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金陵高等研究院的地下實驗室,坐在一張緊靠在電腦旁邊的床板上,陸舟忽然毫無預兆地打了個噴嚏。
似乎是被這個噴嚏給嚇到了,掛著小電視的無人機,從旁邊嗚嗚嗚地飛了過來。
【主人主人,您感冒了嗎?需要小艾幫您檢查一下身體嗎?QAQ】
“不用,我很好,”揉了揉有些發紅的鼻子,陸舟自言自語地小聲嘀咕了一句,“估計又是被誰惦記上了……咱們繼續吧。”
【好吧。Q(′?ω?`)】
雖然還是有些擔心,但陸舟的命令是絕對的,飄在旁邊的無人機嗚嗚嗚地又飛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連接在牆壁上的機械手,將一支漆黑色的虛擬現實頭盔遞到了陸舟的麵前。
伸手接過了這流線型的頭盔,陸舟將它認真地戴了上去,接著向後躺倒在了柔軟的床墊上。
現在的技術真是越來越先進了,他依稀記得幻影係統剛剛上線那會兒,各大廠家推出的VR頭盔都和摩托車頭盔一眼笨重。
而現在的話,華威、大米等企業已經紛紛推出了各自設計的超薄型高端產品,戴上之後平躺在枕頭上一點不舒服的感覺都沒有,甚至根本感覺不到頭上罩著一個金屬殼。
設定了神經接入設備的啟動時間,閉上雙眼的陸舟在心中默念了一聲“係統”,很快便進入到了一片純白的空間……
……
記憶順利啟動。
當陸舟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入目之處已經是一片草原。
然而,與地球上的草原卻是截然不同。
這裡的草是藍色的,就如同一望無際的海洋,在拂麵而過的風中晃動著齊腰的波浪。與地平線的蔚藍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天空卻是如同燃燒著的火焰,散發著一種攝人心魄的能量。
與此同時,在那遙遠的天際線一側,一座比遙遠的恒星龐大無數倍的火紅色氣態行星,占據了三分之一的天空。
仿佛是在等待著什麼,站在這片草原上的那個人一動也不動,隻是靜靜地眺望著目光所及之處的一切,就好像要將這黃昏前的美景深深地刻在腦海裡一樣……
四肢無法動彈,但五官還算正常,如同降靈一般附身到這具軀殼上的陸舟,隻用了半秒鐘的時間便搞清楚了狀況。
自己腳下的這顆類地星球,應該是某顆氣態行星的衛星。
從那毫無褶皺的地形來看,這一代的地質活動應該不頻繁——或者說整顆星球的地質活動都趨於穩定。另外,這顆星球上的生態係統,應該也要比地球簡單的多,也看不見什麼人工開發過的痕跡。
就在這時,草原上的風忽然喧囂了起來。
感受著那迎麵吹來的強風,“陸舟”不禁合上了雙眼。
而幾乎就是同一時間,就在他閉上雙眼的那一刹那,一段不屬於他的記憶,就如同倒灌的洪水一樣湧入了他的腦海中。
撕裂的畫麵閃過,站在古羅馬式的環形競技場中,他用手中的鐵刃擊敗了一位可怕的對手。
鮮血飛濺,畫麵繼續閃爍。
一位看上去像是裁判一樣的男人站在了他的麵前,在觀眾們的歡呼聲中用力舉起了他的雙手,宣布了他的勝利。
緊接著,畫麵又是一轉,這次不是在競技場裡,而是在一座寬曠的殿堂內。
一位穿著打扮如同神仆一樣的男人,將一顆散發著綠色幽光的石頭貼在了他的額頭上,念叨著連觀察者文明也無法翻譯的語言,接著將這枚石子放在了他攤開的手心。
從那零零碎碎的片段中,陸舟大概搞清楚了,在這段記憶的主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以及在這段記憶之前發生的一些“故事背景”。
