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春寒,一滴冰雨。
朱平安寫完第二篇八股收筆,正好看到外麵一滴冰雨砸在了地麵上,外麵的大兵瑟縮起來脖子。
下雨了!
朱平安抬頭仔細看了下自己的號舍,嗯,不錯,雖說是臭號,但是房屋結構良好,尤其是頂層更是剛修繕過的,隔雨層布置的也很好,完全不用擔心會有漏雨的情況。
於是,朱平安將自己帶的雨傘從行囊裡取出來,伸到外麵,向著外麵瑟縮脖子的大兵指了指自己的雨傘,然後便放在了號舍外麵牆壁上。
用與不用,你自己看著辦吧。
放下雨傘後,朱平安便不再管,繼續往下做起題來。
這是最後一道四書義題目,題目也是中規中矩,是出自《孟子》中的一句:“孔子登東山而小魯”。
這句話很簡單,意思也就是孔子登上東山,往下一看,覺的魯國小了。簡單是簡單,可是要根據這句話寫一篇文意暢達的八股文卻不是那麼簡單,真要根據這句話表麵意思來寫的話,總不能寫一篇孔子爬東山的遊記吧。
這個題目要放在全文中理解,這句話的全文是這樣,孟子曰:“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故觀於海者難為水,遊於聖人之門者難為言。觀水有術,必觀其瀾。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流水之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誌於道也,不成章不達。”
看到這句話,朱平安就想到了朱熹。
朱熹,朱老爺子在看《孟子》這一章的時候,在邊角做了一個注釋:“此章言聖人之道大而有本,學之者必以其漸乃能至也”。朱老爺子的意思是說:聖人建立的儒家學說崇高博大,並有它產生的根源,求學的人一定要遵循學習的規律循序漸進,這樣才能達到聖人建立的儒家學說那樣崇高的境界。
朱熹朱老爺子說的話,可不是普通的話。這可是科舉考場上的金科玉律,明太祖洪武二年(1369年)科舉以朱熹等“傳注為宗”。
朱平安沉思片刻,便有了思路,那就按著朱熹的話。作為破題的文字,展開論說吧。
外麵雨漸漸緊了,“劈啪劈啪”越下越大,帶著冬季殘留的寒意,在北風嗚嗚的驅迂下。瀝瀝淒淒,如泣如訴,貢院四處,鋪天蓋地的儘情渲泄。
外麵的監考大兵此刻撐著朱平安給他的雨傘,看著附近的同僚在風雨中瑟瑟發抖,慶幸不已,心裡麵無比的感激坐在臭號的朱平安,看向朱平安的目光都帶著感激。
不過,朱平安完全沉浸在自己墨染的世界裡,倒是讓那大兵浪費了感激的眼神。
飽蘸墨汁。朱平安落下了這篇八股文的破題之句:
“聖道大而有本,學者必以漸而至也。”
破完題後,朱平安文不加點,將這篇八股一揮而就,按照朱熹的話往下展開論述,將儒家學說一通鼓吹,極大的吹捧,把儒家學說比作崇高的泰山,比作浩瀚的大海,比作光耀的日月。當然都有根有源。然後又強調,求學的人要從頭開始,要循序漸進。大體就是這樣,將這篇八股文寫了出來。
到這裡。本場考試的三道四書義八股文已經寫完了,剩下的四道題應該都是五經義八股文了。五經義的八股文相對來說簡單些,這是朱平安做八股文的經驗,這完全是個人喜好問題。
朱平安打開試題卷,繼續往下看。
沒有意外情況,剩下的四道題目全是五經義的題目。也都不難。朱平安一口氣看過四道題目,思路便順著外麵滴滴答答的雨聲蔓延開來。
雨落在房簷上,滴滴答答的,那乾脆聲中似乎又有些歡快的感覺……朱平安的思緒也隨它離去,那滴滴答答的雨聲,深深的蕩起了這文思的漣漪,波蕩開來,悄然無聲。
思路流暢,朱平安就繼續往下做了。
就這樣,在雨幕之中,一個戴著口罩的少年,不知疲倦的揮毫潑墨。
下雨天,廁所裡的味道更濃,在貢院像朱平安這樣的臭號還有好幾個。大部分人都被熏的不要不要的,吐的也都不要不要的了。又有一人堅持不住,被監考送到明經樓去了。剩下的還在堅持的,也都是麵色慘白,搖搖欲墜了。
可是朱平安戴著口罩,似乎一點也不受隔壁臭號的影響,揮毫潑墨,流暢至極,宛若身處鳥語花香之中似的。每一個如廁的考生,路過朱平安這裡,總是被臭號裡朱平安揮毫潑墨的身影所震撼。
“床鋪底下掄板斧,螺絲殼裡做道場。”
一般人都是這種感覺,宛如在床鋪底下耍斧子,或者說是在河螺裡麵做道場施法一樣,都是感覺有力無處施展一樣。因為八股文嚴格的限定了格式和字數,每一句都有固定的式樣,排隊對偶等等。
不過,朱平安這一刻感覺自己已經遊刃有餘了,意之所向,筆之所落,儘是完全契合八股的各種要求。
一口氣,朱平安寫完了兩道五經義八股文才停下筆,肚子又不爭氣的翻騰了起來。
於是,朱平安伸手示意,領了“出恭牌”,在自己的號舍前懸掛了一張油氈布作為門簾,防止如廁時風雨吹進自己的號舍弄濕了試卷,將自己的試卷草紙等全都放進了試卷袋中,掛在了牆壁上,然後才出了號舍去了隔壁的廁所。
雖有口罩,但是一進廁所仍不免難忍異味。
當然,如果沒有口罩的話,那就是臭氣熏天了。廁所也很不乾淨,不像咱們現代的廁所那樣,有抽水馬桶什麼的,它是蹲式的坑道,也衝不掉,反正裡麵是不忍直視。
裡麵也放置了廁紙,是那種很粗糙的草紙。
朱平安幾乎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解決完問題,便回了自己號舍。
這個時候大約已經到了下午四五點鐘了,外麵天色越來越黑,雨也越下越大了,在號舍外麵幾乎形成了一道水幕,號舍都要成水簾洞了。
就在這時,聽到外麵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嚎叫。
“曹,漏水了!我的卷子啊!”
然後便看到一個考生狀若瘋狂的在號舍外大叫,亂跳亂叫,三五個號兵也按不住,最後還是六七個號兵才將其控製住,然後押送至明經樓等候處置。
倒黴的孩子,應該是號舍漏雨將卷子弄濕了,卷子濕了,就會有痕跡,然後試卷就會作廢,本場考試也就算廢了,會試也就廢了。所以,也難免這孩紙這般。
這樣看來,臭號,似乎也並不是那麼倒黴。朱平安戴著口罩,自嘲的笑了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