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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等羋薑再次睜開時,她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火熱的榻上。
她緩緩坐起身來,靠在床榻上,打量著自己所在的房間。
這個房間,談不上奢華,但也絕非尋常,雖然漆木所製的家具,在楚國並不值錢,但漆木,終歸也分檔次,就羋薑此刻所躺的這張床榻,在漆木所製的寢具中已算是上等貨了。
而再瞧屋內壁桌上那些玉石裝飾物,以及牆上所懸掛的明顯帶有楚國人文風俗的字畫,即便羋薑久在巴國,卻也曉得,隻有國內那些已成氣候的氏族,才有資格與資本住在這樣的屋子裡。
“唔……”
她捂著胸口痛苦地輕聲呻吟了一聲。
她有些口熱,因此想下床榻找些水喝,可沒想到卻不慎牽動了傷口,疼地她嘶嘶地吸氣。
“噗通——”
屋內,突然傳來了一聲什麼重物落地的聲音。
『有人?』
羋薑微微一驚,下意識右手摸向腰後。可惜,她非但沒有摸到習慣擺放在腰後的短劍,卻又一次不慎牽動了傷口,痛地她不敢再動。
而這時,她忽然瞧見床榻旁出現了一雙明亮的眼眸,一個精致地仿佛小玉人般的女子躲在床榻旁怯生生地詢問她:“要……要喝水嗎?”
羋薑打量了此女幾眼,心中這才想起,此女便是當初她與她妹妹羋芮企圖挾持趙弘潤時,一直站在後者身旁的那名十幾歲的年幼女孩,羊舌氏一族的最小的族女。羊舌杏
“謝謝。”羋薑用一如以往的冷淡語氣說道。
“啊?”羊舌杏愣了愣,旋即這才醒悟過來,連忙慌慌張張地去倒了一杯水,一副膽怯模樣地遞到羋薑手中。
“謝謝。”羋薑重複了謝意。這才接過茶杯,輕抿了一口。
她皺了皺眉,因為她發現杯中的水熱度偏高。
“沒有涼的麼?”
羊舌杏搖搖頭,怯生生說道:“殿下吩咐,不能給你喝涼水。不利於傷勢。”
『殿下?』
羋薑眼神古怪地打量了一眼羊舌杏,問道:“你是楚女吧?”
“嗯。”羊舌杏點點頭。
『明明是楚地之女,為何那般聽他的話?』
雖然心中嘀咕,但是羋薑並沒有細問,畢竟在她被趙弘潤帶回來之時,她早就見過數以萬計的平暘軍士卒發自內心地為趙弘潤安然無恙返回而呐喊歡呼。
那些人,可都是楚人啊。
『一個魏人,在楚地竟然能得到如此的威望……』
羋薑慢慢地一口一口喝著杯中的溫水,待全部喝完後,她倍感舒適地輕吐了口氣。
“還有麼?”
“我……我再去倒。”羊舌杏慌慌張張地接過茶杯。趕忙又倒了一杯過來。
此時,羋薑的渴意已緩解許多,因此,她接過茶杯後也不急著喝水,而是好奇地問道:“你……似乎很怕我的樣子?”
“沒……沒有呀。”羊舌杏慌慌張張地搖著頭。
見對方不願意說,羋薑也不再繼續問,隻是自顧自喝著杯中的水。
見此,羊舌杏猶豫遲疑了好一陣子,這才小聲地問道:“那個……你真的是巫女嗎?”
羋薑剛想說類似『你一瞧就明白』的話,結果望了一眼自身。她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已被更換過了,已不是那身絳紅衣服白色袖子的祝融之墟的巫女裝束,而是一身普普通通的楚國式樣的女子褒衣。
輕輕撩起褒衣往內瞧了瞧。她發現她胸前的傷口也經過包紮,已不是那時趙弘潤替她簡單敷藥包紮時的亂七八糟的樣子。
“我原本的衣服呢?”羋薑皺眉問道。
“我拿去洗了……”羊舌杏小聲說道。
見自己的巫女裝束並沒有被丟掉,羋薑稍稍放心下來,旋即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問道:“也是你替我包紮的?”