先從最關鍵的講起,這段記憶不屬於珈藍文明,而是屬於一個讀音神似“帕克”的族群。
它們渾身長滿絨毛,身高普遍在一米到一米五之間,有靈活的利爪和強壯的足部以及直立的獸耳,活像直立行走的大型貓咪——沒有尾巴的那種。
因為母星缺乏金屬礦產的緣故,他們花費了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才從鐵器時代邁入工業時代。而在這段漫長的時間中,他們甚至在鐵器時代便實現了文明的統一。
以單一的文明進入工業時代,對他們而言即使一種優勢,也是一種劣勢。
其優勢之處就在於,因為文明內部的衝突在冷兵器時代便基本結束、漫長的封建時代為文明注入了大統一理念和威/權主義思潮的緣故,哪怕期間發生了幾次政權更迭和興衰演變,由此引發的動蕩也都在小範圍的局部衝突中平穩過度。
可以說,帕克文明的工業機器,從來都沒有真正意義上地進入到軍事領域。
雖然在他們的文明性中包含有崇尚武力這一基因,但這一基因卻以和人類文明截然不同的形式得到了“轉錄”。
比如,相比起談判,他們更傾向於通過原始地冷兵器決鬥來解決問題。
相比起將道德作為約束行為的準則,他們更傾向於標榜榮譽。
再比如,短暫的平均壽命讓他們看淡生死,相信輪回和來世……即便他們的科學從未真正意義上的證明這兩件事情。
與此同時,陸舟在閱讀那些記憶碎片的時候注意到,在帕克文明中存在龐大的教士階級以及貴族階級。
而作為教士階層的精神領袖,一種名為先知的職業,在整個文明的興衰更迭中,扮演著甚至比國王還要重要的角色。
唯心主義與威權主義,科技水平大概是星際時代前中期,發展思路和強大且自閉的珈藍帝國是兩種截然不同。
在高文化認同度和大統一理念的支撐下,它們似乎沒有擴張懲罰一樣,哪怕是在掌握超光速的通訊手段之前,殖民地也和母星保持著超乎想象的團結。
並且相比起建設家園,生物習性傾向於獨居的他們,更傾向於朝著遙遠且空曠的宜居行星遷徙,並儘一切可能占有更多土地——哪怕都是些未經開發的荒原。
就像是珈藍人喜歡呼吸著環世界上充滿金屬味兒的空氣一樣,這些貓咪一樣孤僻的帕克們,可以在空無一物的大草原上消磨一整天的時間。
比如他腳下的這片草原星球,便是帕克文明數百殖民行星中的一個。
至於陸舟現在代入的這具身體,則是一位讀音神似“努瓦”的勇士,就在幾天之前,他在一場賭上神選之名的決鬥中,擊敗了他的對手,成為了一名光榮的神選之人。
就像前麵提到的那樣,在帕克文明的曆史進程中,先知扮演著重要的角色,而神選之人便是先知的左右手。
先知通過某種名為“靈能儀式”的特殊儀式“預知未來”,將“最好的安排”講述給作為唯一知情者的“神選之人”,並吩咐他去履行自己的使命。
事實上,在讀到這段記憶的時候,陸舟相當地懷疑這種儀式的嚴謹性,以及未來這種東西是否真的能夠通過這種不靠譜的方法預測。
然而,帕克文明卻似乎對此深信不疑。
即便在他們的曆史上隻有很少幾次,神選者在聽從了先知的教誨之後,做出了有益於世界的“正確的事情”。
從這一層角度來講,這些長滿絨毛的家夥,似乎比人類還不知道吸取曆史的教訓。
不過,就科技水平而言,這些毛茸茸的家夥似乎比人類文明要先進的多,陸舟也沒什麼吐槽他們的立場就是了……
這時候,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睜開眼睛的帕克,轉過身向後看去,隻見一道柔和的光束從雲端上落下,一道人影順著那光芒緩緩地落在了湛藍色的草原上。
引力射線?
反重力?
