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易皺緊眉頭,心想,花蕊夫人的貓不見了,黃清卻跑來找他這個殿中少監,這裡邊一定有更深的內幕。
果然,黃清見李中易沒吱聲,就繼續解釋說:“現在,就連去串過門的小秦子也給抓了去,貴妃大發雷霆,要老奴把貓奴和看守宮門的十幾個宮女和內侍都杖斃了。唉,真殺了這麼多人,將來老奴可怎麼收場?太後娘娘不理這些閒事,聖人又在謝才人宮裡,誰也不見。”
李中易算是明白了,花蕊夫人不過是在借題發揮罷了,根子問題,還是孟昶躲進了謝才人的宮裡,不肯出來。
“老黃,這事應該去找魏殿監吧?”李中易心裡很有些奇怪,黃清放著殿中省的一把手不找,卻來尋他這個三把手,這其中藏了什麼貓膩?
“唉,怎麼沒有找過?隻是,那魏殿監已經在去陵寢地宮的路上了。”黃清一陣唉聲歎氣。
李中易恍然大悟,這魏庭嶽發覺苗頭不對,找了個正大光明的理由,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倒黴催的,剛“上班”第一天,就碰上了這種麻煩事,李中易狠狠地瞪著黃清。
黃清的這個老貨,害怕殺多了人,孟昶會秋後算帳,就故意把這種破事捅到李中易的手上。
多個上司承擔責任,黃清自己就少一分罪過,這麼粗淺的官場邏輯,李中易怎麼可能不懂呢?
“太液池那邊的工程出了紕漏,我得去盯著點。”李中易站起身,冷冷的說,“老黃,你今天從來沒見過我。”
黃清這個死太監,肯定沒有完全說實話,李中易撂了挑子,就是有意給他難堪,逼出真實的內幕。
“李公,李爺,您可千萬不能扔下老奴啊。”黃清的眼淚說來就來,“老奴以為,應是有人故意想激怒貴妃。因為,誰都知道,貴妃有多寵愛那隻貓。”
李中易凝神細想,謝才人如今非常受寵,貴妃卻依然掌握著鳳印,代行皇後之權。有權力就必然有鬥爭,難免會有人趁著這個大好時機,私下裡給貴妃下套使絆子。
“老黃,據你的估計,幕後的那個人是誰?”李中易淡淡地問黃清,如果這個問題不搞清楚,他絕對不會傻傻的摻合進去。
黃清猶豫了下,又看了看四周的環境,這才吞吞吐吐的小聲說:“老奴思來想去,賢、德、淑這三妃,都有可疑之處。”
李中易心想,真相應是如此了。貴妃如果垮台,賢妃、德妃和淑妃,這三個一品夫人之中的一位,確實最有機會取而代之。
“我去太液池監督工程。”李中易其實已經脫不開身了,卻也不能太便宜了黃清這個老貨,他站起身故意裝出要走的樣子,卻被黃清一把抱住了大腿。
“李公,李爺,您無論如何,都要幫老奴想想救命的辦法啊。”黃清老淚縱橫,泣不成聲,顯見是怕得狠了。
“老黃啊,你就說免得染臟了貴妃的地界,把人都抓去掖庭再殺。”李中易見黃清急紅了眼,就笑著說,“等貴妃問起來,你就說,是我說的,等芙蓉花開的時候再殺。”
“這……”黃清心裡稍安,既然李中易這個頂頭上司出了麵,他的責任就要小不少,彆的不敢說,項上的腦袋比此前穩當得多。
李中易看了眼猶猶豫豫的黃清,他心裡不由暗暗歎息,黃清來找他的事,肯定瞞不過彆人的眼睛,而且黃清明擺著是想推卸責任。
換句話說,李中易現在即使不想出麵,身為殿中少監的職責所在,也不得不出麵了。
就在這時,貴妃身邊的內侍忽然跑來,說是貴妃指名要李中易過去。
得,波譎雲詭的宮廷鬥爭,李中易再也躲不過去了!
黃清原本僵硬的雙肩,立馬鬆弛了下來,他諂媚的說:“李爺,還是您在貴妃的心目中,有分量啊。”
李中易瞥了眼黃清,心說,這個死太監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條,將來肯定要遭雷劈。
李中易趕到鳳儀殿的時候,殿外的地麵上,跪滿了內侍和宮女,殿內則時不時的傳來清脆的瓷器破碎聲,“咣當……咣當……”
“來人,把這些賤婢、賤奴都抓去掖庭,慢慢的收拾,要打得皮開肉綻,屁股開花。”李中易眼珠子一轉,刻意扯起大嗓門,高聲吩咐黃清。
黃清接了李中易使的眼色,心領神會的大聲吆喝著掖庭的內侍打手們,“小的們,要狠狠的打,打到芙蓉開花之時為止。”
李中易側耳細聽,發覺殿內忽然沒了聲響,他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
美麗的女人,尤其是絕品的美人兒,一直受到男人們的熱烈追捧,難免會有眼高於頂,喜歡耍小性子的壞毛病。
以前,隻要李中易的校花老婆耍小性子,他就插科打諢,絕對不說半句正經話,更不可能唇槍舌箭的硬要和她講道理。
懂得女人心理的花花公子們,絕對不會在美人兒發脾氣的時候,和她擺事實、講道理。
雖然貴妃的地位很高很高,手裡還握著宮裡眾人的生殺大權,但是,李中易已經有過伺候頂級美人兒的經驗,而且長達十年之久。
在李中易看來,貴妃也是人,不見得比他的那位精靈古怪的校花老婆更難纏,小心應付著也就是了。
“李中易,你給吾滾進來。”殿內忽然傳出花蕊夫人悅耳的清斥聲。
李中易心想,大戲正式開場,怎麼哄住盛怒中的貴妃,就看他上輩子練出的基本功,是否紮實可靠。
“臣李中易,滾進來了。”李中易大步進殿,快到花蕊夫人的禦座跟前,“哎呀。”他手裡的象笏忽然掉到了地上,慌忙彎腰撿了起來。
費貴妃發覺李中易頭上的烏紗帽居然戴歪了,不由冷冷的一哼,斥道:“殿前失儀該當何罪?”