“是……奴。”羊舌杏小聲說道:“奴還是第一次替人包紮,希望你能滿意。”
望著對方畏懼膽怯的樣子。羋薑點點頭肯定道:“還不錯。……多謝。”
羊舌杏歡喜地笑了笑,可能是見羋薑這位巫女並不像以往傳聞中所知的那樣生人勿近,因此,她鼓起勇氣問道:“羋家姐姐,你為何要加害肅王殿下呢?他是好人呢。”
羋薑並不驚訝此女為何會知曉自己的姓氏,畢竟這個年紀看似比她妹妹還小一兩歲的楚國女子,是趙弘潤身邊的人,看得出來他對她也挺信任的,因此不難猜測他會告訴她一些情況。
『姬潤,可是殺了我大楚不少人呐,你還覺得他是好人?』
儘管心中嘀咕著,但是羋薑並未將這句話說出口,身為巫女,她感覺的出來,眼前的這位女子,她的靈魂十分的純淨,仿佛一塵不染。
“姬潤……是好人麼?”她自嘲地輕哼道。
對於姬潤,也就是趙弘潤,羋薑可不覺得這位魏國的肅王是什麼心慈手軟之輩,那是一位出色的上位者,具備著大貴族的素養與必要的手段。
從他得知暘城君熊拓試圖改變楚國目前的狀況,眼中便露出殺意,羋薑便意識到,這位年紀輕輕的魏國的肅王,在重要的大事麵前,其心腸之硬絕不遜色她所知的楚國的諸位王君。
“他在哪?我是說,姬潤。”羋薑問道。
“殿下在書房呢,聽說召見了屈塍、晏墨等幾位將軍。”說到這裡,羊舌杏小聲嘀咕道:“殿下怎麼不是好人?將自己的寢室都讓給了你,還吩咐奴好好照顧你……”
『這是姬潤的睡榻?』
羋薑聞言冷漠的臉上微微泛起幾絲紅暈,尤其是當她依稀想起。在她昏迷前,正是趙弘潤策馬至此,將她抱上床榻時,臉色更顯羞紅。
“好……好熱啊。屋內。”
她略有些驚慌地辯解道,因為她忽然發現羊舌杏正歪著腦袋好奇地打量著她,儼然是也注意到了她臉上的紅暈。
“喔。”羊舌杏聞言恍然大悟,點點頭釋然說道:“因為殿下怕你著涼,因此特地吩咐屋內多置爐子……”
『……』
羋薑愣了愣。她這時才注意到,屋內果真溫暖地猶如春季一般,甚至於,比尋常的春季天氣還要暖和,以至於她僅僅穿著一身褒衣,亦絲毫未感受到有幾分寒冷。
“呀!奴差點忘了……”好似忽然想起了什麼,羊舌杏連忙說道:“殿下吩咐奴給姐姐你煎了薑湯,奴差點忘了,奴這就去端過來。”
說罷,沒過一會兒工夫。羊舌杏便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薑湯,著緊地說道:“要趁熱喝哦,殿下說涼了就沒藥效了……”
『薑湯……』
羋薑愣了愣,端過薑湯來,吹了吹熱氣,輕抿了一口,旋即莫名地歎了口氣。
“苦……苦嗎?”羊舌杏睜大著眼睛問道。
羋薑冷漠的臉上隱約浮現幾分苦澀,喃喃說道:“薑……自然是苦的。”『注:她名字中的薑,指的就是生薑的薑,而不是薑姓的薑。這裡再備注下。』
“那……那要蜜汁嗎?”
“不需要。”羋薑搖了搖頭,默不作聲,慢慢地將那碗薑湯全部喝下了。
羊舌杏將羋薑手中的碗接了過來,小聲說道:“那。羋家姐姐暫且歇息片刻,奴去給你熬一鍋肉粥,殿下說你最近幾日隻能喝粥……”
『……』
“有勞了。”羋薑感激地點了點頭,可惜,或許是習慣的關係,她臉上的表情依舊很冷淡。
“不……勞煩。”羊舌杏端著碗噔噔噔跑出屋子去了。
見此。羋薑換了一個坐姿靠在床榻上,閉目養神。
不可否認,火熱的薑湯的確藥效顯著,片刻工夫,她就感覺自己身上出了一層汗,黏黏地有些不舒服。
這時,屋門吱嘎一聲推開了。
羋薑原以為是那羊舌杏回來了,沒想到,來的卻是趙弘潤。
“喲,看起來恢複地不錯。”
『……』
羋薑一言不發,隻是默然地注視著眼前這位貴為魏國肅王,地位相當於他們楚國暘城君熊拓、溧陽君熊盛等公子的年輕的魏人,正是這個據說才十五歲的少年,在冰天雪地中背著她走了很長一段路,使得二人最終被浚水軍的騎兵所營救。
明明是養尊處優的魏國貴公子,卻具備那般堅韌不拔的心,羋薑忽然覺得,此刻她一命嗚呼,或許才是對他大楚更加有利的局麵。
因為她若死了,他也就死了。
這個年輕的魏人,或將成為他們大楚日後最可怕的對手,而一旦此子成為魏王,那簡直就是楚國,不,或許將是整個天下的噩夢。
可是,哪怕明知對方救自己並非全然出自真心,可當初在他背上,看著他吃力地背著她,步履蹣跚地走向正陽縣時,羋薑亦不由地有些猶豫。
“查到有關於青蠱的事了麼?”羋薑淡淡問道。
“唔?”趙弘潤愣了愣,好奇問道:“你怎麼知道?”
“我聽那個羊舌氏的小姑娘說的,說你在書房內召見屈塍、晏墨等幾名楚將……此時急著召見那些原是我楚人的將軍,想來也隻有那一個解釋了。”說罷,羋薑仔細打量了一番趙弘潤的神色,語氣莫名地說道:“看來並無什麼收獲呐。”
趙弘潤有些鬱悶地看了一眼羋薑,沒好氣說道:“女人若是太聰明了,會遭人嫌的!”
『他就不能就此死心麼?』
羋薑暗暗嘀咕一句,隨即默默歎了口氣。
不可否認,她此刻有些迷茫。
既希望趙弘潤當真能想辦法解了那青蠱,斬斷二人間那因為一場誤會所導致的孽緣,同時,她又有些擔心他當真解除了青蠱。
不單單隻是因為他或有可能將是楚國日後最可怕的強敵,還有那份二人迷途在雪原上時的不棄不舍。
“好好休息,『明明比本王大幾歲但未見得比本王高出多少的……本王的俘虜』。”趙弘潤彎腰低聲留下一句話,旋即,便自顧自離開了。
聽著他關上了屋門,羋薑無言地搖了搖頭。
『小心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