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中易按照以前的慣例,早早醒來,打算去了上房,拜見父親和母親。
竹兒小娘子昨晚流了不少血,身子發虛,依然酣睡如故。
李中易輕手輕腳的起身,緩緩拉開房門,連連擺手,製止了門前婢女的問安。
洗漱已畢,李中易更衣之後,一邊抬腿往上房那邊走,一邊叮囑身邊的婢女,“小心伺候著,毋要驚動了屋裡的竹姨娘。”
在上房拜見過父母之後,李達和擺手讓座,笑道:“自家骨肉,我兒毋須多禮,坐吧。”
李中易心中覺得詫異,昨日他回來的時候,老爺子還端著老太公的架子,受了他的大禮,今兒個難道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麼?
“大人和母親麵前,哪有孩兒的座位?”李中易知道李達和一向推崇儒門的禮儀,他虛意推托一下,想看看李達和的真實想法。
薛夫人舍不得兒子為難,她笑眯眯的插話說:“有你這麼個大英雄兒子,你阿耶心裡高興,讓你坐,你坐下便是。”
看來,是大敗契丹之功,讓李達和心情很好,李中易心裡有了數,也就不慌不忙的坐到了父母的下首。
李達和拈須笑道:“大郎替朝廷出生入死,此番回家,定要多多注意身子骨。”
一如既往的含蓄,可是,李達和那真誠的愛護,卻做不得假。
薛夫人卻顧不得那麼多,她側頭,掩袖。抹了把臉頰,紅著眼說:“再不許你出門這麼久。”
李中易暗暗歎了口氣。人在廟堂,哪能如此隨心所欲呢?
為了安慰極度思兒的母親。李中易露出燦爛的笑容,輕聲說:“母親,孩兒恐怕真要在京歇息一段時日了。”
“真的?”薛夫人瞪著兩眼,仔細的探察著李中易的神態,惟恐他沒說真話。
“千真萬確。”李中易故意露出破綻,作出貪財的樣子,就是想給柴榮留下功高不賞的空間。
論爵位,李中易已是郡公;論官職,他乃參知政事;尤其可怕的是。李中易的今年不過二十來歲而已。
晚唐以降,論及異族國戰之功,李中易當仁不讓,必須坐上頭把交椅。他若居於第二,誰敢稱第一?
“有大郎支撐門戶,我李家之興旺,指日可待。”李達和摸著胡須,字斟句酌的說,“不過。二郎的學業時進時退,令人難以放心得下。不如,請一位名師,悉心教導一番?”
李中易明白了。父親既高興於長子的功業,卻又牽掛著次子的學業和前程,話裡話外的意思。這是讓他出麵,幫李中昊請個好師傅。開小灶學習。
隻是,朝中有名的大儒。瞧不大起李中易這個暴發戶。李中易也無心送上熱麵孔,去成就這些大儒的所謂好名聲,那也太過掉價兒了。
見李中易沒有當即應允,李達和衝薛夫人使了個眼色,薛夫人會意,笑著對李中易說:“前兒個,李安國登門拜望之時,漏了個口風,說是國子監司業張某,本月底嫁女,想請你過府撐撐場麵。”
國子監司業張某?李中易凝神想了半天,始終不記得,他認識這麼個人。
李安國那小子,仗著祖父開平郡王李瓊的勢,一向在開封城內招搖過世,是有名的紈絝子弟,也是當之無愧的開封通。
以李中易和李安國打交道的經驗,這小子一定是私下裡收了國子監張司業的好處,不然的話,不可能如此熱心的牽線搭橋。
沒錯,就是牽線搭橋!
李中易是何許人也,當即看破其中的奧妙,國子監的那位張司業,明顯是想攀附於他的門下。
國子監,乃是大周帝國學子們的最高學府。監內的最高長官是祭酒,一人,從三品,權柄雖不重,地位卻異常清貴。
佐貳官為:司業,二人,從四品下。掌儒學訓導之政,總國子、太學、廣文、四門、律、書、算凡七學。
監丞一人,從六品下,掌判監事。每歲,七學生業成,與司業、祭酒蒞試,登第者上於禮部。
客觀的說,這位四品國子監司業張某,是大周中高級文官集團之中,第一個向李中易表達投靠之意的官僚。
四品官,在明清時代,不過是中級官員罷了,地位類似於知府,或是道台一流。
然而,在大周帝國,四品官恰好已經邁入了高級官僚的行列,深緋色官袍,代表了他們的尊貴地位。
李中易顯然已經到了,正因為這位國子監司業張某的“提醒”,勾起了李達和的念想。
值此敏感的時刻,李中易還沒有獲得陛見的機會,顯然不可能私下出門,卻出席所謂的嫁女慶典。
這,就需要想辦法了!
