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緩緩地流逝,轉眼到了卯時這個即將迎接黎明的時刻。
而此時,肅王軍亦悄然來到了泫氏城外七八裡處,準備對這座城池展開黎明前的偷襲。
但是此時的趙弘潤,卻在思忖著另外一樁事——韓將暴鳶,居然沒有派騎兵偷襲他。
記得在一個時辰前,當注意到青鴉眾在南邊方向發出了緊急訊號後,趙弘潤便對麾下軍隊下達命令,叫各軍各營的將領們提高戒備,謹防暴鳶軍騎兵的偷襲。
可沒想到,暴鳶軍似乎並沒有偷襲他軍隊的意思,這讓趙弘潤不禁感覺有些詭異。
要知道,青鴉眾是幾乎不會發出錯誤的緊急訊號的。再者,昨日派往南麵探查暴鳶軍動靜的青鴉眾,至今也沒有返回,很有可能是已遭遇了不測。
換而言之,南邊的暴鳶軍那邊的確是出現了什麼異動,使得對方在寅時前後出現了反常的舉動,迫使派往南邊的青鴉眾發出了緊急訊號——若僅僅隻是遭遇暴鳶軍巡邏值夜的騎兵隊,那些青鴉眾是不至於發出緊急訊號的。
反過來說,要那些青鴉眾發出緊急訊號,那麼他們肯定是發現了暴鳶軍的異動,而且還是關乎整個暴鳶軍三萬騎兵的異動。
三萬騎兵,前一日辛辛苦苦急行軍而來,馬疲人倦,按理來說正是需要時間歇息的時候,可這幫人卻在寅時出現了異動,這怎麼想都應該是暴鳶軍企圖偷襲他們魏軍的征兆。
可最終,暴鳶軍並沒有來偷襲。
那麼,暴鳶軍深更半夜的,究竟在做什麼?
一開始,趙弘潤也想不明白,直到他將自己代入到暴鳶的位置,捫心自問,他這才有所醒悟:換做是他趙弘潤,會在這種時候偷襲魏軍麼?
答案是不會。
為何?一來是魏軍的主帥肯定是防備著偷襲這件事的;二來,相比較偷襲敵軍的軍營,偷襲移動中的敵軍,其中的不穩定因素太多。
更何況騎兵在移動時會發出馬蹄聲,因此,倘若把趙弘潤擺在韓將暴鳶的位置上,他會選擇采用伏擊的方式,即事先將麾下的騎兵埋伏在魏軍的必經之路上,在魏軍到來之際突然殺出。
可當時青鴉眾發出緊急訊號的位置,卻在南邊,這意味著暴鳶並不打算伏擊魏軍——因為短短一兩個時辰,暴鳶軍騎兵根本不可能在不驚動魏軍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迂回到魏軍前往泫氏縣的必經之路上。
因此,在排除了一個個可能性後,暴鳶的真實企圖也就逐漸被趙弘潤給猜到了——韓將暴鳶,十有**是打算在魏軍進攻泫氏縣的時候,用三萬騎兵襲擊魏軍的後方或側翼,使那時的魏軍首尾難顧、騎虎難下,隻能以一敵二,承受靳黈軍、暴鳶軍兩支韓軍的夾擊。
『……』
抿了抿嘴唇,趙弘潤抬頭望向泫氏縣的方向。
『照這麼說,其實此刻身在泫氏縣的韓將靳黈,他想必也已得知我軍會在黎明前偷襲泫氏,因此將計就計充當一個誘敵的角色?嘖嘖嘖……哼嗯。』
也不知想到了這裡,趙弘潤摸著下巴輕笑了一下,喃喃說道:“三萬輕騎,當真就戰無不勝?”
聽聞此言,宗衛長衛驕疑惑地望了一眼自家殿下,問道:“殿下,怎麼了?”
“不,沒什麼。”趙弘潤搖了搖頭。隨即,他在思忖了一番後,沉聲說道:“呂牧,速速派人知會晏墨,原定對泫氏縣的偷襲……取消!”
聽聞此言,宗衛們麵麵相覷,還不待他們反應過來,趙弘潤又轉身喚道:“段沛?”
“卑職在。”
在趙弘潤身後,青鴉眾頭目段沛跨坐在一匹戰馬上,伸手抱了抱拳:“殿下有何吩咐?”
隻見趙弘潤正色說道:“方才本王的話你也聽到了,本王決定改變戰術,原本預定黎明前對泫氏縣的偷襲取消了,你即可去將青鴉眾召集起來,聽候本王的命令。”
段沛聞言微微一愣,因為按照先前製定的戰術,今日肅王軍對泫氏縣的偷襲采取的是『速攻戰術』,即青鴉眾打頭陣、乾掉泫氏縣一處城牆上的守衛,然後打開城門,將商水軍或鄢陵軍放入城內,順利的話,隻要半個時辰魏軍就能全麵壓製在泫氏縣內的韓軍。
似這種速攻戰術,肅王軍當初隻是在安城試過一次,效果絕佳,當時守衛安城的隴西魏兵,完全不是對手,以至於趙弘潤不費吹灰之力便入了城,生擒了那時隴西魏氏的君父魏釐。
而今時今日,因為顧及到暴鳶軍三萬輕騎的存在,因此趙弘潤也打算采取這種速攻戰術,可他沒想到的是,也不知什麼原因,種種跡象表明暴鳶以及靳黈已經洞察到了他的偷襲意圖。
在這種情況下,趙弘潤決定改變策略,暫時先將這種速攻戰術藏起來,伺機而動,給予韓軍致命一擊。
“卑職明白了。既然如此,卑職即刻就去通知我青鴉眾的弟兄。”
見趙弘潤主意已決,段沛當即點頭領命,他自然不敢過多詢問緣由。
此時,宗衛長衛驕在旁納悶地問道:“殿下,您為何臨時改變了主意?”
