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上。

IMCRC的總部。

為了給全世界的媒體，以及所有關注著這件事情的人們一個明確的答複，IMCRC提前一天已經將2號大樓的一樓會議室騰空，改造成了新聞發布會現場的布局。

然而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的是，即便他們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當新聞發布會開始之後，場麵仍舊是一度失控。

花花綠綠的轉播車將停車場幾乎塞滿，所有人都擠在門口，幾乎將門口疏散人群的隔離帶快要擠垮。

所有人都想占據最有利的位置，所有媒體都擔心自己的攝像機搶不到最佳的拍攝位，任憑會議的組織者如何扯破嗓子，保證每一個人都能入場，也根本無濟於事。

說實話，羅文軒還是第一次碰到這麼棘手的狀況。

在此之前IMCRC雖然也公布過不少出色的成果，比如當初那個Z粒子，還有虛空理論，然而哪怕這兩者加起來，都比不上今天這般瘋狂……

“當年CERN發現希格斯粒子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喃喃自語著，站在窗邊看著樓下那湧動人潮的羅文軒，將目光投向了站在旁邊的瘦高男子。

聽到了這聲飄向自己的詢問，這位瘦高的男子聳了聳肩膀，開口說道。

“沒有……不過類似的情況倒是在更早時候發生過。”

說話的這位是愛普頓·奧萊特，一位精通四國語言的法國物理學教授。

之前他在CERN擔任賽德實驗室的主管，但最近這些年CERN都沒有什麼大項目要做，都在把研究員往外麵打發，他也就順勢徹底跳槽到了IMCRC這邊。

至於現在，他的職位是Z粒子實驗室主管。

嚴格的來說，當初戴維克教授發現由Z粒子引發的引力異常現象的那個課題，正是他的實驗室中諸多研究課題之中的一個。

而一天前金陵那邊的實驗，他當時也站在現場——作為見證那一曆史瞬間的物理學家之一。

“哪一次？”

奧萊特教授：“奧普拉的失誤，從法國被送往732公裡之外GranSasso實驗室的中微子們比光速快了60納秒——你應該聽說過這件事情。”

“……那不是一次烏龍嗎？”

“是的，但在確認那是一次烏龍之前，有多少人敢篤定它連百分之0.1的可能性都沒有呢？雖然事實上它確實沒有，但很多人還是被這個結果給嚇到了。”

“而這次，也是一樣。”

表情帶著些神往，奧萊特教授笑了笑，輕聲感慨了一句。

“光速可以被超越……這聽起來就像是一個童話，而現在，沒想到咱們都走進了童話裡。”

說著，他伸出拳頭，在羅文軒的肩膀上碰了一下。

“好好想想該如何滿足那些外行們的好奇心吧，他們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一想到外麵那瘋狂的人群，羅文軒就一陣頭皮發麻。

這本來應該是陸舟的任務。

但現在他卻閉關去了。

是的，閉關！

在實驗結束之後去閉關！

騙鬼呢！

“你就不能幫我出點主意嗎？”

“不能，”看著變成苦瓜臉的羅秘書長，奧萊特毫不留情地哈哈笑了笑，理直氣壯說道，“下一任理事長又不是我，我為什麼要替你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說罷，他便轉過了身，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看著那背影一直消失在走廊的儘頭，直到最終被電梯的門剪斷，羅文軒才如夢初醒似的緩緩回過神來。

“原來如此……”

先前羅文軒還想不通，陸院士為什麼會選擇在這時候玩消失，甚至是用閉關這種如此“拙劣”的借口來搪塞掉本屬於自己的工作。

但現在，就在這一瞬間，他忽然全明白了。

陸舟之所以選擇在這個關鍵的時刻離開，將這麼棘手的任務丟給自己來做，不可能是因為什麼閉關之類的原因，而真正的原因正是為了培養自己！

否則以那家夥從不放棄每一個裝逼機會的性格，怎麼可能讓自己來向世界宣布IMCRC完成的這一曆史性的成果？

而且，這個成果還是他自己做出來的。

想到陸舟為了自己，居然考慮了這麼多事情，羅文軒心中莫名有些感動。

尤其是一想到自己先前對於陸舟的苦心，居然還有幾分埋怨甚至於怨氣，他的心中頓時不禁生出了幾分愧疚。

自己真是……

太渣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種事情，怎麼連奧萊特教授都知道了？有這麼明顯嗎？”

關於下一任IMCRC理事長這種事情，陸舟自然是不可能和彆人說，而他更不可能和彆人去講。

結果沒想到這都能被看出來了。

不過，在得知了這一點之後，羅文軒心中其實還是有些開心的。

IMCRC有許多優秀的人才，但其中不少人的優秀都被掩蓋在了陸教授本人的光芒之下，根本沒有空間得以施展。

而他也算是其中之一，甚至可以說是被掩蓋的比較嚴重的那一個。

倒不是說陸舟影響到了他什麼，隻是不管他在多少頂級會議上做過發言，不管發出過多少優秀的文章，做出過多麼前沿的研究成果，人們對於IMCRC的認識也基本上隻有一個理事長，根本不會將哪怕一丁點兒的注意力放在IMCRC的秘書長身上。

