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在冶城城東的楚軍本陣,新陽君項培目瞪口呆地看著前方那片火焰竄起半丈高的火田,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從旁,越國的將領吳起,此刻臉上亦布滿了震驚。
隻是一眨眼的工夫,成千上萬的糧募兵就葬身火海,天呐!
那可是足足有一萬人啊!
雖說為了攻打這座由五千名魏國正軍把守的冶城,損失一萬糧募兵其實也不值得大驚小怪,可是這也太快了,短短一炷香的工夫,這場攻城戰就結束了?
『那是什麼?火油?魏軍提前在城外的這些溝渠內埋了火油?』
新陽君項培忍不住駕馭著戰馬向前而去,試圖看清楚那些小溝渠內究竟是什麼支持著那樣的火焰足足竄起半丈高的火勢。
奈何,就當他駕馭著戰馬,即將來到最近的那條火線時,他胯下的戰馬眼前的火勢所驚嚇住了,四蹄亂踢死活都不肯再前進,害得他隻能下馬步行。
“讓開!讓開!”
在命令擁擠在前方的糧募兵向兩旁退散,讓出一條通道,新陽君項培沿著這條通道走向那條最近的火線。
最外圍的這條火渠,其用意似乎是為了切斷攻城敵軍的後路,是故,這條火渠足足有兩尺寬其實兩尺的寬度並不算什麼,畢竟就算是尋常見到的長劍,基本上也有三尺長,彆說正常成人,就連幾歲大的孩童也能輕鬆越過。
問題就在那些火焰。
此刻呈現在新陽君項培麵前的,仿佛就是一道足足近一丈高的火牆,火勢猙獰燃燒,縱使隔著六七丈遠,他亦能感受到那灼熱的氣息。
他嘗試著向前邁出一步,旋即頓時就發現那灼熱的感覺變得愈發強烈。
再嘗試著邁上前一步,就感覺炎炙的熱浪仿佛將他包裹住,使他的腦門、手臂立刻就出現了熱汗。
再繼續往前,身體各處冒出的熱汗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陣陣的炙痛。
口乾舌燥、雙目刺痛,呼吸時吸入的每一口氣,仿佛都是一團灼熱的火焰要點燃他整個人。
心中的直覺告訴他,他不可以再向前靠近。
他立刻向後撤步,足足退後了兩丈遠,撲麵而來的熱浪這才有所緩解,但即便如此,裸露在外的體表,但是有隱隱作痛,尤其是一雙眼睛,更是刺痛地難受。
但不管怎樣,站在這足夠遠的距離外,他終於能夠正常呼吸。
僅僅隻是幾丈遠的距離,卻仿佛是兩個世界。
遲疑了片刻,他隨手將手中的馬鞭丟向前方的火渠。
他清楚看到,那根馬鞭根本沒等落地,在半空中就被那火勢燒成了焦炭,隻餘下一些灰色、黑色之類的粉末與細小的固塊落到地麵。
『這絕非是尋常的火油!』
新陽君項培暗自判斷道。
此時在他身後的糧募兵中,忽然有人喊道:“快回來!快跳過來!”
新陽君項培回頭瞧了一眼,旋即再將視線投向身前的火海,此時他方才注意到,在距離他大概二十幾丈遠的地方,似乎有十幾名糧募兵正準備逃離火海,卻被眼前那道足足有一丈高的火牆給擋住了去路。
忽然,其中有兩名穿戴有革甲的糧募兵,在彼此對視了一眼,在咬了咬牙後,大吼著奔向那道火牆,試圖從那裡跳到對麵。
然而半途中,其中一人卻如同新陽君項培方才那般,在距離那道火牆還有兩丈餘遠時,就被撲麵而來的熱浪給逼了回去。
至於一人卻沒有退縮,緊咬牙關硬生生衝過了火牆……
旋即,噗通一聲栽倒了火牆的另外一側,在距離那道火牆僅僅隻有半丈遠的地方倒了下來。
“救、救救我,我不想……死……”
這名糧募兵朝著前方十幾丈外的同澤伸出手,苦苦乞求。
看得出來,這名糧募兵必定是糧募兵中的佼佼者,畢竟他穿戴著革甲,這意味著他在戰場上殺過敵人,而且有實力保護好自己的戰利品不被其他的糧募兵奪走。
但遺憾的是,待等他剛剛說完那句話,隻聽熊地一聲,他身上的革甲就燃燒了起來,火勢迅速擴散,點燃了他的毛發,使他在頃刻間就變成了一團火焰。
“救……”
在被烈焰焚身之時,那名糧募兵仍艱難地企圖求救,但僅僅兩三息後,他的眼眸就變得暗淡無光,旋即,舉起的手臂亦無力地垂落在地。
可即便如此,無情的火勢依舊燃燒著,仿佛要將這具屍體燒得屍骨不存。
可能是被這名糧募兵的結局給下到了,那十幾名被困在火海內的糧募兵再也不敢嘗試衝出火牆,十幾個人擠在一起,驚恐地看著包圍住他們的四方火勢。
“這些人死定了……”