隻見趙弘潤皺著眉頭若有所思,沉聲說道:“本王懷疑,暴鳶與靳黈皆已猜到本王會在黎明前偷襲泫氏縣……既然如此,索性就堂堂正正地出擊!”
『暴鳶與靳黈或已猜到我軍偷襲的意圖?』
眾宗衛們麵麵相覷,著實有些驚詫。
約莫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東邊的天空逐漸出現些許亮光,初陽的光輝越過羊頭山,播撒在大地上,驅走了泫氏一帶的黑暗。
正如趙弘潤所猜測的那樣,此時此刻在泫氏縣內,靳黈麾下兩萬四千餘兵力再加上泫氏本地的千餘守軍,總共近兩萬六千軍隊,早已被城內嚴正以待。
彆看此時泫氏縣上城牆上的值守韓軍仍就不多,且一個個精神疲倦,仿佛整個城防不堪一擊,可實際上,城內無數韓兵早已整裝待發,且一心想要報複前幾日在皮牢關時,魏軍借煙雨之便的那場偷襲。
同樣的虧,靳黈與他麾下的兵將,可不會吃兩次。
可隨著初陽漸漸升起,而魏軍卻至今未曾在泫氏縣露麵,在城樓上,韓將靳黈心中難免也有些犯嘀咕。
畢竟按照暴鳶對肅王軍的估測,這支魏軍在一炷香之前就應該對泫氏縣展開偷襲,何以至今都沒有露麵呢?
『難道(暴鳶)上將軍估計錯了?魏軍根本就沒想過在今日進攻我泫氏縣?……這不對啊……還是說,期間又發生了什麼變故?』
靳黈揉了揉眉骨,憂心忡忡:“快來啊,怎麼還不來?”
他發誓,他從來沒有如此期待過一支前來偷襲的敵軍的到來。
就在他疑神疑鬼之際,忽然有一名傳令兵急匆匆來到他麵前,叩地稟告道:“將軍,西城門外,發現魏軍蹤跡!”
『西城門?』
靳黈微微一愣,旋即二話不說就前往泫氏縣的西側城牆,登高眺望城外的魏軍。
此時,天色早已大亮,可以說,魏軍已經錯失了偷襲泫氏縣的最佳時刻,但不知為何,泫氏城外西郊的魏軍,似乎並不著急,慢條斯理地在那片平地上排兵布陣。
『……那魏公子姬潤,究竟在搞什麼鬼?』
靳黈越看越感覺迷糊。
記得昨日上將軍暴鳶對魏軍的行動預測,其實靳黈是覺得很有道理的:站在魏公子姬潤的立場上說,隻有迅速拿下泫氏縣,才更有底氣抗衡暴鳶的三萬輕騎。
可似眼下城外那些魏軍那慢吞吞的動作,卻仿佛魏軍根本就沒有將暴鳶的三萬韓國騎兵放在眼裡。
更讓靳黈眼皮直跳的是,沒過多久,魏軍的行伍陣列中,便出現了諸如投石車、連弩戰車這等戰爭利器,雖然沒有衝車、井闌車這等攻城的器械,但不得否認,魏軍的投石車讓靳黈感覺到了莫大的壓力。
畢竟皮牢關,可以說就是敗在魏軍投石車的巨大威力下,還有那種一旦點燃後就無法用水撲滅的黑色的油。
“將軍,魏軍似乎打算正麵進攻?”副將慶堯注視著城外遠處的魏軍良久,不甚自信地說道。
“唔。”
靳黈徐徐點了點頭。
其實這會兒他也鬨不明白——說好的『圍點打援』呢?
按照常理,相比較泫氏的兩萬餘靳黈軍,怎麼看都是暴鳶的三萬騎兵對魏軍的威脅更大。因此,魏軍采取『圍點打援』,假意進攻泫氏、設法引出暴鳶的三萬騎兵,這才是正確的判斷。
可眼下觀魏軍的態度,似乎魏軍正準備對泫氏城展開猛攻?
難道魏軍就絲毫也不顧及暴鳶的三萬騎兵麼?
“嗚嗚——嗚嗚——嗚嗚——”
終於,魏軍的準備工作終於做完了。
隨著三聲代表進攻的號角聲響起,魏軍的投石車率先對泫氏城展開猛攻:一隻隻木桶被從遠處高高拋到城內,在城內造成幾處火起。
見此,靳黈不禁有些心慌,畢竟他已經在皮牢關見識過那種可怕的黑油的威力。
『……不應該啊,魏公子姬潤難道完全沒有想過要攻下泫氏城入駐?而是打算將其移平?』
而就在他暗自心驚之時,魏軍的投石車突然停止了拋射那種桶彈。
見此,靳黈這才恍然大悟:魏軍並不是打算移平泫氏城,隻是要在城內製造混亂、引發恐慌。
想到這裡,他正色說道:“不必驚慌,魏軍不會想要一片焦土的,叫城內的軍民不得喧嘩吵鬨,遠離火勢,將火起之處周圍的房屋拆除,如此,火勢自然會熄滅。”
在叮囑了麾下兵將後,靳黈轉頭望向城外的魏軍,不由地深深皺了皺眉。
儘管魏軍已明擺著要強攻泫氏城,可不知為何,靳黈卻感覺魏軍的進攻節奏很怪異,讓他倍感彆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