財!
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李中易不可能不懂,真到了要命的時刻,他絕對不可能手軟!
在這個特殊的時代,誰都可以輸,唯獨李中易輸不起,也不能輸。
如果,李中易奪取江山失敗,變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整個華夏民族將喪失一次,天賜的崛起於世界的良機。
從這個意義上而言,李中易如果自誇為天選之子,倒也不算太過分!
今天,劉金山的反應,令李中易十分滿意。在整個的文臣集團,不想屈服的當下,李中易打算采取千金市馬骨的手段,將劉金山推上文臣領袖的寶座。
讓鬥爭意誌最薄弱的文臣集團,仔細睜大了狗眼,看清楚了,他李某人海納百川,廣招天下英才的博大胸懷。
當然了,這隻是冠冕堂皇的說法,李中易的真實意圖,是想告訴文臣集團,跟著他李某人走,才有湯喝,有肉吃。
不跟著他李某人走,那就等著打土豪,分田地,抄家破產好了!
劉金山的能力確實有所不足,不過,李中易構想中的治國方略,和整個皇朝專製權時代的政權架構,都格外的不同。
站在前台的劉金山,略微顯得平庸一些,其實並不是一件壞事!
這個時代的基層政權,最重要的其實隻有幾件大事,其一是征稅,其二是攤派徭役,最後是維持民間穩定。
按照李中易的想法,最終,轉民政的小軍官們,比如說,什長之類的基層士官,完全可以派駐各個村莊裡,承擔起村支書兼村長,外加民兵連長的責任。
等李中易牢牢的亭和村掌握在了手中之後,那才是真正的符合一句古話: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濱,莫非王土!
到那個時候,朝廷和地方上,還有必要養那麼多的冗官、冗兵和冗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