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趙潤此前有所猜測到,但當羋薑真正表現出對他準備禦駕親征之舉的支持時,趙潤還是不禁為之感動。
“就這麼放心我麼?”
輕輕將女人擁在懷中,趙潤故意說道:“那可是多達將近一百五十萬的四國聯軍,而我大魏,就算是立刻征召軍隊,滿打滿算恐怕也隻能湊起二十萬,你就不擔心我一去不……”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女人的食指與中指,已不知何時輕輕抵在了他的嘴唇上,擋下了他即將脫口而出的話。
低頭看了眼懷中的女人,正巧懷中的女人亦抬起頭看向他,四目交彙,趙潤再無玩笑的心思,
因為羋薑正一臉幽怨地看著他她幾乎從未做出過這般女兒姿態的表情。
此時趙潤才意識到,羋薑或許並非是盲目地相信什麼,可能她此刻的內心亦充滿恐慌與不安。
“為何不嘗試勸說呢?或許你的溫柔,會使我改變主意。”趙潤輕輕擁著懷中的女人問道。
懷中的女人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不,那樣的溫柔,會殺死你,甚至,殺死這個國家。”
趙潤愣了愣,旋即便明白了羋薑的意思。
是的,至此魏國危難之際,唯有作為君主的他親自出征禦敵,方可激勵國人共同抗拒諸國聯軍;反之,倘若他因為種種原因而選擇留在雒陽,雖能得到一時的苟安,但是最終迎來的,或將是整個國家的覆亡。
懷中的女人再次抬起頭,伸手雙手捧著趙潤的臉龐,正色說道:“趙潤,你乃是大魏的君主,至此國家生死存亡之際,你必須挺身而出。若你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哈?”
趙潤震驚地看著羋薑,簡直難以相信這話竟然是出自羋薑的口中。
而此時,羋薑則繼續幽幽說道:“……我會獨力撫養衛兒,細心教導,竭儘所能守護這個國家,待等衛兒長大成人,介時我會告訴他,他的父王是這個國家的英雄,且,一生都是英雄……”
“……”
趙潤張著嘴看著羋薑,在足足愣了十幾息後,他這才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罷之後,他目視著羋薑正色說道:“得到你這番話,我就毫無後顧之憂了……”
然而這句話並未使羋薑繃緊的麵色稍稍緩解幾分,反而變得更加緊張起來,她低下頭,輕輕搭在趙潤肩膀上的手,不由地微微顫抖起來。
此時,就見趙潤捉狹地一笑,抬頭勾起女人的下巴,調侃道:“不會激勵,就不要勉強。”
儘管二人已成婚十餘年,但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丈夫用手勾起下巴,羋薑亦有些難以適應,儘管並未流露出羞澀,但耳根卻微微泛紅,側目臉,不敢直視趙潤的目光。
“啊喔。”
忽然,趙潤吃痛地怪叫一聲,原來是羋薑不滿於被丈夫在這種時候調戲,用手背在自己男人的肋下,不輕不重地來了一下。
見女人的俏臉繃緊,眼眸中亦流露出幾分威脅的意味,趙潤不敢再挑戰女人的心理底線,討好般將其摟在懷中,正經地說道:“不說笑了。……放心吧,這場仗,我自認為我有三成勝算。”
“僅三成?”
羋薑吃了一驚,當即掙脫了趙潤的懷抱,仿佛是在等著男人的解釋。
“三成還少?”
此時趙潤已不再玩笑,轉過身負背雙手站在走廊的轉角,目視著東方,正色說道:“那終歸是一百五十萬諸國聯軍……”
“局勢,當真是嚴峻到這種地步?”羋薑皺著眉頭問道。
“唔。”趙潤點點頭,隨即微笑說道:“不過,倒也並非是最壞的境況。”
“最壞的境況?”羋薑有些不解。
隻見趙潤轉過身來,目視著西方,淡然說道:“楚國的楚水君,率軍速攻我大魏,此舉雖出乎我意料,但拜他所賜,我大魏暫時也無需考慮秦國的態度了……秦國不會選擇在我大魏麵臨如此劣勢的時候,倒戈相向,畢竟,我大魏若是此戰戰敗,必定會被諸國所瓜分,這對於秦國非但沒有好處,反而還有害處。”
“秦國的態度?”
“唔。……秦國的態度即是維持目前的平衡,它不希望我國過於強大,強大到可兵吞諸國;同樣,也不會希望我國被諸國所瓜分。若我魏國倒下,楚國勢必崛起,目前的秦國,是擋不住楚國的。因此對於秦國來說,它最希望見到的,即是我大魏與韓、齊、楚、魯、越五國兩敗俱傷,為此,它要維持平衡……倘若楚水君並未速攻我大魏,則韓、齊、楚、魯、越五國,至少要覆亡三國,介時秦國得知,多半會終止與我大魏的盟約,加入到討伐我大魏的行列。介時,我大魏一事無成、腹背受敵,還失去了秦國這個盟友,這才是最最壞的結果。相比這個結局,眼下我大魏的處境,還不算最壞,至少秦國還未與我大魏決裂,不是麼?”
“我不懂這些……”
羋薑搖了搖頭,旋即低聲問道:“不過,既然以我大魏目前的局勢,秦國並不會倒戈相向,何不讓少君去秦國搬救兵呢?……如你所言,秦國並不希望我大魏在這場仗中變得支離破碎,對麼?”
