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萬多名正兵,外加三萬多輔兵及勞役奴隸,接近十萬人,如同蝗蟲一般,將沿途經過的春播良田,踐踏成了爛泥潭。
不僅如此,沿途所經過的村莊之中,大戶人家的存糧全都被搶得一乾二淨,顆粒不剩。
按照一切繳獲要歸公的鐵律,搶自大戶人家的糧食,全都必須交給參議司軍需房登記造冊,然後再由李中易根據各軍的實際需要,分批次予以撥付。
被擄來的大戶人家的家眷,分為兩種情況,年老色衰的女子,都會被貶入女奴營,從事漿洗或縫縫補補的勞作。
大戶人家未出嫁的女兒,一般情況下,李中易都會把她們集中到近衛軍中來,由葉曉蘭負責約束管理。
葉曉蘭起初會錯了意,以為李中易是想從她們之中,挑選出格外美貌的女子,充當後宅的侍婢或是通房大丫鬟。
這是葉曉蘭的第一個可以獨自作主的正經差事,她自然不敢馬虎大意,經過層層篩選,最終從俘虜的數百位女子之中,挑出五名出身名門大戶又頗有幾分姿色的年輕未嫁女子。
趁著宿營的時候,李中易出去巡視營地的機會,葉曉蘭把這些女子都召集到了跟前,打算好好的教一教規矩。
“你們都是有罪之人。”葉曉蘭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痛罵,“你們的祖上本為大漢子民,卻甘心認賊作父,曲膝侍奉韃虜。如今,天朝上國李相公,率戰無不勝之大漢雄師,北擊契虜,救民於水火。汝等不忠不孝的卑賤之下女,理當存有替父祖贖罪之孝心,都明白麼?”
葉曉蘭的一席話,看似義正詞嚴,其實,她故意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事實:她其實也出身於漢奸之家。
隻不過,和麵前的這些漢奸之女比起來,葉曉蘭早早的被李中易收用了,並且,產下了李中易的兒子。
母以子貴,葉曉蘭如今的心態,和當初還沒生兒子的時候,有如天壤之彆。至少,她已經不擔心李中易拿她賞給彆人,或是不問青紅皂白便被打殺了。
葉曉蘭心裡很清楚,將來她年老色衰之時,哪怕李中易再嫌棄她,隻要她坐得正行得端,不犯下無可饒恕的大錯,單單看親兒子的麵子,李中易也不會把她怎麼著,頂多冷落一些而已。
這個時代的真正有見識的大戶人家,不分南北,都非常重視子女的教育問題。
撇開家族的男性從小就必須接受良好的教育不說,目光長遠的大世家,都會精心挑選並培養家族內有很大利用價值的女子。
品貌上佳自然是必要條件,不過,諸如琴棋書畫、政治眼光等附加值很高的技能,也是必不可少的。其中,最核心的是,這些精選出來的大家閨秀,從小就被灌輸了娘家好,你才會過得更好的生存哲學。
通俗而言,高門嫁女的終極目的,是想通過彼此之間的聯姻關係,為低門戶家族撈取更多更大的好處和利益。
葉曉蘭的出身,比在場的美貌佳人們,要高得多,也隻韓湘蘭的家世略低一籌罷了。
大戶名門的做法,葉曉蘭可謂是了如指掌,洞若觀火。所以,她挑選出來的俏佳人,不僅各具特色,而且無一例外,全是經過家族多年精心栽培的“豪門貢品”。
和同類人說話,葉曉蘭絲毫也不覺得累,反而有種格外的優越感。麵前的五位絕色女子,她們心裡想的是什麼,葉曉蘭完全了然。
養育她們的家族,已經轟然崩潰,家族中的長輩們,轉眼間歸為卑微入塵埃之中的奴隸。
唯一拯救家族的機遇,就擺在她們的麵前,隻有乖乖的聽話,伺候好了破家的惡魔李中易,才有可能扭轉悲慘的家族命運。