李中易故意裝出一副苦瓜臉,吞吞吐吐的說:“應該罰俸一月……三月……”瞥見花蕊夫人的臉色沉了下來,他就跟著加了碼。
按照蜀律,殿前失儀,也就是罰俸一個月的罪過,這也是李中易敢於故意出醜露乖的根本原因。
實際上,就算是李中易犯了大過,花蕊夫人也沒辦法予以直接的懲處。
要知道,在整個大蜀國,四品以上的實職大員,全都加一塊也不超過百人。
而且,決定李中易去留的公文程序,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複雜。
換句話說,以花蕊夫人目前漸漸失寵的現狀,李中易又剛剛立下赫赫戰功,即使他有些小小的過錯,孟昶也不可能深究。
“哼,堂堂四品的少監,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的油嘴滑舌?”花蕊夫人隻要一看見李中易的壞笑,心裡就來氣,忍不住對他冷嘲熱諷。
李中易暗暗鬆了口氣,以前,校花老婆生氣的時候,他就怕她不說話。
嘿嘿,隻要開了口,李中易有的是辦法,逆轉局麵。
“稟貴妃,外麵的那些賤奴,一個個都玩野了心,微臣一定好好的整治他們。”李中易故意岔開花蕊夫人的嘲諷,
“吾要殺了他們。”花蕊夫人突然想起愛貓不見了,忍住不又來了氣性。
李中易拱著手說:“現在就殺了,那也太便宜了他們。微臣以為,要先在鼻子裡邊灌花椒水,再架上老虎凳,然後,吊到半空中,狠狠的抽鞭子。要打得他們皮開肉綻,屁股開花,哭爹喊娘。”他采用通俗易懂的民間土話,演繹了一大段整人的戲碼。
花蕊夫人一陣愕然,她本出自民間,聽得懂往鼻子裡灌花椒水,卻搞不明白,老虎凳是什麼東東?
見花蕊夫人沉默不語,李中易故意扭頭看了看,環伺於四周的內侍和宮女們。
李中易這麼明顯的暗示,讓花蕊夫人明白,他一定是私下裡有話要說。
“汝等且都退下。”花蕊夫人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想聽一聽,李中易究竟想說些什麼。
宮女們和內侍們得了吩咐後,全都應聲退出殿外。幾名花蕊夫人的貼身親信宮女,雖然也跟著退下了,但依然留在視線範圍之內。
李中易稍微上前了半步,刻意壓低聲音,提醒說:“不瞞貴妃,剛才微臣來的路上,看見劉充儀宮裡的內侍,正在殿外探頭探腦。”
實際上,李中易這是典型的睜眼說瞎話,就算是見到了劉充儀宮裡的內侍,那也僅僅是人家認識他罷了。
“你的意思是?”花蕊夫人的心裡猛然一驚,也來不及多想,急問李中易。
這種時候,劉充儀派人窺視她的宮內,簡直就象是禿子頭頂之上的蒼蠅,明擺著沒安好心。
花蕊夫人這一問,正中了李中易的下懷,他故意歎了口氣,小聲說:“代掌鳳印之權,恐怕是被人惦記上了。”
“此話怎講?”花蕊夫人的心裡,頓時蒙上了一層陰影。
由於李中易曾經治愈了她的皮膚之疾,花蕊夫人一直對他的精湛醫術,非常信任。
李中易被迫出征之前,花蕊夫人隻要覺得身子不爽利,就指名道姓的要李中易來瞧瞧。
人熟是個寶!
有了這麼一段往日的淵源在,花蕊夫人對李中易態度,難免有些優容。
“賤奴們犯了錯,貴妃儘可以吩咐微臣,該怎麼收拾,就怎麼整治。”李中易除非是腦子進水了,才可能把話說得那麼白,他故意又轉了個話題,“隻是,這些賤奴的性命雖賤,若是給人利用了……”
官場之上說話辦事,既要讓上司理解你的意思,又不能傻傻的把話說穿。否則,你比領導聰明得多,就等著穿領導的小鞋吧。
見花蕊夫人陷入到沉思之中,李中易明白,他的暗示奏了效。
花蕊夫人能夠從民女,當上代後的貴妃,僅靠美貌,是不可能滴。
按照李中易的理解,越是美麗的女人,就越容易高估她自己的魅力。
隻不過,男人,尤其是擁有最高選美權的皇帝,無一例外,都有喜新厭舊的壞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