雖然他自己倒不是很在意，也樂得抱著大佬的大腿當鹹魚，但要說他心中一點兒遺憾都沒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從某種角度來講，奧萊特教授的那句話，也算是一種對他能力的認可的吧。

否則的話，就不是用這種語氣說出來了……

想到這裡，羅文軒的心中，漸漸地煥發出了前所未有的乾勁。

哪怕是為了不辜負友人的期待！

哪怕是為了不辜負陸舟對他的信任和栽培！

他也得把這場新聞發布會給扛下來，履行身為IMCRC秘書長的責任——

那對於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責任！

……

時間到了整點，IMCRC的新聞發布會如期開始。

穿著一身西裝，作為IMCRC秘書長的羅文軒走到了發布會的台前，輕輕在講台上摞了摞手中的冊子，用清晰地聲音開口說道。

“各位，晚上好，我是IMCRC的秘書長，羅文軒。”

“因為工作上的原因，陸院士沒辦法到現場出席新聞發布會。而這次發布會，將由我來代替我們的陸院士，對一些必要的問題做詳細的闡述。”

與大多數新聞發布會一樣，這一工作基本上就是照本宣科地念稿，真正的重頭戲還在後麵，回答記者提問的環節。

現在全世界都在關注著IMCRC昨天的實驗，可以想象那些好奇心彙聚在一起，會孕育出怎樣刁鑽的問題。

花了大概十五分鐘的時間，羅文軒將手中的那份演講稿從頭念到了尾。而趁著這個機會，他也將整個新聞發布會的思路以及一會兒可能會出現的問題，在腦中自我梳理了一遍。

做完了這件事情之後，他將演講稿放在了一邊，接著環視了一眼全場。

“……下麵是例行的提問環節。”

“如果有什麼疑問，可以現在提出來。”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整個會場便像是一盆燒開了的油鍋，一雙雙手就像是濺起的油沫星子一樣，閃電般地彈了起來。

“您好，羅秘書長，我是CTV的記者，請問IMCRC的最新發現究竟意味著什麼？能夠為我們電視機前的觀眾們做一個詳細的解釋嗎？”

“當然可以。”

麵對著全場閃爍的鏡頭，羅文軒試著將自己的心態放平，提高了音量繼續說道，“通過陸舟教授設計的Z粒子鐘，我們利用Z粒子震蕩時對行星之間引力紐帶的乾涉效應，創造了一條狹長的帶狀低時空曲率區域——我們稱其為超空間通道。”

“它就像是一條架起在褶皺山區之間的高速公路，它的物理性質和常規宇宙沒有任何的區彆，唯一的區彆就是它相對於附近時空的曲率更為平緩，三維空間上的距離更短。”

“簡而言之，通過這條超空間通道，相對於宇宙中相同的兩個端點，我們從一端射向另一端的光子實際上走過的距離比我們看見的要短……就像是抄了近路一樣。”

CTV的記者發問結束，另一名外國麵孔的記者緊接著伸出了手中的話筒：“請問羅秘書長，如果超空間理論被證明，對於我們的世界會帶來怎樣的影響？”

“糾正一下，不是如果，而是已經被證實了，”羅文軒強調了一句之後，繼續說道，“超空間理論的誕生對於通訊、天文觀測、甚至是遠距離航天活動，都將產生巨大的影響。當然，關於這種影響何時能夠被我們感受到這一點……可能還需要一段不小的時間。”

這句話剛剛說出口，台下便傳開了騷動的聲音。

尤其是在聽到了那句遠距離航天活動的時候，不少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明顯的興奮。

幾乎就在他結束回答的一瞬間，一支話筒又風馳電掣地懟了上來，絲毫沒打算他任何休息的時間。

用難掩激動的語氣，那個留著棕色長頭發的記者，語速飛快的說道。

“您好，羅秘書長，我是《洛杉磯日報》的記者！請問這是否意味著……就像人們說的那樣，星際旅行將成為一種可能！”

這個問題，也是現場絕大多數記者都在關心著的，也是許多人記在速記本上的東西。

然而在聽到了這個問題之後，羅文軒的臉上卻是露出了一絲無奈的表情，輕輕歎了口氣說道。

“也許這是有可能的。”

“但我必須強調的是，這種可能性也許得放到遙遠的一個世紀甚至是數個世紀之後，才有可能被那個時代的學者、專家們實現。”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超空間理論都是一個非常完美的開始，我們比我們想象中還要快的，掌握了突破光速極限的辦法。”

“但如果現在就對它抱有太多不切實際的期待，我認為這不是一個明智的做法！”

這時候，一名記者伸出了手中的話筒，繼續發問道。

“那麼在您的觀點中，對於航天業界在本世界實現超光速航行這件事情，是持悲觀的看法嗎？”

幾乎沒有猶豫，羅文軒點了點頭。

“是的。”

“對於這一點，我很悲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