所以,站在葉曉蘭麵前的這些女子,一個個乖順如綿羊,惟恐惹惱了決定她們未來命運的葉夫人。
“都去車廂裡邊,把衣裙脫了,趴到錦襦之上。”葉曉蘭不想故意為難她們,這是馴化教育的第一課,也是再次篩選的重點。
如果,她們中間有人心懷不滿,利用貼身服侍李中易的機會,做出什麼事來。哪怕葉曉蘭是李中易女人,並且生了兒子,也必定是百死莫贖的淒慘結局。
李中易根本就不知道葉曉蘭背著他做了什麼,他和往常一樣,漫步於軍營之中。
客觀的說,李中易前半生的功業,都和軍營以及軍隊有關。
自從河池建軍以來,李中易的軍事實力越打越強,占的地盤,也越來越大。
此次,西出榆關,除了破壞幽薊大平原的春播之外,更重要的戰略目的,其實是給契丹人的內戰添磚加瓦,從側翼牽製住耶律休哥的主力,令其不敢輕易南下。
然後,李中易會掉轉槍口,利用水師的機動性,回師平盧,並在哪裡紮下根來。
朝廷的封賞裡邊,有一項至關重要的任命,那便是平盧節度使。平盧節度的轄區,包括青、萊、密、登、齊、淄這六州之地。通俗的說,也就是山東省的整個東部地區,都是李中易的地盤。
其中,平盧節度最西邊的一個州齊州(濟南),距離東京開封府,不過區區7百餘裡地而已。
以李家軍如今全軍騾馬化下的機動能力,隻需要頂多四天,便可以殺到開封城下。
實際上,李中易能夠得到平盧節度的地盤,完全是朝廷失了算,讓他白撿的便宜。
朝廷本想試探一下李中易,讓他主動拒絕如此華麗的封賞,誰曾想,李中易毫不遲疑的就把平盧節度那塊寶地,一口吞進了肚內。
原因其實並不複雜,但凡有點現代地理常識的人,都應該知道,水師從山東登萊二州出發,東可以控遏高麗,北可以增援孤懸於外的榆關。
如果可以的話,李中易寧可不要另外的四州之地,登州和萊州卻是勢在必得的咽喉要害。
另外,登州和萊州距離黃河入海口處的濱州,可謂是近在咫尺,地理上的條件優越極了。
一旦朝廷的情勢有了驚人的變化,李家的水師戰船可以迅速載運兵馬,逆黃河而上,直搗開封城下。
將士們正在吃飯,李中易心裡有事,沒有什麼胃口,也就沒有湊到人堆裡去,隨便找人聊天了。
不經意間,李中易緩步踱到了打飯菜的所在,抬眼看見有些大肚漢,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一碗飯後,又來排隊打飯菜。
李中易瞥見大肚漢們手裡拿著的碩大粗碗,不由露出了會心的笑容。他當初決定,讓將士們自己隨身攜帶粗瓷碗及筷子,看似事情不大,實際上,大大的減輕了後勤的壓力。
這麼多人一起吃飯,如果,幾萬隻碗,幾萬雙筷子,都讓夥夫營拖運,光奚車就需要至少兩百輛以上。
現在,夥夫營隻需要拖運備用的碗筷即可,十幾輛奚車便宜裝載完畢。
瓷碗,哪怕再粗再厚,行軍打仗的時候,難免會因為種種原因,而出現不小的損耗。
李中易盯著一名士兵手裡的粗碗,看得全神貫注,他心裡暗暗感歎不已,如果有不鏽鋼的飯盒,那就非常的省事了。
李雲瀟的公務可謂是繁忙,既要負責近衛軍的事宜,又要打理李中易後宅內的那些破事,實在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每天陪在李中易的身旁。
好在,李中易也非常理解李雲瀟的難處。如今,陪在李中易身邊,貼身伺候著的是同知軍法司事李延清。
分管軍法的副主官,充當大軍統帥的隨員,不僅名正言順,而且李中易發現什麼不妥之處,李延清也可以當場予以糾正。
正軍紀,嚴軍法,糾軍容,本就是李延清職責範圍內,理所當然該管的事務,誰敢說半個不字?還要不要腦袋了?