李中易仔細的想了想,回答說:“阿耶,隻要有機會,兒子一定替二郎延請名師。”
李達和素知李中易的脾氣,他的大兒子從不是信口開河之輩,向不輕諾。
“嗯,吾已與族老們商量妥了。你既是家主,二郎若長進,你便扶持他一把,以全骨肉親情。他若是將來倒行逆施,你可直接開宗祠,替家族除此禍害。”李達和顯然看得很開,也很遠,直接授予了李中易全權。
曆史上的皇權社會,其實也是宗法社會。既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亦有一人謀反,全族誅滅。
限於這個時代的管理組織模式的落後,皇權對社會其實無法控製太深,縣以下的很多基層權力,已經讓渡給了以縉紳為主的家族宗法。
翻遍《大周刑統》,其實,並無浸豬籠的任何規定。可是,在鄉下。若有婦人偷漢子,族老們便有權決定。將狗男女一起浸了豬籠,活活淹死。卻不須承擔任何責任。
這顯然是私設刑堂,草菅人命,偏偏皇權竟然默許之,這便是古代宗法的厲害之處!
李中易回到新人的院落,竹兒小娘子已經醒了,她含羞帶怯的斂衽行禮,輕聲喚道:“妾一時貪睡,竟然失禮了,請爺狠狠的責罰。”
見竹兒小娘子。剛才走路的模樣,頗為彆扭,李中易心生憐意,探手將她攬入懷中,溫和的說:“是你男人我不讓喚醒你的,來,快快躺下,爺替你換藥。”
竹兒小娘子一時大窘,羞不可抑。沒奈何,她既已是李中易的人了,隻得由著男人的性子,被他剝了衣裙。重新抹上傷藥。
李中易忙活了一陣子,淨過手,滿意的點點頭。這才吩咐擺上早膳。
膳罷,李中易抽空去了折賽花那邊。替她把了平安脈,又仔細的問了生活起居的情況。這才坐下來,陪著折賽花說話。
也許是和竹兒的關係太好,折賽花一大清早,就打發人去竹兒的院子,問了情況。
“爺,您一路受累了。”折賽花確實是個明白人,她一聽說竹兒的窘況,就知道,李中易在北進南返的途中,一直憋得很辛苦,並沒有碰過竹兒。
李中易歎了口氣,說:“都怪我不好。原以為竹兒的身子骨硬朗得很,誰曾想,竟是如此的嬌嫩不堪。”
折賽花一時失語,她本想婉轉的規勸一番,讓李中易在床第之間悠著點,彆把竹兒欺負得太狠了。
誰知,李中易搶先攬了責,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實際上,李中易確實沒有說謊。以他豐富的經驗,不可能太過急色,隻能說,竹兒的身子的的確確,太嫩了!
也許是孕後,容易犯困,夫妻倆沒說上幾句話,折賽花已經掩嘴,打了好幾個哈欠。
李中易親自出馬,扶著折賽花躺下,替她掖好錦被,等她睡熟之後,這才輕手輕腳的離開。
踱回專屬於家主的正房主院,李中易迎麵就見,唐蜀衣牽著長子狗娃的小手,立於院門一側,正笑吟吟的望著他。
“阿耶……”狗娃沒有認生,他掙脫母親的拉扯,撒開兩腿,徑直撲入李中易的懷抱。
李中易笑眯眯的將寶貝兒子,抱進臂彎,捏著他的鼻尖,故意問他:“想不想阿耶?”
“想,天天都想。”狗娃的小臉貼緊李中易的臉頰,奶聲奶氣的說,“阿娘也想阿耶。”
李中易含笑望向唐蜀衣,唐蜀衣這才醒過神,她實在是歡喜過度,竟然忘了行禮。
“罷了,都是自家人,不興那些虛禮。”李中易擺了擺手,製止了,手忙腳亂,斂衽行禮的唐蜀衣。
李中易抱著狗娃,經過唐蜀衣身邊的時候,十分隨意的拉住她的小手,興致勃勃的步入正院。
“都起來吧。”李中易是個不喜歡禮數太多的家夥,院內外跪滿一地的奴仆和婢女,讓他覺得有些掃興。
下人們眼睜睜的看著,李中易左臂抱著小主人,右手和唐姨娘緊緊的握在一處。這意味著什麼,隻要不是傻缺,都應該門兒清。
“爺,您瘦多了。”唐蜀衣眼圈發紅,死死的盯在李中易的臉上,彼此交纏在一起的小手,下意識的握得更緊。
李中易微微一笑,不在意的說:“雖是千裡出征塞外,我的身邊始終有人伺候著,也沒怎麼辛苦。嗬嗬,說起來呀,我當初關在囚車之中,被押解來開封,前景未卜,寢食難安,那才真叫受罪呐。”
唐蜀衣展顏一笑,是啊,最最險惡的難關,都度了過去。如今,丈夫手握重權,身居高位,全家老小和和美美的團聚在了一起,何怕之有?
“爺,趙家的雪娘子,出事了。”不經意的,唐蜀衣拋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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