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咎?”柴榮沒等來李中易的謝恩,於是,扭頭盯在他的臉上。
李中易的背心當即見汗,如果他的回答出了紕漏,隻怕是再也出不去這座禦花園了。
“臣妹尚年幼……”李中易剛想推托,卻被柴榮擺手打斷,“有符氏親自帶在身邊教養,你難道還不放心麼?”
柴榮臉上的笑容愈來愈盛,李中易心知,如果繼續敷衍下去,他們全家老小的腦袋,恐怕就都要搬家了。
“臣叩謝天恩。”李中易暗暗一歎,親妹妹呀,做哥哥的也是沒了辦法。
實際上,這是觀念上的一種衝突。柴榮這麼做,在古人看來,絕對是一種無以複加的恩寵。
可是,李中易卻是現代人的靈魂,雞同鴨講,根本吵不到一塊兒去。
柴榮雖是一代雄主,畢竟無法看透李中易的內心,見李中易“欣然”接受了他的一番好意,就說:“你陪朕四處走走。”
當下,柴榮起身,朝湖心亭外走去,李中易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後。
柴榮走到湖畔的一株柳樹旁邊,不經意的說:“有人一直勸朕殺了你。”
李中易做夢都沒有想到,柴榮的思維竟然如此跳躍,剛才還要結為乾親,現在,卻吐露出濃濃的殺機。
也許,這就是恩威並施的所謂帝王心術吧?
“臣惶恐……”李中易剛剛組織起語言,想解釋一番。柴榮卻冷著臉,擺手說,“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莽操之誌,汝可知其意?”
李中易的額頭已經見汗,自從曹操和王莽篡位得逞了之後,這兩個小段子已經成了曆代統治者心目中,最大的魔讖。
“臣……臣不過是略微有點小聰明罷了……”李中易趕忙撇清,他和曹賊、莽賊之間的聯係。
這個大帽子一旦扣到了李中易腦袋上。全家老小都得死光光啊。
柴榮冷冷的掃了眼誠惶誠恐的李中易,他忽然悶哼一聲,說:“你沒有本事做曹操!”
李中易暗暗鬆了口氣。麵前的柴榮乃是一代雄主,當然知道,李中易來了大周之後,一直走的是孤臣的路線。
除了趙家兄弟和慕榮延釗之外。李中易平日裡和朝中的重臣們。幾乎沒有任何來往。
曆代帝王都是喜歡純臣,柴榮肯定也不例外。所以,李中易在沒有拿到大權之前,隻可能把他自己包裝成孤臣,以迷惑柴榮。
客觀的說,柴榮的戰略眼光,遠勝宋太祖趙老二。老柴同誌親手定下先北後南的正確決策,打得內訌之中的契丹人。一路抱頭鼠竄。
如果不是柴榮病死在了軍中,燕雲十六州。很可能被大周國早早的就收入囊中。
“朕不是漢獻帝,汝也做不了曹操,所以,朕要用你,而不是殺了你!”柴榮異常自信的下了決斷。
李中易把頭一低,心裡卻在想,老柴啊,如果不出意外,你最信任的趙老二,就要當曹操呢。
這時,首相範質、次相兼樞密使的王溥和次相李穀突然一起趕到,君臣一番重新見禮。
“文素,你來說吧。”柴榮把玩著手裡的玉鉞,瞥了眼李中易,叮囑範質介紹情況。
範質輕咳一聲,說:“由於糧食已經齊備,朝廷精銳禁軍正在加緊訓練……”
“陛下決意編練新軍。”範質瞥了眼,一直不動聲色的李中易,繼續介紹說,“新軍軍號為:破虜,員額一萬,共一廂兩軍二十個指揮。一應物資供應,及練兵方略,皆以原河池鄉軍的標準執行。”
李中易恍然大悟,柴榮之所以沒殺他,並一直出難題考驗他,敢情落腳點是在編練破虜新軍上麵啊!
這也是柴榮有雄主之氣魄,換作一般的統治者,李中易的表現越出色,就越容易掉腦袋。
“朕意,以符昭信為破虜軍都指揮使,李中易兼破虜軍都監,不知諸公以為如何?”柴榮淡淡的拋出震撼彈,一石激起千層浪。
柴榮一心想北伐,破了契丹鐵騎對中原政權的巨大威脅,作天下之主!
李中易擅長練兵,而且有過實戰大勝後周精銳禁軍的經驗,而且,他還非常會撈錢、搞生產以及抓後勤。
這麼一來,一代雄主和一代“妖臣”,形成了完美的結合體。
都監,就是監軍,在唐朝中後期,一般由太監擔任,權力大得驚人,往往可以架空統兵的大將。
五代和北宋早期,都監基本都是中高級文官或是武將,很少有宦官。李中易這個破虜軍都監,遠不是水滸傳裡,被武鬆所殺的張都監那種小角色可比。
具體的說,在破虜軍中,統帥兵馬是都指揮使符昭信的事。可是,決定軍將們升遷降調的奏報定稿權卻在李中易的手上。也就是說,沒有李中易的簽字畫押,符昭信想提拔任何將領,都是不算數滴。
而且,後勤輜重的調撥大權,也在李中易的全權掌握之中。
嘿嘿,這種管軍的製度設計,李中易,李都監,倒還真有點“黨委書記兼政委”的風範哈!