“守忠,你跟著我快八年了吧?”李中易忽然停下腳步,扭頭問李延清。
李延清想了想,一本正經的說:“回爺,準確的說,應該是七年九個月零三天。”
李中易仰麵朝天,喃喃道:“時間過得可真快呀,一眨眼的工夫,八年即將過去了。”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守忠你至今尚未娶妻?”李中易一向不太愛管部下們的生活私事,不過,李延清跟了他這麼久,一直勤慎當差,從未出過大的差錯,又是身邊的近臣,他或多或少也應該關心一下。
李延清笑了笑,低聲說:“爺,小的結親,必須您允準才行。”
李中易秒懂了,李延清從事的是極其秘密的工作,他的枕邊人必須絕對穩妥可靠。否則,稍微有個閃失,就可能出大事。
“這次西征,破了不少漢官之家,女營裡邊有不少大戶人家美貌小娘子,回頭你去求一下曉娘,讓她幫你挑兩個入眼的。”李中易擺手製止了李延清可能的推拒,不容質疑的說,“和這些小娘子和開封那邊的豪門沒有絲毫的瓜葛,守忠你大可放心享用,為奴為妾都隨你的心思。”
“那小的就不客氣了,謝過爺的恩典。”李中易這麼貼心的關懷,李延清心下極為感動,麵上卻絲毫未顯激動之色。
沒辦法,李延清天生一副黝黑的冷麵孔,他笑起來比哭還難看,不如不笑。
李中易這個文官中的另類,武臣中的後輩,在朝廷中的處境,有種說不出的尷尬。
隨著實力的不斷膨脹,軍功的不斷積累,李中易手下的大將們,個個都封了侯。
讓這些侯爺們,去娶小門小戶的小娘子,漸漸的也就不怎麼合適了。
但是,如果讓這些統兵大將,都娶的是開封城內的勳貴或是世家之貴女,那就更不合適了。
李中易如果隻想奪取天下,過一把至尊的癮,手下大將們娶誰不娶誰,還真沒所謂。
可問題是,李中易的誌向絕不僅僅是統一華夏故土這麼簡單,曆朝曆代都無法打破的治亂循環規律,必須在他的手上終結。
這麼一來,李中易手下的大將們,就很不適合與既得利益階層捆綁在一起了!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現在的李家軍中,除了早早成婚生子的劉賀揚和李雲瀟之外,其餘的重將們都尚未娶妻。
實際上,李中易的心腹重將們,雖然嘴上沒說啥,心裡卻都非常通透:如蒙主公賜婚,那絕對是極其榮耀和光彩的美事,必定會對未來前程有著加分的作用。
李中易對於軍隊及兵權的重視,彆說是心腹大將們,隨便找個普通士兵出來,也都知道一個硬道理: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幽薊地區的漢官很多,對於不肯合作的世家豪門,那沒有話說,隻能破其家,擄其女。
破家的幽薊大戶之女,嫁給李中易的手下大將為妻或是作妾,這就和明朝的皇後大多出自低級官僚之家一樣的道理,終明之世,從未有過外戚之禍。
等李中易逛完了大營,回到中軍大帳,主動迎出帳外的葉曉蘭,故意沒說她私下裡培訓佳麗的勾當,隻是笑顏如花的替李中易寬衣解帶,換上家常的儒衫。
李中易愜意的席地而坐,猛灌了兩口攤涼的茶水,笑眯眯的望著葉曉蘭說:“李守忠的年紀不小了,你回頭幫他挑兩個大戶之女,伺候他的生活起居。”
葉曉蘭眨了眨美眸,聽李中易這麼一說,她忽然間意識到,她領會錯了李中易的意圖。
不過,開弓沒有回頭箭,不如將錯就錯。
葉曉蘭拿定了主意後,一邊親昵的挽住李中易的右臂,一邊小聲提建議:“爺,跟在您身邊的侍婢們,年紀也慢慢的大了,就算您再舍不得她們,這女子啊,總是要嫁人的。”
李中易想了想,覺得葉曉蘭說的很有道理,他的身邊有很多超過了二十歲,甚至是二十五歲的婢女。
這些婢女中的絕大部分,都是竹娘按照西北折家的方法,親手訓練出來的佩劍侍婢。
以前,李中易總覺得女子成親過早,身體尚未發育完成,恐有難產之禍。
“嗯,你提醒得很對,回頭啊,你去和竹娘商議一下,軍中的官兵隨便她們挑。隻要她們看對了眼,有合適的結親對象,每人至少陪嫁妝一千貫,這些錢都該我來出。”李中易向來厚待身邊人,既然送了陪嫁的妝奩,與其摳摳索索的心疼那三瓜兩棗,不如索性大方一些。
葉曉蘭看懂了李中易的心思,她不由暗暗挑起大拇指,她的男人既得了好名聲,又通過貼身侍婢這層特殊的主仆關係,順帶著拉攏了她們的夫婿,可謂是一舉兩得,實在是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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