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等暘城君熊拓來到了巨陽君熊鯉豪邸內的軍議大廳,他果然看到了固陵君熊吾的身影。
相比較前幾日的從容自負,今日的固陵君熊吾,看似有些沉默寡言,一看就知道是受到了極大的挫折。
“嘿!”
嘴裡嘿笑了一聲,熊拓邁步走入了軍議大廳。
然而,因為此刻軍議大廳內鴉雀無聲的關係,以至於固陵君熊吾清清楚楚地聽到了熊拓這一聲冷笑,頓時間,他整張臉漲得通通紅,憤然質問道:“熊拓,你笑什麼?”
聽聞此言,熊拓臉上洋溢著莫名的笑容,淡淡說道:“本公子隻是覺得啊,有些人自負勇武,出征前信誓旦旦,說什麼此番必能馬到功成……這才幾日工夫,沒想到,嘖嘖。”
說到這裡,他故意凝視了熊吾片刻,隨即奚落道:“熊吾啊,你可曾親眼目睹那姬潤長什麼樣子麼?”
聽了這話,熊吾氣地瞪大了眼睛。
因為熊拓這句話實在太毒了,意在暗諷他熊吾,連魏軍主帥姬潤的麵都沒見著,都敗在對方手下,這是何等的羞辱。
而關鍵就在於,熊吾還不好回答或反駁。
他能怎麼說?說他其實已經見過那姬潤長什麼樣子?
這也不像話啊!
於是乎,熊吾抬手指著熊拓,氣地渾身顫抖,嘴裡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此時,公羊韞與公羊瓚這兩位宮廷卿大夫就坐在堂內,見熊吾氣地滿臉漲紅,腦門冒汗,公羊韞擔心這位楚王後所出的公子氣壞了身子,遂連忙打圓場說道:“兩位公子,眼下正值我大楚蒙受國難,兩位就莫要再爭吵了……熊吾公子輕視魏軍主帥姬潤,不聽熊拓公子建議,這才由此一敗;然熊拓公子奚落熊吾公子,滅自家威風,這亦不足取。”
話音剛落,公羊瓚亦附和地勸道:“兄長所言極是,眼下,我等當攜手進退、共赴國難才是。”
聽了公羊韞、公羊瓚二人的話,熊拓這才收了聲,在瞥了一眼羞惱萬分的熊吾後,施施然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而此時,其實那位體態臃腫的巨陽君熊鯉早已坐在了主位上,正睜著他那雙綠豆似的小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堂下發生的一幕。
若是在以往,儘管他不想得罪暘城君熊拓,但多少也會偏幫固陵君熊吾,但此時此刻,他卻沒有這麼做。
畢竟,隨著固陵君熊吾的敗北,暘城君熊拓的身價立馬水漲船高。
倒不是說,巨陽君熊鯉有怎麼熱愛這個國家,問題在於魏軍攻略的目標包括他的封邑巨陽縣,熊鯉可不想失去他好不容易積蓄——實際上是收刮——來的財富。
於是,他舔著臉對熊拓好言說道:“賢侄,你看這事……”
『前倨後恭、趨炎附勢,十足小人!』
暘城君熊拓瞥了一眼巨陽君熊鯉,目光中充滿了輕蔑。
“怕什麼?不是有當年勢如破竹攻占了大半個宋地的固陵君熊吾大人在嘛,熊鯉大人還擔心什麼?”熊拓忍不住還是奚落道。
他在說這話時,心中不知是何等的解恨與痛快。
因為在兩年前,待他熊拓十六萬大軍敗亡於魏國公子姬潤的手中,還險些將他的堂兄平輿君熊琥搭進去時,楚王都壽郢這邊,對他的評價便直線下降。
期間,就數固陵君熊吾蹦跳地最歡,每每拿他與熊拓的戰績說事:畢竟就當時的戰況而言,熊吾堪稱戰功赫赫,幾乎攻克了大半個宋地,隻是因為熊拓與趙弘潤簽訂《楚魏停戰正陽和約》的關係,才不得已將攻克的宋地城池都吐了出來。
而當時,熊拓對熊吾的那一番比較嗤之以鼻,因為他認為,熊吾所麵對的魏國睢陽軍大將軍南宮圭,與他當時所麵對的魏公子姬潤,兩者根本不足以放在一起比較。
倒不是說南宮的才能不如那位魏公子姬潤,問題在於兩者的身份。
南宮圭乃是舊宋的降將,且與魏國朝廷的關係並不和睦,是一名擁兵自重的魏國大將軍。
因此,擔心麾下睢陽軍遭到巨大損失、或會導致自己在魏國的地位下降,甚至因此被魏國剝奪駐軍六營大將軍一職的南宮圭,又豈敢真的與固陵君熊吾正麵交鋒?
