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梁往東北大概直線距離六十裡左右,有一座縣城名曰『小黃』,這裡土壤肥沃、農田眾多,是向大梁市集供應粟米的重要種植地。
同時,這裡也有一片墨家的『試驗田』,與相應的『舂米作坊』與『研磨作坊』。
那一大片試驗田,包括周邊的空地,皆是小黃縣內的豪族『烏氏』以非常低廉的價格租給冶造局的,原因很簡單,『小黃烏氏』,即是烏貴嬪的娘家。
由於沈淑妃與趙弘潤母子倆的照顧,當初聽說冶造局準備劃一塊地做試驗時,烏貴嬪便寫信通知了她的娘家,讓『小黃烏氏』以非常低廉的租金租了許多土地給冶造局。
當然,事後趙弘潤亦投桃報李,讓『小黃烏氏』加入了肅氏商會,如今,烏貴嬪的兄弟侄子們,一個個都在三川雒城或淇縣邊市打拚賺錢呢,以至於隻有一些老人留在小黃,比如說烏貴嬪的父親、趙弘昭的外祖父烏元。
三月末,當趙弘潤來到小黃那片試驗田的時候,烏元正拄著拐杖,帶著兩名家仆走在田間,視察田地。
遠遠看到烏元,趙弘潤便翻身下來,走到前者麵前拱手禮,恭恭敬敬地尊稱了一聲“世公”。
“肅王殿下。”烏元亦拱手回禮。
對此,趙弘潤唯有苦笑,畢竟他不止一次請烏元直呼他為『弘潤』,但烏元總是說禮不可廢。
在一番寒暄過後,烏元眼巴巴地問道:“肅王殿下,老朽的外孫,可曾寫信來?”
烏元的外孫,即是趙弘潤的六王兄,如今在齊國執左相權柄的趙弘昭。
不過對此,趙弘潤哪裡曉得,畢竟他跟趙弘昭如今也不是月月通信,由於路途的關係,一年到頭能收到趙弘昭一兩封信已經很了不得了。
見趙弘潤麵露尷尬之色,烏元黯然地歎了口氣。
趙弘潤知道,烏元非常疼愛趙弘昭這個外孫,比對他親孫子還要疼愛,誰讓趙弘昭打小就聰穎討人歡喜呢。
而對此,趙弘潤隻能好言安撫。
“肅王殿下,據說齊國的內亂還未平息?”烏元眨著眼睛問道。
說實話,對於齊國的內亂,這段日子趙弘潤還真沒怎麼去關注,不過看著烏元臉上的擔憂之色,他信誓旦旦地說道:“應該快了。……世公也不用過多擔心,論地位,六王兄乃是齊王呂僖的女婿,堂堂的左相,論才智,六王兄更在小子之上,再加上六王兄還有齊王呂僖的遺囑,區區諸公子的內亂,不足掛齒。……反倒是世公,您可要保重身體,您如今可是『太外祖』的身份了。”
一聽這話,老頭兒頓時眉開眼笑,也是,對於這個素來疼愛外孫趙弘昭的老人來說,還有什麼比外孫成婚生子更讓他感到高興的呢。
遺憾的是,至今為止,老頭兒還未親眼見過那個玄外孫。
烏元告訴趙弘潤,等到齊國內亂平息之後,他就要坐船去齊國看望外孫、外孫媳婦以及玄外孫,對此,趙弘潤自然是順著他說話,將老頭兒哄得眉開眼笑。
聊完了私事,就該聊正事了,趙弘潤告訴烏元,他此行是特地來視察冶造局所研製的『水力舂米』與『水力研磨』兩種作坊機械,並邀請烏元一同前往。
烏元欣然受邀,畢竟他對冶造局的一些水力機械也是頗感好奇的。
其實確切地說,這些民用機械,並非是冶造局研發出來的,而是冶造局內的宋墨钜子徐弱那一批原宋地工匠研發出來的——可能是受到了趙弘潤的熏陶,冶造局對研發戰爭兵器、改良軍備、建造巨型樓船等事格外上心,相比較而言,對於推廣『水力舂米機械』、『水力研磨機械』不足夠熱情,哪怕是按照趙弘潤的要求改良出來後,要麼是丟在庫房裡,要麼就是丟給工部,然而宋墨钜子徐弱那批人的到來,卻是補足了冶造局這方麵的缺憾。
畢竟魯國墨家之道,其實首要注重的就是民用器械,軍備隻是其次,但由於魯國工匠製造出來的戰爭兵器威力實在太強勁,以至於蓋過了民用機械的風頭,讓人誤以為魯國的真正強大在於軍備製造。
事實上,這是錯誤的觀點。
記得當初,趙弘潤在結束『四國伐楚戰役』後,曾受魯國君主的邀請前往魯國,當時他就注意到,魯國對於借助水力、風力的器械,運用地非常普及,魯國百姓幾乎都是在特定的作坊內利用那些機械舂米、研磨,而魏國呢,至今仍然還是采取人力,兩者相差地不止一星半點。
因此在回國之後,趙弘潤就將民用機械這方麵的事交給了宋墨钜子徐弱那一批人,讓他們與工部合作,致力於提高魏國的民間生產。
像什麼水車渠田灌溉,水力舂米、水力研磨,這些都是徐弱那些墨家子弟改良製造出來的。
來到舂米作坊後,趙弘潤視察了那些水力舂米機械。
其實說實話,這些粗苯的機械,在他看來談不上有多先進,無非就是水力轉動大型齒輪組、齒輪組又帶動軸杆,使得固定在軸杆上的舂棒一下一下地錘擊底下的石臼。
但不可否認,這極大的減輕了勞力,畢竟隻有嘗試過的人才能深刻體會,舂米脫殼是一件多麼累人的事,縱使是兩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也堅持不了多久。
而在這間作坊中,水力取代了人力,人隻需要站在石臼旁,用手時不時地翻一翻粟米,不知輕鬆了多少。
水力研磨機械也差不多,隻需要一個人往石磨上方的小口倒脫去殼的糧食,水力自會帶動石磨一圈圈地轉動,磨出細細的米粉或麵粉。
而要當這些器械停下來也很簡單,隻要在連接水車的軸杆上,拆一片大概一尺左右的齒輪下來,整個作坊內一整排的機械都會停下來。
“很好!”