範質早知這個結果,也沒有太過驚訝,該說的不該說的,他事先都把意見告訴給了柴榮。
王溥和李穀,卻是頭一次聽說這種事,他們倆不由大驚失色。
“陛下,豈有既管錢糧,又督兵馬之理?而且,讓外戚掌握兵權,此乃亡國之兆。”王溥聲色俱厲的堅決予以反對。
李中易心想,王溥這一席話,同時打翻了兩個人。前邊的錢糧和兵馬共管,自然指的是他李某人。所謂的外戚掌握兵權,那肯定是說符昭信。這個正兒八經的國舅爺。
實際上,王溥這是在偷換概念,李中易就算是當上了兵馬都監。依然是個文官。
按照周製,兵馬副都監以下,才是正兒八經的武將,都監則由文官充任,目的是起到文官監軍的作用。
如果王溥知道了,李中易的親妹妹甜丫,已經成了符皇後的義女。恐怕。李中易也會被罵作是外戚掌軍,大周要亡國吧?
李穀這時麵現難色說:“國朝從無外戚掌朝廷禁軍的慣例,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大符皇後和小符貴妃的父親。符彥卿也是一方節度使,妥妥的地方軍閥。
李穀顯然也是偷換概念,故意強調的是朝廷禁軍,而有意識的忽略掉了老符的軍閥身份。
範質心裡明白。王溥和李穀真正反對的是符貴妃的親哥哥。不想讓符昭信掌握到軍權。李中易不過是順帶被他們拉來作箭靶而已,屬於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範疇。
在大周國,除了柴榮禦駕親征之外,一向有文官監軍的傳統。李中易身為文官係統中的一員,兼任破虜軍都監,完全說得過去。
“朕意已決,不必多言!”柴榮乃是一代雄主。他已經打定的主意,不可能由人隨意的更改。
李中易心裡明白得很。他這個暫時的假外戚,未來的真外戚,和當今國舅爺符昭信共管破虜新軍,乃是極佳的互相製衡手段。
未來的太子柴宗訓,其實是大符皇後的兒子,小符貴妃隻是他的姨母罷了。
如果小符貴妃也產下親兒子,嘿嘿,皇位的繼承權就有好戲看了!
李中易的親妹妹,如果成了柴宗訓的妃子或是皇後,那麼,李中易將成為柴宗訓最鐵杆的支持者,也絕對會牽製住符昭信,迫使其不敢妄動。
與之相對應,符昭信這個都指揮使,也會監視並牽製住李中易這個兵馬都監。
咳,柴榮還真是厲害啊,高手下棋,算清三步已是大師,這位老柴同誌居然算到了十步開外呢!
以柴榮過人的戰略眼光,肯定看得出來,大周朝廷禁軍未來發展的方向,必定是走河池鄉軍的編練道路。
這也是李中易,被柴榮所賞識的根本性因素。
對於銳意北伐的一代雄主來說,柴榮如果能夠手握十萬破虜新軍,就有了硬撼契丹鐵騎的雄厚本錢。
隻可惜,天不假年,柴榮才三十多歲就駕崩了。否則,大周朝變成大漢或是大唐的可能性,高得驚人!
“朕問你,造箭兩百萬支,何時可成?”柴榮笑眯眯地望著李中易,顯然來勢不善。
柴榮親自問話,李中易自然不可能繼續敷衍塞責,可是,他又不想冒然接下這個燙手的任務,隻得回答說:“回陛下,原料不足,工匠不足,臣剛上任不久,確實不知從何下手。”
“依朕看來,恐怕是手上的權力不夠吧?”柴榮笑得異常燦爛。
李中易心頭一凜,這話可不好接,卻又不能不接,他隻得小心翼翼的說:“陛下待臣恩高如山,臣就算是肝腦塗地,也難以報答萬一。”
“老範,黃河下遊有幾處決口,就派孫大清去巡視吧?”柴榮絲毫也沒有猶豫,直接把李中易的頂頭上司孫大清給調離了開封。
“李無咎,朕給你足夠的原料,和工匠,鹽鐵司副使以下,全歸你調遣。兩百萬支箭,一支都不能少。”柴榮果然是一代雄主,絲毫也不拖泥帶水,乾脆利落的把李中易頂到了牆角。
李中易已經和柴榮交鋒過好幾次,大致明白柴榮的豁達性格。也就是說,條件你儘管提,柴榮隻看結果,並且賞罰分明。
既然,親妹妹已經成為小符貴妃的義女,這甜頭已經給了,柴榮盯著李中易乾活,這也是應有之意。
已經被柴榮頂到了腰眼,李中易也知道又要接下一個燙手的爛山芋,心有不甘的提出一個令所有人匪夷所思的條件。
“陛下,微臣以為,重賞之下才有勇夫。造箭坊的工匠雖多,卻皆是奴籍,還沒有任何工錢,這麼一來,造箭效率自然嚴重低下。”李中易一本正經的說出了他一直等待最佳時機,才肯說的大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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