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經掃了眾人一眼，知曉眾人無非擔憂事後追責罷了，不無鄙夷的冷笑了一聲，緩緩開口道：“諸位，應天乃我大明陪都，倭寇此番悍然攻襲應天，不用我說，諸位也知道此事的影響有多大。我等既食君祿，自當忠君事，無論是誰，概莫能外!今日，召集諸位前來集議，諸位但請暢所欲言，無需擔憂因言獲罪，我等集思廣益，群策群力，共商對策，最終決定乃我等聯合之決定，一切結果皆由我等共同承擔，當然，本官與何鎮守還有魏國公會擔首要之責。”
聽到張經說不會因言獲罪，一眾官員不由鬆了口氣，紛紛開口了起來。
“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倭寇來了，那就派兵出城滅倭就是了。咱們有大教場營、小校場營、神機營、巡邏遊巡營、新江口營等京營，兵士不下十萬，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此番從諸營挑選精兵強將，出城滅倭就是。”
“就是這樣，還有戰場上就怕外行指揮內行。我看啊，滅倭這事啊，就由兵部還有你們京營這些內行做主好了，我們這些外行啊，就敲敲邊鼓，在應天城裡全力配合你們，為你們搖旗呐喊，等你們凱旋歸來。”
“什麼意思？就是說倭寇殺來，是我們的事，與你們無關了是嗎？！”
“不是，我們裡應外合啊，你們內行出城滅倭，我們外行在城內敲邊鼓搖旗呐喊啊。”
“出城滅倭？嗬嗬，你說你們是外行，還真是外行。這出城滅倭啊，大大的不妥，這夥倭寇悍勇非常，我看還是全力守城方是萬全之策......”
“全力守城？！可恥啊，可恥！上虞之倭寇不過五六十人而已，我應天十萬守軍，平日諸勳貴、軍校騎從嗬擁於道，軍卒每月向我戶部請糧不下八萬，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朝廷俸祿糧草養爾等，不是為了今日乎？！區區五六十暴客扣門，爾等十萬守軍，竟然隻敢守城乎？！”
“你懂什麼啊，哪來什麼十萬守軍啊！今大教場營見存兵止六千，小教場營兵止九千一百，神機營兵止二千五百，巡邏遊巡營兵止三千六百，新江口營兵止五千八百……咱們應天合計可戰之兵，攏共也就三萬多不到四萬。”
“三萬多還少嗎？！倭寇也就五十多人！”
“此倭雖少，然非常倭也！三天前集議江浙提刑按察使司僉事朱平安朱大人便曾說過此倭悍勇異常，戰力不俗......”
“嗬嗬，你還有臉提朱大人，當初若是你們重視朱大人的緊急軍情，何至於今日！三日前，朱大人便提醒上虞之倭寇將會襲擾應天，建議調兵遣將、中途設伏，結果呢，你們把朱大人還有朱大人的緊急軍情當成了笑話，嗬嗬，現在呢，現在再看看誰是笑話！若是當初采納了朱大人的建議，這夥倭寇早就被滅了，何至於江寧被破、應天被襲？！”
“又來，你有完沒完。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是，沒錯，我們是後悔了，悔不當初，後悔當時沒聽朱大人之言，可是又能如何呢！現在倭寇已經殺來了，究竟是出城滅倭，還是閉門收城，趕緊拿出來一個章程吧。”
......
集議現場又開始嘈雜了起來。
眾人主要的爭議點是“戰”或“守”，以及禦倭責任由誰承擔等問題。
兵部右侍郎史鵬飛麵紅耳赤，臉色很紅很臭很難堪。
這次集議，他已經不止一次聽到有人提三天前朱平安緊急軍情的事了。
三天前的集議，朱平安上報的緊急軍情，主要就是被他否定的，嘲笑朱平安杞人憂天，引領了嘲笑朱平安，將朱平安以及他的緊急軍情視為笑話的潮流。
還有，集議中途休息時，張經張大人叫住他，讓他適當重視、研究下朱平安的緊急軍情......自己在集議結束後，跟京營幾個主帥吃飯，在飯桌上當笑話提了一嘴而已。
便是蕪湖都禦史和建陽衛等聯軍剿倭反被倭寇大敗，自己也向張尚書表示，上虞之倭寇這次雖然勝了，也是慘勝，損失了二三十人，已經不具備攻城、作惡能力，這夥倭寇已經不足為慮，他們唯有逃亡一途......
誰能想到，打臉來的如此之快，僅剩五十七人的上虞之倭寇竟然真的殺到應天了！
打臉啊！
本來自己就很難堪了，結果這些人還一遍遍的提朱平安，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集議現場，俞大猷站在角落，冷眼旁觀推諉扯皮、論戰論守的一眾官員，鄙視不已，這有什麼好討論的，區區五十餘個倭寇來襲，坐擁三萬餘兵馬，竟然不敢出城滅倭，真是可笑，心思也回到了三天前的集議，朱平安朱大人上報緊急軍情的那一刻，自己當初還斷定朱平安所上報的緊急軍情太過匪夷所思，心中不免有些輕視朱大人，現在再看，真是慚愧啊，自己真是枉為行伍三十餘年！朱大人不愧是狀元郎，真是厲害啊，竟然提前三天預測到上虞之倭寇將來襲擾應天！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說的就是朱大人這種人吧，真是後生可畏啊！
張經也是冷眼旁觀眾人議論，聽到眾人趨向於全力守城後，忍不住了敲了敲桌子，一臉嚴肅的掃視眾人，搖頭道，“諸位，全力守城，不可！”
“為何？”主張全力守城的官員不由問道。
“為何？嗬嗬，前年，北都順天遭韃靼圍攻，當時京城是如何做的？！事後又如何呢？”張經冷笑了一聲，掃視眾人道，“京城禁軍五萬，各地勤王之軍八萬，麵對韃靼兵馬，諸將士不敢出戰，某人也要求諸將堅壁勿戰，結果十餘萬大軍，坐視韃靼兵馬在城外擄掠......後來，雖然韃靼退兵，京城無恙，但是對我大明而言，對聖上而言，亦是奇恥大辱，兵部尚書丁汝夔伏誅，多人被罰！現在，上虞之倭寇來襲留都應天，汝等還要全力守城，坐視倭寇在城外燒殺搶掠？！丁汝夔等人的前車之鑒尚在，爾等還要重蹈覆轍？！莫非欺聖上糊塗不成？！”
“啊？！”
主張全力守城的一眾官員聞言，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是啊，前年韃靼兵犯京城，京城就是全力防守，坐視韃靼兵馬在城外擄掠......聖上以為奇恥大辱，下令斬首了當時主持防務的兵部尚書丁汝夔，很多官員收到了牽連，被聖上重重的責罰了一番！應天乃留都，現在倭寇兵犯應天，性質的嚴重程度與俺答兵犯京城沒有多大區彆！
有丁汝夔等人教訓在前！
這次再犯，那可就是第二次了！聖上的雷霆之怒一定比前年更甚！
確實，全力守城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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