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梁城東的十裡亭附近,一支由十幾輛馱物馬車組成的商隊,緩緩來到了亭子。
領隊的一名中年人,似乎是這支商隊的頭頭,他原本是打算在官道附近那座亭子歇歇腳,卻猛然看到亭子旁停著一輛馬車,馬車的車輛兩側,繪著一個如常人腦袋大小的圓心字紋,仔細觀瞧,卻是「肅氏楚金」三個字。
『肅氏楚金……』
那名中年人瞥了一眼在亭子裡坐著的兩男一女,麵色微變,當即改口道:“再加把勁,離大梁就隻剩十裡路程了,待到了大梁,我請大家夥好好喝一杯……”
於是在他手底下人的歡呼聲中,這支商隊緩緩經過了亭子,朝著遠方的大梁城而去。
此時坐在亭子裡的兩男一女,正是趙弘潤與雀兒、衛驕三人。
看著那支離去的商隊,宗衛長衛驕好笑地說道:“這是第三撥了……就算換成「肅氏楚金」的馬車,還是把人給嚇走了。”
對此,趙弘潤無言以對。
他的本意是不想引人注目,因此,此番出城迎接那位素未謀麵的表兄,他並沒有乘坐他肅王府的馬車,而是叫人從小夫人羊舌杏的「肅氏楚金」店鋪,調來了一輛低調的馬車。
卻沒想到,還是嚇走了三批原本想在這座亭子附近歇歇腳的旅人與商隊。
“不應該啊……”趙弘潤納悶地嘀咕道。
在他所能調動的馬車中,「肅氏楚金」的馬車遠比「肅王府」、「冶造局」、「兵鑄局」等低調地多,可他也不想想,小夫人羊舌杏開設的「肅氏楚金」,在大梁誰人不知?單單「肅氏」兩字,就足以令許多人退避三舍。
“要不下次就弄輛沒字號的馬車吧?”趙弘潤與衛驕商量道。
衛驕表情古怪地搖了搖頭,顯然是不提倡這樣做。
畢竟在這個時代,馬車更多的作為出行時的「身份證明」,就比如標繪有「肅王府」字紋的馬車,不管是誰坐在馬車上,尋常情況下,皆可自由出入大梁,絕不會有兵衛膽敢阻攔。
甚至於,在特殊情況下,兵衛還會主動作為臨時護衛。
這樣的馬車,在出行時就能夠減免許多麻煩。
但倘若是尋常馬車,單單行駛在城內街道,就得隨時做好為其他馬車讓路的準備,並且在出入城門時,亦會遭到兵衛的阻攔,要求盤查。
這一來一回,耽誤許多時間。
因此,但凡是有身份的人,在乘坐馬車出行時,尋常都會借馬車來“亮明身份”,這並非是高調,而是為了減少麻煩。
“卑職建議,下次殿下可以冒用成陵王的字號。”衛驕建議道。
趙弘潤想了想,覺得衛驕這個主意還真不錯,畢竟成陵王趙燊是地方上的王侯,在大梁並沒有什麼權勢,並不會引起大梁人的矚目,但反過來說,成陵王趙燊怎麼說也是王侯的身份,尋常的麻煩,應該找不上門。
“這主意不錯。”
點頭讚許著,趙弘潤與宗衛長衛驕就著亭子內石桌上那幾道簡單的乾炒小菜,喝了一口酒水。
在旁,雀兒順從地提著酒壺為趙弘潤與衛驕斟了一杯,讓衛驕連聲直說不敢:“夫人,折煞卑職了。”
聽到那一聲夫人,雀兒平日裡波瀾不驚的臉龐,亦微微有些泛紅,忍不住看了一眼趙弘潤。
其實起初決定跟隨趙弘潤,雀兒隻是聽從義父、怡王趙元俼的遺囑,並未想過在趙弘潤這邊得到什麼名份,沒想到趙弘潤依舊給了她一個侍妾的名份,這讓它頗為感動。
要知道,妾的地位雖說不如妻,更不如正室,但是相比較侍婢,那地位絕對是天壤之彆。
“宗衛長大人言重了。”雀兒略帶羞澀地回道。
彆看衛驕對雀兒極為尊重,可雀兒亦不敢輕怠衛驕,甚至於,就算是羋薑這位肅王府的正室,碰到衛驕等宗衛們也得客客氣氣稱呼一聲,畢竟這些宗衛是她們夫婿真正的肱骨心腹。
可能是見衛驕還想說些什麼,趙弘潤擺擺手打斷了前者,他可從未沒有把衛驕等宗衛們視為下人。
“話說,衛驕,你也老大不小了吧,往年跟著我走南闖北,如今我要成婚了,你的婚事,可也得抓緊了吧?……我記得,你都三十了吧?”
