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王文峰給出的地址上的位置並不算很遠,就在附近這一帶,甚至連交通工具都用不上。
在AR眼鏡上設置了導航之後,陸舟沿著街道走了個兩三百米左右,拐了兩個彎,很快便來到了一條小巷子裡。
當他踏入到這條小巷子的一瞬間,頓時有種穿越回了21世紀的錯覺。
在這條不到五步寬的小巷子裡,竟是密密麻麻地擠著上百家雜七雜八的鋪麵,而這些鋪子打出的招牌也是五花八門,有賣鞋的,也有賣五金雜貨的,還有賣著些他從來沒見過、也根本看不懂的古怪玩意兒。
往來在這裡的人有的衣著顯貴,也有的著裝樸素,但無一例外都是行色匆匆,似乎都是直奔主題一樣,朝著自己的目的地走去,很少有人在這裡閒逛。
也正是拜此所賜,這條本來就不怎麼寬敞的街上顯得頗為蕭條。
在踏進這條小巷子裡的時候,陸舟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沒有看到陽光,取而代之的僅有一抹若隱若現的昏黃。
無限延伸向上的高樓就如同一道天塹,將這片天空整齊地分割。想必若非是正午時分,陽光幾乎不會照進這裡。
陸舟甚至可以肯定,若不是那一張張雜亂的招牌折射出的霓虹,這裡一定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黢黑,進來都難得出去的那種。
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突兀,他沒有在街上多做停留,而是照著實景導航的路標,徑直來到了他的目的地。
那是一家夾在舊式小賣部和汽車電池修理鋪之間的小門麵,平平無奇的樣子讓人沒有一丁點兒將注意力放在它身上的裕望。
和其他那些招牌霓虹閃爍的“妖豔jian貨”不太一樣,它非但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招牌,門麵的裝修更是簡單到隻杵著一麵防盜門,以及門口那塊鏽跡斑斑的鐵牌。
韓銘?
讀出了那塊門牌上的兩個字,陸舟伸手摸了摸下巴。
也不知道這是真名還是假名。
不過,這種細枝末節的問題顯然是無關緊要的。
帶著一絲好奇,陸舟摘下了AR眼鏡,伸手敲了敲門。
咚咚……
兩聲悶響,門的背後沒有反應,甚至連一絲人聲都聽不到。
就在陸舟尋思著這人是不是不在家的時候,門背後終於傳來了磨磨蹭蹭的腳步聲。
“誰?”
沙啞而乾枯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從門背後傳來,這聲音聽起來像是經過了某種劣質特效的處理一樣,有著些許失真。
愈發覺得這家店有些可疑了,陸舟心中暗暗警惕,謹慎地開口說道。
“是一個叫王文峰的人,介紹我來這裡的。”
聽到這個名字,那扇鐵門總算是打開了,緊接著一張蒼白的臉從陰影中浮現了出來,渾濁的視線上下打亮了陸舟一眼。
“……陸舟?”
“你認識我?”
“新聞我好歹還是有看的,至於真假我也並不好奇,”那人淡淡笑了笑,將門敞開的稍微大了點,讓出了一條路,“門口不是談事情的地方,進來說吧。”
玄關處很暗。
但過了玄關之後,這片不算寬敞的空間,總算是明亮了起來。
跟著那個估計是叫韓銘的男人,走在背後的陸舟也在暗自打量著他。
先前聽的聲音,他原本以為給自己開門的會是一個60多歲的老頭子,卻沒想到居然是一個看起來還算年輕的男人。
“你多久沒曬太陽了?”
“有段時間了吧……”一邊漫不經心的回答著,韓銘一邊推開了走廊儘頭的那扇門,做了個請的手勢之後,自己先一步走了進去,“這裡是我的工作室,條件有點簡陋,希望你不要在意。”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屋子裡的環境確實相當的簡陋。
甚至不隻是簡陋,還可以用雜亂無章來形容。
四台全息電腦的主機擺在桌子下麵,懸浮在桌子上的視窗中閃爍著尚未完成的代碼。在電腦的不遠處,是一台單人床改成的手術台,不過在那手術台上躺著的卻不是人,而是一台拆解到一半的仿生人女性。
看著懸吊在旁邊的一隻隻白胳膊和腿,陸舟的眉頭狠狠抽搐了一下。
若不是那露在銜接口處的線頭,光是這幅畫麵就足夠的獵奇了。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觀察著路上的表情,似乎是看到了自己期待中的畫麵,那個叫韓銘的男人嗓音乾枯地笑了笑,用調侃地口吻詢問道。
“第一次來?”