因此在暘城君熊拓看來,熊吾當時之所以勢如破竹地攻入魏國的宋郡,隻不過是魏國睢陽軍大將軍南宮圭為了減少麾下軍隊的傷亡,幾乎不做什麼阻擊而已。
而反觀他熊拓當時所麵對的敵人,那位魏公子姬潤,此人乃是魏王之子,自然不會有像南宮圭那樣的顧慮,並且,此子雖然年紀輕輕,但用兵作戰的確有一套。
再加上當時姬潤所率領的三萬五千魏國步兵,本來就要比他熊拓在戰前臨時招募的十六萬農民兵厲害不止一籌,因此,總結這些原因,敗在姬潤手中,他熊拓雖然談不上『雖敗猶榮』,但也不至於遭到熊吾那般的羞辱。
隻可惜,熊拓這一番解釋,楚東幾乎沒有人采信,這也難怪,誰讓魏公子姬潤太過於年輕,且此前籍籍無名呢?
而如今,眼瞅著固陵君熊吾不聽自己勸告,果然敗在那姬潤手中,且幾近全軍覆沒,熊拓心中那是何等的痛快。
若非不合適,他甚至於忍不住還要寫一封信送到姬潤手中,感謝後者一番。
不過話說回來,熊拓是揚眉吐氣了,可熊吾的心情那就不好受了。
隻見熊吾重重一拍桌案,怒聲罵道:“熊拓,本公子兵敗於敵軍手中,你不思如何退敵,竟還在一旁冷嘲熱諷、幸災樂禍,難道你母乃魏婢耶?”
“……”聽聞此言,熊拓的麵色頓時陰沉了下來,眼眸中閃過濃濃殺機。
因為他平身最厭惡的就是有人數落他的出身,尤其是像固陵君熊吾這樣,拐著彎罵他血統不正。
而瞧見熊拓眼眸中殺氣騰騰,公羊韞、公羊瓚麵色微變,前者連忙打圓場說道:“兩位公子,兩位公子,此事當務之急乃是如何擊退進犯的魏軍,豈可同室操戈?徒惹人恥笑也!”
公羊瓚亦說道:“兩位公子且看在我等的麵子上,各退一步,莫要在爭執。”
『……』
暘城君熊拓深深望了一眼公羊韞、公羊瓚二人,忍著滿腔怒氣說道:“好,就看在兩位公羊大人的麵子上。”
說罷,他不再理會熊吾。
聽了熊拓這話,公羊韞、公羊瓚頗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觸,畢竟曾幾何時,暘城君熊拓那可是楚國出了名的刺頭,一旦動怒,那是誰的麵子都不給。
而今日,熊拓居然能看在他們兄弟二人的麵子上停止與固陵君熊吾的爭吵,不可否認,這位脾氣暴躁的公子,果然是改變了許多。
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公羊韞正色對熊拓說道:“熊拓公子,你與那姬潤曾經……唔,有些來往,你可是清楚,那是怎樣的人?……有沒有什麼辦法,將此子調走?”
公羊韞說得很隱晦,沒有直接說破熊拓與趙弘潤在私底下有各種交易的事。
聽了公羊韞的話,熊拓沉思了片刻,搖搖頭說道:“魏王膝下,有兩個兒子最受器重,一個是如今在齊國擔任左相,且娶了齊王呂僖之女的姬昭,還有一個,就是這個姬潤。……姬潤雖年紀輕輕,但在魏國,卻執掌莫大權柄,公羊大人若要用離間之計,本公子以為,此事誠難成功。……魏王姬偲,雖為人卑鄙陰險,但也算是一位治國明君,姬潤又是他親子,你要挑撥他二人關係……這怎麼能成?”