趙弘潤毫不吝嗇對隨行的徐弱等墨家弟子的稱讚。
雖然在他看來,這些借助水力的機械仍頗為笨重,但是考慮到這個時代的整體技術,不可否認,這種水力機械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發明,將大大加快舂米與研磨的速度,減少勞力。
“寫一封詳細的記錄送到工部,由工部上報朝廷。”
趙弘潤在對徐弱等人吩咐道。
隨後幾日,趙弘潤一行人借宿在小黃烏氏的宅邸中,因為除了那些水力機械外,他還要視察試驗田的灌溉、播種等事,倘若試驗成果不錯的話,將由工部大力推廣到各國各地。
待等到四月初,趕在會試之前,趙弘潤與宗衛們正才風風火火地趕回大梁,主持考舉的正試。
正式考舉的日子,定在四月初三,這個日子是禮部選定的,大概是『此日大吉』之類的意思,畢竟禮部是受某種程度上受『類迷信』的事物影響最大的朝廷府衙。
四月初三這一日,肅王府的門客溫崎天未亮就悄悄溜出了府門,前往夫子廟,畢竟初試的時候,由於綠兒的關係,使得他被眾多的考生指指點點,他可不想再遭一回罪。
待等溫崎來到夫子廟門前時,他看到了他前幾日結識的友人,介子鴟。
讓溫崎感覺有點意外的是,今日介子鴟孤身一人,他那位義兄文少伯似乎並沒有隨同而來。
可能是猜到了溫崎心中的納悶,介子鴟笑著說道:“我昨晚半夜把他拉起來喝酒,將他灌趴下了,如若我所料不差的話,他這會多半還在宅邸裡呼呼大睡。……趙兄呢?”
溫崎遂將他早早偷偷溜出府門的事一說,聽得介子鴟會心一笑。
當然,他刻意略過了『那座主人的府宅乃是肅王府』的這件事。
今日的正式考舉,程序與三月份那場初試相比並沒有太大的區彆,同樣是由禮部官員點名,然後考子們按照考牌入內。
至於考試場地,則分彆兩部分,一部分在夫子廟內四鄰那呈『回』字狀的號房內,另外一部分則仍然是在那塊露天的空地上。
也不知是否是運氣,溫崎的考場被安排在那片空地上。
『難道肅王果真毫不擔心我作弊?』
在得知自己的考場位置後,溫崎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畢竟他原以為肅王趙弘潤會利用主考官的權限,將他安排在號房內。
不過轉念一想,溫崎就釋然了,畢竟對於他這等作弊高手來說,號房內與露天考場相比,反而是號房內的作弊更加容易,畢竟號房還有幾堵牆擋著嘛。
可露天考場就不一樣了,不知有多少監考巡衛的眼睛盯著呢。
『不過,這可難不倒我溫崎……』
哂笑一聲,溫崎在找到自己的座位,然後,他就傻眼了,因為他發現,他考試的座位居然沒有變動過,仍舊是上回初試時的那樣。
也就是說,他的前座是華陽唐沮,後座是商水介子鴟,左邊則是大梁的何昕賢。
『……搞什麼?!』
溫崎簡直氣炸了。
他無法判斷,這究竟是禮部的偷懶,還是那位肅王殿下對他的賭約絲毫不曾重視,但實際上,考場座位之所以未曾出現變動,是因為趙弘潤覺得沒有必要。
因為負責巡邏這場考試的監考巡衛,乃是青鴉眾。
一幫考生想在幾百名青鴉眾的眼皮底下作弊?想都彆想!
『看來隻有從左前座與左後座的考子下手了……』
一邊漫不經心地與介子鴟閒聊著,溫崎一邊打量著左前方與左後方兩名考子。
而與此同時,在夫子廟內,禮部尚書杜宥拆開了一份今日的考題瞅了瞅,臉上的表情異常古怪。
『真的合適麼?肅王殿下出的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