陸舟:“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大多數被他介紹來這裡的人都是這樣。”
那張蒼白的笑容看起來有點兒令人不舒服,不過陸舟倒是沒有被他嚇到。
即便沒有右手腕上戴著的那把磁力彈弓,他也不認為就這家夥的健康狀況,能夠對運動能力處在平均值以上的自己造成什麼威脅。
一雙視線在陸舟身上仔細地打量了一會兒,韓銘從桌上撿起了一隻茶杯,喝了一口渾濁的茶水,隨後漫不經心地說道。
“……其實沒什麼好驚訝的,像這樣的街區在這個城市其實很普遍。就像一棟高樓,它越高,留下的影子就越大。並不是所有人都想把自己的店麵搬進某個商圈或者大商場,尤其是對於那些上了年紀的人和那些上了年紀的老鋪子,陪著自己的心靈寄托在這裡安度晚年也不是一件壞事兒。”
陸舟:“但你看起來還挺年輕。”
“是嗎?彼此彼此,來自一百年前的學者,”韓銘無所謂地笑了笑,用隨意的口吻繼續說道,“那麼,閒話就說到這裡好了,我從來不會去管我的客人是什麼身份,對他們的過往也根本不感興趣。說明你的來意,我看看你的生意能不能做。如果我們對彼此都感到滿意,那麼我們今天就可以成交。”
陸舟:“你這裡都有些什麼業務。”
“王文峰那家夥沒告訴你嗎?”韓銘不耐煩的說道,“仿生人的配件改裝,特殊外觀定製,AI底層邏輯的修改……大概就是這些。”
陸舟輕輕皺了皺眉頭。
“AI底層邏輯的修改?你連這種事情都可以辦到嗎。”
“辦法總是應用需求而生的,而我恰好是一個精於仿生人研究的……專家。偶爾會有一些客戶對自己的仿生人產生了感情,希望將家政款或者其他類型的仿生人改成成人款,以解決自己某方麵的需求。也有一些人會拿著自己夢中情人的照片,或者哪個對自己的臉注冊了版權的當紅歌手、虛擬偶像,希望我幫忙給他的仿生人整個容。”
“這在22世紀很常見,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聽到韓銘的解釋,陸舟並沒有完全放下心來。
根據他在百科上查閱到的資料,這個時代的仿生人雖然作為一件商品,但用途和使用範圍都是受到嚴格限製的。
首先每一台仿生人都有自己對應的編碼,而這個編碼和它的用途、生產日期、產品編號以及AI類型都是一一對應的。
根據泛亞合作的《AI管理辦法》,仿生人在出廠之後,禁止以任何形式對仿生人記憶體係統進行修改,更是嚴格禁止用戶通過非正規途徑獲取開發者權限,以及對AI的底層邏輯進行修改。
畢竟在如今這個年代,仿生人已經成為了不少家庭甚至是整個社會的重要組成部分。而非法修改仿生人機體係統導致的隱患,是所有人都無法預料的。
也許有的人隻是為了讓自己的仿生人多學幾句好聽的話,或者多學兩個好看的姿勢,但也無法排除一些犯罪者,在它的記憶體中寫入關於武器的使用方法,甚至將它改造成一件殺人工具。
尤其是當這種修改涉及到AI底層邏輯的時候,比如“禁止傷害人類以及侵害人類行為”這一條被刪去,一切違法犯罪的行為都將成為可能。
“你就不擔心這可能會導致一些安全隱患嗎?”陸舟皺了皺眉頭,“比如……導致被修改的仿生人失控,或者擁有自主意識之類的。”
“失控?你是不是看科幻電影看傻了,還是被那些嚷嚷著‘去AI化’的低能兒洗了腦,”韓銘嘲笑著說道,“那些仿生人不過是一群通過大數據分析和機器學習的方法,設計出來的模仿人類行為、並為人類提供標準化服務的商品。它們根本沒有‘自主意識’,因為程序從來沒有允許它們這麼做。這已經不是‘不能殺人’這種底層代碼的限製了,而是‘在技術上根本就辦不到’,讓AI學會思考。”
喝了一口渾濁的茶水,韓銘頓了頓,不耐煩的繼續說道。
“……你說的至於安全隱患,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也說了,那些可能帶來麻煩的生意我不做。如果你是有什麼需求,直接告訴我,我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廢話。”
雖然覺得這人隨便的態度問題很大,但陸舟尋思著自己這個黑戶,似乎也沒有指責他做灰色生意的立場。
思索了一會兒該怎麼表達自己的麻煩之後,陸舟開口說道。
“我有一台仿生人……外觀上可能不太方便,帶到大街上可能會有麻煩。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幫忙重新設計一下它的外觀。”
從旁邊摸出了一張老式的有屏平板,那個叫韓銘的男人拿著觸控筆,在上麵匆匆寫下幾行字,然後接著問道。
“麵積多大?隻是麵部?還是整個頭?或者包含身體的其他部位?需不需要增減仿生學器官?尺寸方麵呢?”
“全身都要改,”陸舟輕輕咳嗽了一聲,“……我隻是給它換個皮膚,其他的就不必了。”
“你最好給我一張參考用的照片,或者自己建個3D模型,然後把它帶到我這裡。”
陸舟略微遲疑了下,麵露難色的說道,“還要帶過來?”
“不然呢?”韓銘理所當然地說道:“你希望我把這個工作室,還有這裡的設備全都搬到你家裡去嗎?”
說著,韓銘從旁邊取了張雨衣一樣的塑料袍子,丟到了陸舟的手中。
“這是?”
“這是上一個客人留下的,如果你覺得不方便,就用這玩意兒罩著就行了,”拍了拍陸舟的肩膀,韓銘用老練的語氣說道,“放心好了,不管是什麼型號的仿生人,我都能給你搞定。”
“你隻管把訂金留下,然後把東西帶過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