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易捧起茶盞,淡淡的說:“天色不早了,各位都請回去辦理公務吧,以前怎麼辦理的,現在還怎麼辦理。≥實在吃不準的事務,何推官與劉判官都在府衙內,大可隨時隨地去請教。”
大堂內的眾人,不由麵麵相覷,一時間,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劉金山身上。
劉金山暗暗叫苦不迭,他本想讓李中易知道知道,開封府內的規矩。誰曾想,李中易故意借著他的話柄,就真的不去接掌大印。
李中易不接印,就不是正式的開封知府,自然有理由推脫處理各種政務。
可是,李中易偏偏借著天子的手詔,命人封鎖了整個開封府衙,控製住了所有人的行動自由。
這麼一來,李中易實際上掌握了大權,卻故意撂了挑子,顯然是打算要讓劉金山好看。
劉金山如今真是連腸子都悔青了,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的是,他想趁著李中易立足未穩,突出他自己的重要性。
李中易已經到了開封府,前任張府尊又沒交印,府衙內不出事則罷,一旦出了大事,劉金山這個法定的護印官,必定是吃不了兜著走。
李中易沒有搭理劉金山,他緩緩起身,笑著吩咐蔡章標和劉國鼎:“天色即將大亮,城內各個街坊口,都必須安排至少一個什的兵卒,務必及時彈壓刁民作亂。”
蔡章標正琢磨著這事,聽了李中易的吩咐之後,他立即把心放回了肚內。
隻是。蔡章標有些不太理解,於是小心翼翼的問李中易:“端明公。下官愚鈍,如若每個街坊口都布置這麼多的人馬。府衙這邊可就顯得空虛了呀?”
瞥了眼一直豎著耳朵的孫國鼎,李中易淡淡的一笑,反問蔡章標:“賊人作亂,是兩三個一夥比較好對付,還是數百名賊人聚集在一起好對付?”
蔡章標笑著回答說:“自然是人少好對付……呃,下官明白了,謹遵端明公的鈞諭。”
等蔡章標下去布置任務之後,李中易又把孫國鼎叫到身前,叮囑說:“京城之中。大街小巷近百條,本府命你,布置人馬下去,以一隊五十人為基礎,輪班巡邏戒備。”
“喏。”孫國鼎回答得異常響亮,惟恐李中易聽不清楚。
其實,孫國鼎的心裡一直有些忐忑不安,擔心李中易會對他秋後算帳。現在,李中易既然對孫堝繼續委以重任。他也就漸漸放了心。
見孫國鼎轉身欲走,李中易含笑將他叫住,囑咐說:“你手下的兵馬,儘量不要太過分散。必須抱成團,才能即使應對奸人搗亂。這麼說吧,蔡軍巡的兵馬控製住各個街道口。你的兵馬巡邏控製的是各條大街,務求將各種不軌的事端。扼殺於萌芽。”
李中易發覺孫國鼎雖然一直在點頭,眼神卻依然有些迷茫。顯然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孫軍巡,假設甜水二巷那邊,有幾個奸人持刀搶劫良民,等咱們知道了消息,再從府衙調兵過去彈壓,你覺得賊人得逞之後,逃跑的可能性有多大?”李中易很有耐心的教導,讓依然等候在大堂之中的眾官員們,感覺到異常的詫異。
他們這些官僚們,很多都在開封府衙混了五六年,還從未見任何一位府君,有李中易這種耐性。
孫國鼎能夠混到軍巡使的位置,也絕非笨蛋一枚,聽了李中易的詳細解說之後,他眼前猛的一亮,脫口而出:“下官明白了,如果事發之時,就近有一支官軍,那麼賊人必定無法得逞,隻能束手就擒。”
李中易微笑著點了點頭,笑道:“既然明白了,那就下去布置吧。”說話間,顯得很隨意,仿佛和孫國鼎是共事多年的老熟人一般。
說來也很奇怪,李中易越是顯得很隨意,孫國鼎就越覺得安心。
孫國鼎拱著手說:“末將布置完畢之後,一定馬上趕回來,聽候端明公的差遣。”話裡話外透出真正的親熱勁。
李中易得到了真正想要的東西,自然很滿意,他微笑著將一支令簽遞到了孫國鼎的手心裡。
孫國鼎快步離開了大堂,李中易轉過身子,掃了眼在場的一大幫子官僚,淡淡的說:“防隅軍指揮使隨本府來,其餘的仁兄就都散了吧。”
李中易下達了命令之後,轉過身子,邁著四方步,徑直轉過大堂,去了日常辦公的後堂。
李雲瀟的手下元隨們,早就把後堂專屬於府君的公事廳,打掃清理得一乾二淨,就連茶都已經沏好。
李中易坐到書案後邊,剛捧起茶盞喝了一小口滿溢清香的茶液,就聽元隨來報,“稟報爺知曉,左廳劉判官在門前求見。”
嘿嘿,他,終於還是來了!