公羊韞聞言皺了皺眉,旋即又問道:“有沒有可能勸服此子退兵?”
熊拓看了公羊韞一眼,他必須承認,公羊韞雖然是一位文人,但是對於眼下戰局的把握,還是非常到位的,一眼就看出西路魏軍是此戰中的關鍵點。
不說彆的,就說最近澮河以北那場洪水,巨陽這邊的人不是傻子,難道真會認為是他們國家的上將軍項末襲擊了固陵君熊吾?
很顯然,那位魏公子姬潤從中做了什麼手腳。
致使項末那明明是一條足以結束這場仗的妙計,非但沒有成功,反而還害得固陵君熊吾幾近全軍覆沒。
“無有可能。”儘管熊拓在某種角度上說與趙弘潤陣營一致,但此時此刻,他仍舊是實話實說:“魏國,以往受到我大楚與其北方的韓國的製約,而姬潤,更是素來忌憚我大楚的底蘊,若非他魏國無力覆滅我大楚,恐怕他早已發動各路兵馬,進攻我國。……此番聯軍征討我大楚,雖是齊王呂僖牽頭,但要說服姬潤使其撤兵,恐怕難比登天。”說到這裡,他又補充了一句,既是說給在座的諸人聽,同時,他是說給他自己聽:“隻要有一線可能,姬潤就絕不會放過能覆滅我大楚的機會。”
聽聞此言,公羊韞驚訝地看了一眼熊拓,畢竟熊拓明明與那位魏公子姬潤有私底下的來往,但在事關他楚國的大事上,熊拓卻能分清楚孰輕孰重,這很難得。
想了想,公羊韞捋著胡須正色說道:“既然如此,那就隻能設法除掉那位魏公子了……”
『……』
熊拓聞言微微一愣,隨即好似想到了什麼,神色有些複雜。
此時,坐在主位上的巨陽君熊鯉亦驚訝地問道:“暗殺行刺?”
“唔。”公羊韞含糊地應了一聲,可能是恥於將這個詞說出口。
畢竟在曆代戰場之上,其實並不乏派刺客暗殺敵軍將領的例子,隻不過這種事終歸不光彩,因此不好公然談論罷了。
“……待姬潤死後,請動新陽君項培大人進兵,與項末大人一同誅滅魏軍。”說到這裡,公羊韞好似想到了什麼,疑惑詢問巨陽君熊鯉道:“話說,最近一陣子,不見新陽君項培大人進兵,熊鯉大人可知是什麼原因?”
巨陽君熊鯉搖搖頭,遂派人到新陽君項培處詢問原因。
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魏國居然有一支五萬餘人的騎兵,正在固陵君熊吾的封邑內搶掠。
新陽君項培忌憚這支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魏國騎兵,因此不敢輕舉妄動。
待這個消息傳回到巨陽,固陵君熊吾首先目瞪口呆,整個人都傻住了。
因為他剛剛在銍縣經曆了八萬軍隊幾近全軍覆沒的沉重打擊,結果自己的封邑又遭到了魏國騎兵的洗掠,縱使是素來驕傲的熊吾,在得知此事後亦是深受打擊,險些當場暈厥。
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甚至於就連熊拓都有些可憐他,儘管隻是一瞬。
而相比較固陵君熊吾的封邑被洗掠,那五萬餘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魏國騎兵,這才是心腹大患。
“魏國……何時組建了一支五萬人的軍隊?”公羊韞、公羊瓚二人對此瞠目結舌,因為他們此前從未聽說過這類消息。
倒是暘城君熊拓,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心中暗暗想道:這五萬餘魏國騎兵,多半是姬潤在征討三川時收服的異族騎兵,嘖嘖,眼下他手中兵力,光步兵便已有近十五萬,如今再增添五萬騎兵……
『這下有樂子瞧了。』
熊拓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在聽說此事後麵色大變的巨陽君熊鯉,心中盤算著,能否借姬潤的手,先誅殺了這頭貪婪的肥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