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得知暴鳶前來時,樂弈、燕縐二人都感到很意外。
因為據他們所知,暴鳶這段時間被‘借’到齊國,幫齊國訓練軍隊去了,沒想到居然有閒情跑到巨鹿城來。
但是當看到走入屋內的暴鳶滿身汙垢、一臉風塵時,樂弈與燕縐對視一眼,麵色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畢竟暴鳶怎麼說也是他韓國的上將、北原十豪之一,縱使武人大多不修邊幅,但也不至於到這種地步。
很顯然,暴鳶肯定是因為什麼特殊情況,才會如此心急。
果不其然,還沒等相互抱拳見禮,就見滿頭是汗的暴鳶幾步衝到樂弈、燕縐二人麵前,抓著他二人的手,急切地說道:“快、快、回援薊城!”
“……”
樂弈與燕縐對視一眼,不明白暴鳶這是什麼意思。
見此,暴鳶心急地解釋道:“兩位不知,十幾日之前,魏國原先部署在宋郡微山湖一帶的湖陵水軍,它、它沿著濟水順、順流而下,偷襲了齊國的王都,臨淄……”
『……』
樂弈、燕縐聽到這裡,心中更加不解了。
“魏國湖陵水軍偷襲臨淄,這跟回援薊城有什麼關係?”燕縐不解地問道。
“不!並非如此。”暴鳶喘了幾口粗氣,著急地說道:“魏國湖陵水軍偷襲臨淄,這隻是一個幌子,目的就是為了騙田耽、田武率軍回援,而待等那兩位將軍率領大軍回到臨淄,湖陵水軍立刻就撤回了濟水……兩位猜他們去了哪?”不等樂弈、燕縐二人回答,他就心急地說出了答案:“北海!”
“北海?……北海?!”
巨鹿守燕縐起初還沒有太過在意,但是在思考了一下後,他就立刻意識到了情況不對。
要知道,從北海走海河,那可是能直接偷襲他韓國的新都薊城的!
想到這裡,燕縐麵色一變,驚聲問道:“暴鳶將軍,此事當真?你當真見到魏國的水軍直奔北海去了?”
見燕縐質疑自己,暴鳶也不生氣,畢竟此前誰也不會想到北海這個「諸國討魏」的大後方,居然會成為魏國攻打他韓國的路線。
“千真萬確!”暴鳶連連點頭說道:“當日,田耽派了數百名騎兵跟著那些魏國戰船,親眼看到那些戰船在駛入北海後直奔北方而去……不是偷襲薊城,還能是什麼?”
與樂弈對視一眼,巨鹿守燕縐麵色大變,在屋內來回緊走了幾步,口中連聲說道:“壞了壞了,我大韓的軍隊九成都部署在邊境,薊城那邊就隻有秦開的漁陽軍,可年初的時候,秦開的漁陽軍就被調走去圍剿元邑侯韓普了……這、這可如何是好。”
說到這裡,他好似想到了什麼,立刻召來屋外的士卒,吩咐道:“傳令我巨鹿水軍,即刻做好出發準備……”
“是!”士卒應聲而去。
從始至終,樂弈靜靜瞧著,並未阻止,直到那名士卒離開之後,他這才對燕縐說道:“燕縐,稍安勿躁,且容樂某問問情況。”
說罷,他詢問暴鳶道:“田耽、田武,如今駐軍在何處?”
暴鳶苦笑著說道:“我從博興出發時,田耽因為懷疑湖陵水軍很有可能襲擊他齊國沿海城池,遂率軍前往掖縣駐守了。至於田武麾下的軍隊,卻不太清楚……”
聽聞此言,樂弈當即皺了皺眉,說道:“那就麻煩了……”
說著,他見燕縐、暴鳶二人不解地看著自己,遂解釋道:“如暴鳶將軍所言,此乃魏王趙潤的詭計……不可否認,此計相當高明,既騙得田耽、田武回援齊國,亦騙得魯將季武、桓虎駐軍不前,延遲了楚水君在昌邑會師諸國軍隊的時間,為在宋郡的魏軍爭取了喘息時間。甚至於,後招更是直指我大韓如今守備空虛的薊城……魏王趙潤,真乃天縱之才。”
見樂弈在這個時候稱讚魏王趙潤的謀略,燕縐皺眉說道:“樂將軍,事到如今說這些有什麼用?”
然而,樂弈卻是搖了搖頭,正色說道:“有用!……兩位且試想,如此深謀遠慮的魏王,會單單隻叫湖陵水軍偷襲我國的薊城麼?”
“你的意思是……”暴鳶與燕縐對視一眼,二人心中均有種不祥的預感。
而此時,就見樂弈長吐一口氣,繼續說道:“若單單隻有湖陵水軍,其實還並非最壞的結果,但我認為,既然魏王趙潤能在雒陽謀算千裡之外的諸國軍隊,這等人物,又豈會隻單單叫湖陵水軍偷襲我國薊城呢?”說到這裡,他轉頭看了一眼窗外,沉聲說道:“我懷疑,魏國即將對我大韓發動總攻……”
“……”
儘管樂弈的聲音很沉著,但是燕縐與暴鳶卻聽得毛骨悚然。
總攻?!
傾儘國力的總攻?