李中易放下手裡的茶盞,吩咐說:“請他進來,汝等且都退下。”
“喏。”除了李雲瀟之外,屋內的所有護衛元隨,全都悄無聲息的退出了屋內。
劉金山進門後,見室內除了端坐在書案後的李中易之外,就隻李雲瀟一人而已,他略微猶豫了一下,立即一揖到地,顫聲說:“下官有罪,請端明公狠狠的責罰。”
李中易並沒有馬上說話,他端起茶盞,抿了口茶水,潤過嗓子之後,這才故作驚訝的說:“劉判何出此言呀?”
劉金山臨來之前,已經猶豫了很久,最終見了李中易抓住重點,果決靜快的處事手腕,這才下定決心,必須及時化解剛才留下的心結。
“下官本無爭鋒之心,隻是想獲得端明公的重視罷了。”劉金山艱難的開了口之後,心裡反而沒了顧忌,一路滔滔不絕的自責,“下官實在是愚蠢之極,竟不知端明公早已對政務嫻熟於胸,舉重若輕,明見千裡……”
對於劉金山的馬屁話,李中易一直笑而不語,卻頻頻點頭,予以鼓勵。
人在官場,總有些場合會言不由衷,李中易直接過濾掉劉金山的所有廢話,得到的答案卻昭然若揭:劉某人想投靠過來!
政治語言允許誇張,隻要內核符合政治正確,誰又會去過多的糾結於略顯誇張的細節呢?
在笑納了劉金山拍的一大堆馬屁話之後,李中易微笑著吩咐李雲瀟:“搬把椅子來,請劉判坐下慢慢說話。”
心裡一直七上八下的劉金山,暗暗鬆了口氣,他雖然在暗室之中大丟麵子,卻很有可能獲得李中易的諒解,從而贏得保住權位的裡子。
劉金山側著身子,僅有半邊臀部挨著椅麵,仿佛小學生聆聽教導主任訓話一般,顯得規規矩矩,畢恭畢敬。
既然劉金山表麵上服了軟,李中易也笑得更加真誠,他親熱的說:“過去的事情,不必再提。我初來乍到,府衙內的政務繁多,需要仰仗劉判的地方還很多,還請劉判多多賜教。”
一旁的李雲瀟,表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暗暗好笑。李中易的這番話,在他看來,其實就是:瀟鬆同誌是個好同誌。
李中易說這種話的時候,有真有假,也有半真半假,端看關係的遠近如何。
說白了,也就是,聽其言,觀其行,慢慢的增加信任,增強感情。
既然已經把姿態做足,下麵的事情就好談了,李中易等李雲瀟上了茶之後,笑著問劉金山:“不知劉兄對戶曹架閣庫內失火一事,有何高見?”
劉金山仔細的思索了一陣,這才字斟句酌的說:“不瞞端明公,下官倒以為此事頗有可疑之處。”
“哦?”李中易裝作很有興趣的樣子,手扶書案,聚精會神的盯在劉金山的臉上。
李雲瀟見了李中易的作派,心裡已經明白,公子爺肯定是早有成算,隻不過想借機看看,這位劉判是真心順從,還是虛與委蛇?
不過話又說回來,府衙已被封鎖,府內的各位官員,也都成了甕中之鱉。
即使劉金山不提供有用的線索,以李雲瀟所學習和掌握的撬開嘴巴的能力,根本不擔心拿不到戶曹眾人的口供。
劉金山拱著手解釋說:“不敢欺瞞端明公,前任張府尊在任的時候,下官就隱約聽到了一點風聲,說是京師人多地狹,需要擴建幾十裡。自從這個消息傳出之後,不斷有百姓來府衙遞交狀子,基本都是狀告縣吏勾結無良的士紳,大肆騙買農戶的田產。”
李中易摸著下巴,凝神細細的想了想,如果劉金山所言為真,那麼,真相簡直是呼之欲出。
開封城一旦擴建,這城裡的土地,和城外的土地,其價值之懸殊,有如天壤之彆。
客觀規律決定,城市越大,城裡人越多,創造出來的需求,也就越集中和旺盛。
那麼,嗅覺靈敏的商人,也就會蜂擁而來。
這就會對周邊,乃至全國的人力、資金、手工商品以及服務性行業,產生不容置疑的“黑洞”效應。
商人多了,市麵上的交易,也就越活絡。開封城內的地產,尤其是商業性鋪麵,也就越值錢。
可是,燒了戶曹的架閣檔案,就查不出真相了麼?
李中易冷冷的一笑,他的腦海裡浮上了一句名言:從群眾來,到群眾中去!(未完待續請搜索飄天文學,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