“二十九,到明年才三十呢。”衛驕一臉驚慌地糾正道,竭力想表示自己還很年輕。
但事實上,宗衛中年紀最小的穆青,今年都已二十五六了。
“打算什麼時候成婚?有相好的麼?要不要本王給你物色物色?”趙弘潤不懷好意地問道。
其實他知道的,他的宗衛們好多都在大梁城內有相好的女子,不誇張地說,宗衛們這些年吃花酒認識的女子,絕對比肅王府的女眷多得多。
甚至於,就連那些大梁城內的豪紳貴族名流,也希望將族女嫁給這些宗衛們,攀上肅王府這根高枝。
隻不過宗衛們礙於自家殿下的立場,一向都不與那些貴族接觸,隻在一些煙花柳巷尋找與他們歡好的女子。
用穆青的話來說:錢色交易,隨時可以抽身,不會成為負累。
“我給你們物色物色?”趙弘潤壞笑著說道。
其實他並不介意衛驕等人迎娶貴族之女,畢竟,相信衛驕等人也不會跟敵對陣營的貴族之女發生什麼,頂多就是在肅王黨的圈子裡。
因此,事實上可選擇的範圍還是很廣的,上到成陵王趙燊的庶出女兒或者侄女,下到商水縣大小貴族之女,甚至是三川大部落的羱、羯、羝三族少女,任由衛驕等人挑選。
在趙弘潤的調侃下,素來老成穩重的衛驕竟不禁麵露尷尬之色,訕訕說道:“殿下,卑職覺得,您應該首先考慮沈彧,他才是咱們兄弟幾個的老大哥……”
趙弘潤用鄙視的眼神看了一眼衛驕:說什麼老大哥,可實際上,沈彧、衛驕、呂牧三人同歲。
顯然,在這種事情上,衛驕都顧不得與沈彧的兄弟之情,當即就將後者給出賣了。
而就在趙弘潤還想說些什麼時,一名青鴉眾悄然無聲地出現在亭子外的台階下,叩地稟報道:“殿下,衛公子瑜的馬車,距此還有一裡。”
“總算是來了……”趙弘潤點了點頭,一回頭瞧見衛驕那如釋重負的表情,遂笑著調侃道:“彆以為逃過一劫,待我成婚之事,你們幾個,一個個都給我把婚事弄好咯,三十的人了,整日去一些煙花柳巷,像什麼樣子?”
『您當年可也沒少去……』
衛驕暗自嘀咕道,不過沒敢直說。
畢竟他可不是穆青那種作死的家夥。
而從旁,雀兒聽到這裡,眼眸微亮地說道:“倘若諸位宗衛大人喜歡……唔,喜歡那樣的女子,我倒是可以為你們物色一下,完璧之身的也能找到,隻要你們莫要嫌棄那些女子家世不好……”
聽聞此言,衛驕麵色一苦。
這位雀兒夫人是什麼出身,他可是清楚的,怡王趙元俼暗中培養的「夜鶯」,簡單地說就是女刺客。
要是真找那樣的女人,衛驕真有些擔心日後夫妻倆鬨矛盾時,那女人半夜一刀將他某個部位給切了。
不過轉念一想,衛驕又有些心動。
畢竟「夜鶯」,那可個個都是經過訓練,很擅長勾引男人、服侍男人的尤物,某些本領可能比煙花柳巷的那些女人還要嫻熟。
『這可……』
衛驕一臉糾結,即對那樣的尤物念念不忘,又擔心日後降伏不了「夜鶯」這種懂得武藝的女人。
至於那些女人的家世,衛驕倒是毫不介意。
看著衛驕糾結的模樣,趙弘潤無語地搖了搖頭,不過他能理解,畢竟「夜鶯」的確都是難得的尤物,縱使是他,當初不也是對趙鶯、趙雀這對姐妹癡迷不已麼。
唔,現在也是如此。
不去管仍在糾結的衛驕,趙弘潤站起身來,走到亭子的台階附近,負背雙手眺望官道的來路。
片刻之後,趙弘潤便看到官道的儘頭,有一輛馬車緩緩而來。
見此,待那輛馬車經過亭子時,趙弘潤喊了一聲:“可是衛公子瑜的座駕?”
“唔?”
那輛馬車的馬夫,吃驚地扭頭看了一眼趙弘潤,下意識地勒住了韁繩,疑惑的目光中帶著幾分警惕,沉聲問道:“足下是何人?”
“敝人趙潤。”
一聽這名馬夫那樣反問,趙弘潤心中就更加肯定了,如實說道。
“趙潤?趙潤?”
那馬夫低聲嘀咕著,似乎仍沒有反應過來,而此時,馬車的車簾撩起,一名俊秀的男子卻從車廂內探出腦袋,低聲說道:“停車吧,這位即是魏公子潤!”
說罷,他輕輕拍了拍那名因為聽到「魏公子潤」四字而呆若木雞的馬夫,示意他讓開些許,方便他下了馬車。
在趙弘潤的注視下,那位俊秀的年輕公子下了馬車,朝著趙弘潤拱手施禮道:“潤公子,在下衛瑜。”
雖然衛瑜知道,眼前這位魏公子潤,就是他的表弟,但初回相見,他可不敢托大直呼表弟。
畢竟魏公子與衛公子,看似都是公子,可兩者的身份差距,實在太大。
更要緊的是,他並不清楚這位表弟的為人與性格,不想因為無禮而冒犯了對方。
沒想到,對麵這位表弟在聽到他略顯疏遠的問候後,笑著說道:“表兄,你太拘禮了。……來,我這裡準備了一些酒水,表兄且先潤潤喉,待到大梁,我再設宴為表兄接風。”
此時,衛驕與雀兒已將方才的殘羹剩菜撤了下去,換上了一些新的乾果之類的下酒物。
“……”
看著趙弘潤盛情邀請自己如亭子小酌,衛瑜不禁有些意外。
戰功赫赫、凶名在外的魏國名將「魏公子潤」,居然是一位如此好相與的人。
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