正如樂弈所言,這對於他韓國而言,才是最大的危機:前有上黨軍、河內軍、鄢陵軍等數支魏國精銳犯境,後有魏國湖陵水軍直搗黃龍,偷襲薊城,這叫他韓國如何抵擋?
而此時,就見樂弈轉頭看向暴鳶,用遺憾的口吻說道:“倘若暴鳶將軍此番前來,帶來了齊國的田耽、田武等諸軍,我可請他們駐守巨鹿,而我與燕縐回援薊城,但……”
他遺憾地搖了搖頭。
暴鳶張著嘴,不知該說什麼。
在聽了樂弈的話後,他萬般後悔自己當時過於著急,不曾想到這一層。
“那、那如今該怎麼辦?”他苦澀地問道。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呢?”
樂弈似自嘲般笑了笑。
他花了兩年多的時間,構築了一條「武安--柏人--巨鹿防線」,迫使魏國不敢輕易進攻他韓國,隻能從齊國那邊尋找突破口。
而現如今,魏國的湖陵水軍沿著北海、海河直奔薊城而去,逼得他們隻能抽兵回援。
可問題是,一旦在邊境上抽調兵馬,這條「武安--柏人--巨鹿防線」,還擋得住對麵的趙疆、龐煥、屈塍三人麾下的精銳軍隊麼?
『這一仗,怕是勝少敗多了。』
樂弈暗暗說道。
當日,樂弈、燕縐、暴鳶三人商議了良久,但卻無計可施。
畢竟鑒於後防空虛,他們必須派兵回援,哪怕他們明知道一旦從前線抽兵,「武安--柏人--巨鹿防線」很有可能會被魏國趁機攻破。
事後,樂弈派心腹近衛,分彆向駐紮在柏人的代郡守司馬尚,以及駐紮武安的靳與上穀守許曆傳遞了消息,命他們做好隨時撤軍的準備。
這所謂的撤軍準備,即是指焚燒掉前線邊境糧倉內的糧草,畢竟倘若魏國果真按照樂弈所猜測的那樣,趁機發動全麵總攻,那麼,韓國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是根本擋不住魏軍的攻勢的與其留著那些糧草資敵,還不如索性就一把火燒掉。
就比如維係著整個「武安--柏人--巨鹿防線」糧草供應的「縣」,在韓國籌備構築防線的期間,國內的糧食源源不斷地運到此地,這龐大的糧草數量,是根本帶不走的。
而與此同時,在東郡無鹽一帶,楚國的上將項末仍在關注著齊國那邊的情況。
“算算日子,田耽也應該回到臨淄了,十幾萬兵馬,再加上齊國留駐的兵力,應該可以擊退魏國的湖陵水軍了……”
見齊國那邊遲遲沒有送來求援的消息,楚將項末亦是鬆了口氣。
彆看他這段時間駐軍在這邊,可事實上卻非常關注齊國那邊的戰況,畢竟在「諸國伐魏」的後半階段,在他楚國的糧草供給後繼無力時,齊國將成為諸國聯軍的後方糧草供應地,因此,齊國是萬萬不能有失的。
在鬆了口氣後,項末這才有閒情繼續去關注二十幾裡外的無鹽縣,關注這座駐紮著魏國魏武軍的縣城。
『話說,這支魏軍當真不馳援宋郡麼?』
項末感覺很奇怪。
要知道前一陣子,為了防止退守至無鹽縣的魏將韶虎率領其麾下魏武軍馳援宋郡,項末遂派遣封鎖了無鹽縣以南的那些要道,但奇怪的是,魏武軍居然按兵不動,就仿佛魏將韶虎根本不在意宋郡戰場的勝敗。
這讓項末很納悶。
六月十三日,楚將項末帶著十幾騎護衛,悄然來到無鹽縣城外,登上一座丘陵,窺視城外的魏軍營寨。
觀察了一陣子,項末隱隱感覺情況有點不對勁:魏營內的魏卒太少了。
『難道……』
皺了皺眉,項末吩咐身邊的近衛道:“你速速回營,叫鬥廉率五千正軍,嘗試攻打魏營。”
“是!”那名近衛應聲而去。
沒過多久,楚將鬥廉便按照項末的命令,率領五千名正軍前來攻打無鹽縣城外的魏營。
就像項末所猜測的那樣,鬥廉僅憑五千正軍,不費吹灰之力就攻下了那座魏營。
當是項末在遠處的丘陵上看得清清楚楚,魏營內就隻有寥寥大概不到一千名魏卒,且這一千名士卒在營寨遭受鬥廉的攻擊後,絲毫未做反抗,當即就逃離了。
隨即,項末亦親眼看著鬥廉僅憑那五千正軍攻陷了無鹽縣守城的寥寥千餘名魏卒,同樣是稍作反抗就棄城逃走了。
『韶虎的魏武軍呢?』
楚將項末微微皺了皺眉頭。
南麵有他的軍隊封鎖要道,因此,魏將韶虎根本不可能率軍馳援宋郡,因此,唯二的可能性就隻剩下兩條路:要麼是向西撤到衛國境內,要麼是向北前往韓國的巨鹿郡境內。
“總不可能是向北了吧?”
項末自嘲著笑了笑,覺得自己突如其來閃現於心底的念頭有點好笑。
魏將韶虎,怎麼可能在他楚國軍隊大舉進攻宋郡、且宋郡已有半壁落入他楚國手中的情況下,再盲目地進攻韓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