聽聞此言,趙潤搖了搖頭,說道:“我還沒有絕望到向秦國搬救兵的地步。”
說罷,他見羋薑麵露不解之色,遂解釋道:“原因有三,其一,秦國不會毫無條件地幫助我大魏,想要秦國出兵相助,必定得付出巨大的代價;其二,秦國並不會一心一意助我大魏,彆忘了,它要保持我大魏與諸國之間的平衡,因此,倘若這場仗的勝勢逐漸偏向我大魏時,搞不好秦國在會在背地裡做一些小動作,使這場仗繼續僵持下去,借此削弱我大魏與其餘諸國……似這般三心二意、包藏禍心的援軍,要來何用?”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其三,請神容易送神難。……倘若尋求了秦國的援助,待等我大魏艱難地戰勝了諸國聯軍,怕是也無力複戰,介時,倘若秦國打著守衛我國的旗號占據了我大魏的咽喉要道,怕是我大魏還要被其所製。倘若我大魏日後想要趕走這些秦軍,就難免會落下過河拆橋的惡名,這簡直就是授柄於人……是故,與其日後麻煩,還不如放棄向秦國求援。就像我所說的,我還未絕望到向秦國求援的地步。”
“秦國當真會那樣嗎?”羋薑猶豫著問道:“倘若是看在少君的麵子上呢?”
她口中的少君,指的即是贏瓔。
聽聞此言,趙潤嗬嗬一笑,反問道:“你還是熊拓疼愛的堂妹呢,熊拓可曾因為這層關係放棄攻打我大魏?”說罷,他見羋薑神色一黯,遂又說道:“熊拓並沒有錯,就算是換做我,我也同樣會這樣做。……人情,在國家利益麵前,太過於渺小了。”
羋薑低著頭,嘴唇微動,良久,她低聲問道:“倘若秦國能一心一意相助我大魏渡過此劫難,你有幾成把握戰勝諸國聯軍?”
“十成!”趙潤篤定地說道。
見此,羋薑眼眸一亮,正要說話,卻見趙潤又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然而,秦國絕無可能一心一意相助我大魏……”
“哪怕少君出麵懇求?”
“嗬嗬嗬,倘若少君出麵,能讓秦王一心一意相助我大魏,那就證明,我那位嶽丈大人是一位疼愛女兒的好父親,但是,他不是一位合格的君主。”趙潤淡淡說道。
見此,羋薑又低下頭,低聲說道:“在這些事上,臣妾不如少君熟悉,陛下不妨與少君說說此事,或許……會有什麼轉機?”
趙潤聞言沉吟了片刻,點頭說道:“我確實要跟少君好好說說此事,但,並未是向秦國求援,此事後患太大,我隻希望……少君能穩住秦國,儘可能地隱瞞我大魏尚有三十萬精銳正攻向韓國王都的實情……”
“你的意思是……”羋薑顯然是聽懂了趙潤的意思,心中不禁有些吃驚。
“不錯。”仿佛是猜到了羋薑的心思,趙潤點了點頭,說道:“是否願意為我大魏向秦國隱瞞實情,甚至於編造謊言……說實話,我對此也幾無把握啊。她跟你不同,她對秦國有著深厚的感情。”
聽聞此言,羋薑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說道:“倘若如此,且先由臣妾跟少君談談此事吧。”
“你?”
趙潤很是意外地看著羋薑。
羋薑再次露出了平日裡難得一見的笑容,微笑著說道:“臣妾乃是大魏的王後,理當為陛下分憂。”
“……”
趙潤張了張嘴,良久緩緩點了點頭。
當日,趙潤請來了沈太後,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在凝香宮內用了一頓家宴。
當晚深夜,羋薑帶著兩名貼身宮女,來到了贏瓔居住的幽芷宮。
得知羋薑的到來,贏瓔感到頗為意外,穿上衣服,親自將羋薑請到了內殿。
“興兒與安兒已入睡了?”
羋薑輕聲問道。
他口中的興兒與安兒,即是贏瓔所生的兒子趙興與女兒趙安,因為是一胎所生,兩個小家夥目前都已經八歲了,再多不久就搬離母親的宮殿,搬到合乎他們皇子與公主身份的宮內閣樓居住。
“那兩個不叫人省心的,今日跟著他們的兄姐玩瘋了,回來後早早就睡下了。”說罷,贏瓔好奇地問道:“且不知姐姐深夜造訪,有何要事?”
“你等且都退下。”
在遣退了在場的宮女後,羋薑拉著贏瓔的手坐在臥榻邊,誠懇地說道:“妹妹,你我相識這麼多年來,姐姐從未以大魏王後的名義對你……”
贏瓔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確實,羋薑這位王後以往根本不管事,更不會與諸女爭寵什麼的,正因為如此,這幾年來贏瓔與羋薑的關係相處地還挺不錯。
“但是今日,姐姐必須端起這個身份,促使你做出抉擇。”
“抉擇?”贏瓔越發不解。
隻見羋薑注視著她,正色說道:“對!過了那麼多年,在魏與秦之間,妹妹也該做出取舍了……在你心中,你究竟是秦國的王女,亦或是我大魏的秦妃?”
“……”
贏瓔聞言一愣,隨即眉頭微微皺起:“怎麼回事?”
羋薑搖了搖頭,目視著贏瓔說道:“你先回答我,我才會將我大魏如今所麵臨的嚴峻,一五一十地告訴你。”
直直地看看羋薑,旋即又看看酣睡在臥榻上的兒子趙興與女兒趙安,贏瓔幾番欲言又止。
這對於她來說,是一個艱難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