不知何時,越國的將領吳起來到了新陽君項培身邊,麵色凝重地說道:“倘若這十幾人能像那名勇敢的士卒那般,勇敢地嘗試跳過這道火牆,那麼,他們還有些許幸存的可能。可惜,他們被嚇退了,選擇了坐以待斃……”
“……”新陽君項培默不作聲,他知道吳起說得沒錯。
畢竟他親身經曆過那炙熱到難以忍受的炙熱,他很清楚,人根本無法長時間承受這種高溫,或許隻需要片刻工夫,那些炙熱的熱浪,就會活生生將那十幾名糧募兵烤成乾屍。
事實證明,新陽君項培的判斷是正確,隻是短短百餘息的工夫,那十幾名糧募兵就已經被熱浪烤地難以忍受,裸露在外的皮膚統統呈現詭異的嫣紅,仿佛隨時都會燃燒起來一樣。
此時,相信那十幾名也已經意識到繼續呆在這裡隻有死路一條的道理,紛紛衝向火牆,繼續越過這道火牆逃生,但遺憾的是,他們的體力已經伴隨著大量的汗水流失而流失,最終,這十幾名糧募兵誰能沒有幸存下來,不是被熱浪烤成了乾屍,就是直接被火焰燒成了焦炭。
『……』
新陽君項培抬起頭來,目視著遙遠的前方。
在片刻之間,在前方那片徹底被火海所籠罩的火田當中,還有許多糧募兵在哀嚎慘叫,但是此時此刻,卻變得異常安靜,就仿佛整整一萬名糧募兵,就這樣活生生地被抹除了。
唯有四周的空氣中,尚留下幾分誘人以及叫人感覺惡心的肉香,或者是焦臭。
新陽君身後的糧募兵們,齊刷刷地向後退了一段距離。
倒不是因為空氣中彌漫的肉香或者焦臭,畢竟在人口眾多卻農業基礎薄弱的楚國,在缺糧的時候未必就不會發生食人的慘劇,這些糧募兵隻是被自己同澤淒慘的下場給嚇住了而已。
雖然說糧募兵們自己也明白,他們未必都能有幸見到次日的旭日,但這並未代表他們甘願去死,甚至於,死地如此淒慘。
“這火勢,看樣子一時半會也不會熄滅,今日就到此為止吧。”越國將領吳起對項培說道:“君侯與吳某皆輕敵了,想要攻克這座小城,恐怕並不容易。”
新陽君項培默然地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冶城預謀的火攻,一口氣就燒死了項培麾下一萬名糧募兵,縱使那些糧募兵僅僅隻是用來消耗魏軍的炮灰,項培也感覺有點吃不消。
畢竟這也太快了,眼睛一眨,一萬人就沒了。
這極大的打擊了他原本準備在一日內就攻克這座小城的雄心壯誌。
“傳令下去,全軍後撤十裡安營紮寨。”
受到了挫折的新陽君項培有氣無力地命令道。
片刻之後,楚越聯軍徐徐後撤,看到這一幕,冶城城牆上的禁衛軍魏卒高聲歡呼起來。
“敵軍撤退了!”
“我方勝利了!”
看著城外徐徐撤離的楚越聯軍,再看到己方士卒的歡呼聲,魏將侯聃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歡喜之餘,侯聃亦不禁有些驚詫。
他原以為今日必定會是一場惡戰,卻沒想到,勝利來得居然如此輕易。
要知道這場仗,他麾下五千名魏軍士卒幾乎沒有受到什麼傷亡,單憑著城外那些火渠、火田等防禦手段,就輕鬆地阻止了楚軍的進攻,順便還給楚軍造成了接近萬人的傷亡。
『真是可怕啊……』
侯聃悄然打量向身邊的陳宕、程琳等冶造局的官員們。
他看得出來,這些官員的雙手,並未沾過鮮血,但是他們打造出來的兵器、設計出來的拒敵防禦,卻是輕易就能殺死成千上萬的人。
當然,侯聃並不認為這是一件壞事,相反,他很慶幸於他的背後,有這樣一群缺心眼但是可靠的工匠協助,否則,單憑他與他麾下五千名魏卒,根本招架不出對麵十萬楚越聯軍。
想到這裡,他走到陳宕等人跟前,一臉嚴肅地抱拳說道:“為了彼此,請務必將城內城內的所有機關陷阱、防禦設施,全部告訴侯某。”
陳宕、程琳等冶造局官員聞言一愣,不約而同地看向侯聃手中那份冶城的城防圖,表情有點詭異。
良久,年紀最大的陳宕倍感意外地問道:“將軍……莫非不識字?”
隨即,其餘官員就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
『……』
這一刻,侯聃真恨不得錘暴眼前這些家夥的腦袋。
次日,也就是八月十三日,就在楚水君三度進攻大梁城之前,在這座城池的西城門外,有十幾名渾身是血的魏國斥騎一路策馬狂奔,衝到城下,朝著城樓上高聲喊道:“雒陽急令!速速開啟城門!放我等入內!”
『雒陽急令?』
西城門的將領「李霖」,聞言走到城頭,看著城下的騎兵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