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五日,魏國王都大梁,魏天子收到了來自兒子趙弘潤的加急書信。
對於八兒子趙弘潤,魏天子如今是越來越滿意,畢竟這個兒子雖然有時候挺沒正行的,頑皮起來幾乎要將他爹的肺給氣炸,但不可否認,一旦此子認真起來,魏天子真不敢想象,他姬趙氏王族的同齡人中,是否還有像此子一樣擁有經世之才的年輕人。
或許還有一人,比如遠在齊國的六兒子『睿王』弘昭。
“陛下,肅王殿下的這份書信,想必是捷報吧。”
在垂拱殿內,中書左丞虞子啟似有深意地提醒道。
要知道,雖然擔任著『先行軍』監軍職務的禦史補官邱毓,每隔幾日都會寫下當前的情況,派人將其彙報於大梁,使得大梁能夠及時得知三川那邊的戰況。
但不可否認,邱毓所彙報的事,終歸不如趙弘潤親筆所寫那麼詳細,畢竟前者隻是一位充數的監軍,趙弘潤才是真正的決策者,是故,有些事邱毓未必了解地透徹。
正因為這樣,垂拱殿的三位中書大臣,皆對趙弘潤親筆所寫的書信極感興趣,可奈何魏天子捏著這份書信暗自歎息,也不知在感慨些什麼,這讓翹首以待的三位中書大臣感覺仿佛貓爪撓心般的難受。
可能是注意到了三位中書大臣們翹首以待的期盼之色,魏天子哈哈一笑,暫時停止對六兒子趙弘昭的思念,緩緩攤開的書信。
這來自趙弘潤的正式捷報,與那位擔任監軍的禦史補官邱毓所寫的就是不同,隻見捷報中洋洋曬曬寫了數篇,詳細地記載了趙弘潤征討三川的過程與結果,相比較之下,禦史補官邱毓每隔幾日便發回大梁的訊息,短地就像是小道消息似的,讓人難以信服。
“是捷報沒錯。”
粗略瞧了幾眼,魏天子點點頭,緩緩從龍案一側走向了殿中。
對於戰報,魏天子對八兒子趙弘潤略有些抱怨。
明明是八月底就結束的三川戰役,可捷報卻等到九月二十五日才送至大梁,就仿佛那個劣子毫不在意『發捷報於王都』這件事似的。
不過實話實說,在魏天子看來,他那個兒子對此可能還真是不在乎。
畢竟趙弘潤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他之所以做這些,無非隻是因為他是『魏人的皇子』,是『王族的一員』,一不打算邀功、二也不希望朝廷興師動眾地舉行什麼『迎軍凱旋』。
比如上次征討楚國,趙弘潤就帶著宗衛們溜回了皇宮,給了他爹魏天子一個莫大的驚喜。
要不是當時浚水軍大將軍百裡跋聰明,臨時找了一名白淨的士卒假扮肅王,恐怕朝廷還真不知如何向出城迎接的十餘萬百姓交代。
對此,魏天子隻能無奈地往好的方麵想,反複提醒自己這是他那個兒子不貪圖虛名,是非常優秀的品德,絕對不是那劣子絲毫不在乎他人日夜焦急於前方戰況的感受什麼的。
隻可惜,這種『提醒』實在缺乏說服力,尤其是當魏天子逐漸已清楚了解他八兒子究竟是一個怎樣性格的人後。
“哎,天底下出征在外的將領,無不是打了勝仗後立馬發捷報至王都,偏偏此子……等那劣子回來後,朕要好好說說他。他那般聰慧,難道就考慮不到大梁這邊有多少人對前線的戰況牽腸掛肚麼?”魏天子一邊翻閱著捷報一邊埋怨道。
『恐怕不是考慮不到,而是根本就不在乎吧……』
中書令藺玉陽與中書左丞虞子啟對視一眼,暗暗嘀咕道。
倒是後者為趙弘潤說了句好話:“肅王殿下做事時,向來是全神貫注、心無旁騖,或許真是忘了也說不定……”
“唔,言之有理。”魏天子點點頭,順坡下驢。
畢竟他也不是真心想責怪自己兒子,不過是一種變相地炫耀罷了,就跟那些在外人麵前埋怨自己孩子『我家孩子每天學習多麼刻苦,他的成績已足夠進好的學校了,真不知他這麼刻苦做什麼』的家長一個道理。
其實說到捷報,趙弘潤對於打贏這場仗的總結,無非就是寥寥幾行字而已,比如『將士用命,羯角覆滅、比塔圖伏首,餘眾乃降。』
而在此之後好幾篇,則是他對商水軍的犒賞、撫恤安排,密密麻麻,非常詳細。
其實按理來說,戰後的犒賞、撫恤,應該由兵部來決定,但很顯然,趙弘潤與兵部的關係談不上好,信不過兵部的他,將兵部的事給做完了,朝廷可以直接略過兵部這一環,直接叫戶部出錢犒賞、撫恤。
很顯然是越權的行為,但相信在大勝的情況下,朝廷並不會在意,哪怕是兵部也隻能裝聾作啞,權當沒這回事。
這不,魏天子就滿臉笑容地將那幾篇撕下了下來,吩咐大太監童憲將這幾張紙交給戶部,叫後者籌備犒賞撫恤。
在此之後,魏天子繼續觀閱捷報,忽然,他瞪大了眼睛,一副吃驚之色。
見此,藺玉陽與虞子啟等人也顧不得許多,來到魏天子身側探著腦袋張望,想看看究竟是什麼事讓眼前這位陛下如此吃驚。
唯獨中書右丞馮玉站在一旁不敢上前,畢竟似藺玉陽與虞子啟此刻的舉止,那可是相當失儀的:天子的身側,那也是隨隨便便可以站立的?