或者……某種他所不了解的技術。
暫且不去管這些帕克們究竟是通過何種神奇的技術往返高軌道與行星地表的,陸舟順著努瓦的視線,打量了幾眼從那道光束上“走”下的那個毛發乾枯、體態衰老的帕克,試圖從零散的記憶碎片中,搜尋出關於這個家夥的線索。
然而,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在陸舟——或者說努瓦的記憶中,雖然有相當冗長的一大段關於這位老者的記憶,卻並沒有出現過他的名字。
就在陸舟驚訝於這種奇怪的狀況時,那位年邁的“貓人”,忽然開口說話了。
“恭喜你,名叫努瓦的勇士。”
恭謙地低下了頭顱,努瓦說道。
“謝謝。”
“不必謝我,一切都是宇宙之靈的旨意。”
老者笑了笑,仔細端詳著麵前這位年輕人的麵龐,輕輕點了下頭說道,“在它的指引之下,我們文明之中的最勇敢者,來到了我的麵前。說實話,很久很久以前,我曾對靈能儀式和神諭產生過動搖,但現在我卻無比地確信,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努瓦沒有說話,僅僅隻是維持著恭謙的姿態,等待著麵前這位老者講述那段屬於神選者的預言。
這幾乎是一種慣例。
然而這一次,老者卻似乎並不打算說很多話的樣子,在端詳了他許久之後,隻用了一句很模糊的描述去概括了整個預言,接著便道出了那屬於神選者的“最好的安排”。
“天災正在接近,無人幸免,從邊陲到聖地一片火焰……你的任務是前往這片星河的中心,找到我們文明的出路。”
被那驚人的預言給驚到了,努瓦短暫地愣神了兩秒鐘之後,立刻著急地開口問道。
“我該如何找到它——”
“噓。”
乾枯的爪子按在了努瓦的嘴唇上,老者打斷了努瓦的提問,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他,繼續說道,“當你到了那裡,自然會知道該怎麼做……那是隻屬於你的任務。”
或許是將老者的話聽進去了,也或許是因虔誠而產生的服從,努瓦沉默地點了點頭,便沒有再開口。
看著眼前的這位年輕人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了,老者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讚許的笑容。
“飛船和行李已經準備好了。”
“願你能夠在這片星河的中央,尋找到那渺茫的希望。”
說到這裡,老者忽然止住了話頭。
在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換上了寬慰的語氣,繼續說道。
“……退一萬步,就算沒有找到,你也不必為此感到自責。”
“你的基因,你的血液,你的骨骼,你的文化,還有你的語言,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存在過的證明。你承載了我們的全部,即便偉大的聖地最終在這場席卷宇宙的災難中隕落,我們也不至於在漫長的歲月中蹉跎了此生。”
“聖地隕落?怎麼可能!那個天災……您是不是看到了什麼?不……我不該問這個問題。”
喃喃自語地念叨著,努瓦忽然抬起了頭,將右拳輕輕放在了左胸上,目光堅定地看著麵前的老者,許諾道,“我一定會到達這片星河的中心!找到化解危機的辦法!”
聽到這句誓言,老者隻是輕輕地笑了笑。
“彆這麼自信,這可是數十萬光年的旅行,不隻是來自宇宙本身的威脅,你可能會碰到許許多多同樣受到宇宙之靈感召的旅客。他們之中不乏遠強於我們的強者,並且並非所有的旅人都秉持著善念,想要活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過,我相信你。”
那位渾濁的瞳孔中,寫滿了慈祥。
就像是在注視著自己的孩子一樣,老人仔細地端詳著他,就像是想要將這最後一麵永遠的記住一樣。
努瓦也是一樣,兩人就這麼對視著,任由草原上的風輕輕吹拂,奏響著這首送彆的序曲。
這一去,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到達終點。
而即便是到達了終點,想必也沒有機會再回到這裡了。
默默地接受著那離彆氣息的熏陶,陸舟卻並沒有帶入到劇情中去。
因此此時此刻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那個關於天災的預言給奪去了。
然而,就在陸舟正苦思冥想著關於天災的線索的時候,忽然之間,他發現那渾濁的瞳孔,不知從何時起卻是帶上了一抹銳利。
那抹銳利並不容易察覺,但它的存在卻是那樣的顯眼且充滿了違和。
就像是一把利刃一樣,直刺入骨髓深處。
對於劇情的轉變有些摸不著頭腦。
就在陸舟思索著這位老者為何突然用銳利的視線看著這位“神選之人”的時候,一種異樣的感覺忽然爬上了他的頭皮。
很難具體地形容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麼,又來自於哪裡。
再次與那老頭對上了視線,就在陸舟試圖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些線索的時候,一個可怕的念頭忽然從他的腦海中閃過,讓他猛地反應了過來。
那個老頭……
看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