然而,就在馮玉準備偷偷提醒這兩位同僚時,卻見魏天子與藺玉陽、虞子啟對視一眼,三人皆是滿臉欣喜之色,異口同聲地驚呼道:“五萬三川騎?!”
“什、什麼?”馮玉滿臉不解。
隻可惜,此刻沒人理睬他,就見藺玉陽與虞子啟二人走上前一步,朝著魏天子躬身大拜,恭祝道:“陛下洪福,得五萬羯族騎兵效命。”
魏天子也顯得頗為欣喜,連聲說道:“豈是朕洪福?我大魏之福、大魏之福啊。”說罷,他摸著龍須說道:“據朕所知,羯族騎兵不亞於韓國的精騎?”
“互有千秋、難分優劣。”藺玉陽似乎對韓國的騎兵有些了解,中肯地評價道:“韓國的騎兵勝在紀律嚴明,若與羯族騎兵相遇,過萬,則韓國必勝;可若是雙方千騎相逢,韓國的騎兵不見得有勝算。”
在此之後,虞子啟亦歡喜地附和道:“得此五萬三川騎,我大魏當不懼****。”
望著君臣三人滿臉歡喜的模樣,馮玉暗暗後悔自己剛才沒能站過去。
一邊聊一邊看,魏天子逐漸看到了講述『雒水之盟』的幾篇,當看到『兒臣設宴,邀百部落聚會,彼皆至,無敢不從』這句時,魏天子惡狠狠地吐了口氣。
很顯然,當初合狩時羯族部落不給麵子的行為,可是讓這位魏國的君王深為痛恨,而如今,兒子給老子出了這口惡氣,要說魏天子心中不痛快,那顯然是假話。
值得一提的是,在百部落會盟一事後,雒水之盟的盟眾已拓展到了六十幾個部落,這幾乎已接近三川之地一半的部落力量。
換而言之,趙弘潤將半個三川拉攏到了魏國陣營。
也難怪看到這裡後,藺玉陽驚呼道:“臣方才還以為那五萬羯族騎兵會是肅王此番最大收獲,卻不想,肅王竟拉攏了半個三川!”
虞子啟亦緊跟著讚歎道:“此策可安我大魏百年之久!”
聽著兩位中書大臣驚歎聲,魏天子得到了莫大的滿足。
而滿足之餘,他不禁也有些遺憾。
如此優秀的兒子,無論是帶兵打仗還是安撫外族都做得非常出色的兒子,偏偏對那個位置絲毫沒有興趣。
作為一位父親而言,魏天子感到欣慰;但作為一位國君,魏天子無疑是感到失望的。
不過就在他失望之極,他忽然看到了趙弘潤在捷報中唯一的一項請示。
而從旁,虞子啟嘴快已經將這一項講了出來:“羯部落與羚部落居然希望得到我大魏的支持去攻打巴國?”
話剛出口,殿內的氣氛立馬出現了些許變化,站在魏天子身邊的藺玉陽與虞子啟,亦不動聲色地退後了半步,輕屏呼吸,不敢打擾魏天子的沉思。
其實說起來,當時向趙弘潤提出希望得到魏國支持的,除了羯部落與羚部落外,還有如今已加入了雒水之盟的烏邊部落,烏邊部落的族長切拉爾赫希望魏國支持他們抵禦『秦』的進攻。
而這件事,趙弘潤已經應允了,畢竟因為隴西的關係,魏國與秦國已經變成了敵對關係,哪怕趙弘潤與秦少君相互視為不錯的聊友,亦不足以讓趙弘潤因私廢公,畢竟一旦秦介入了三川,不但會損害三川部落的利益,同樣也會損害魏國的威信。
因此,趙弘潤必須支持烏邊部落,不但是出於對利益的考慮,也是為了讓雒水之盟的盟眾地看看,魏國致力於維護三川的穩定安泰,並不隻是說說而已。
但巴國不同,儘管魏人與巴人據說有著世仇,但因為彼此坐落的關係,兩者目前並不存在利益上衝突,魏人從未與巴國展開邦交,純粹就是無視他們,頂多就是茶餘飯後罵幾句『卑鄙的小人』,僅此而已。
而在這種情況下,魏國是否有必要支持羯、羚部落去攻打巴國,這就成了就連趙弘潤也無權擅做主張的大事,或者說是,國策。
垂拱殿內,鴉雀無聲,唯有魏天子一邊沉思一邊踱步的聲響。
良久,魏天子板著臉緩緩開口道:“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