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子……竟有走馬觀碑、背碑覆局之才?!』
捏著趙弘潤所默寫文章的紙張,大魏天子激動地雙手都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他並不覺得東宮太子弘禮有這個膽量,膽敢將先人的遺書竊為己用,並謊稱是新作。
毋庸置疑,這的確是太子弘禮與東宮眾授師們集思廣益所編的新書。
換而言之,八子趙弘潤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背下了這本書,並將其全部默寫下來,反誣太子弘禮竊取先人遺作。
至於動機,無非就是報複太子方才耍手段叫其日後到東宮學習罷了。
可儘管心知肚明,但是天子並不打算偏幫。
之前,太子弘禮在規矩內耍手段坑害八皇子趙弘潤,如今,八皇子趙弘潤憑借其神乎其神的天賦,反過來坑害太子弘禮,這都是在規矩之內的手段,因此,天子不會偏幫任何一人。
『還是小瞧了這劣子……原以為他過些日子才有機會反製太子的……』
不動聲色地瞧了一眼趙弘潤,天子心中感慨之餘,不由地替太子弘禮感到遺憾。
天子很遺憾這個長子沒能真切看出其兄弟藏於浮誇之後的驚豔才華,以至於無端端樹立了一個棘手的敵人,連帶著原本可以一戰而定的『立言』良機,也被他兄弟破壞殆儘。
這就叫機關算儘,反而錯失良機。
“太子,對此你作何解釋?”
天子語氣平淡地詢問著東宮太子。
他並沒有用太嚴厲的語氣,因為他知道,這一回太子弘禮失去了太多的優勢,大到就連天子都忍不住為他感到惋惜。
“什、什麼?”太子弘禮似乎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見此,天子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紙稿,重複說道:“你八弟弘潤已擺出了證據,指你所謂的新書,乃竊取先人無名氏所作,對此,你作何解釋?”
太子還沒來得及開口,坐在陪席的太子少傅鄭析站了起來,驚聲說道:“陛下,這不可能啊,那的確是我等輔助太子殿下所編的新書啊!”
“那為何朕的八兒弘潤,他所默寫的文章,與你等所編的新書一模一樣,不差一字呢?”儘管質問著這位太子少傅,但是天子的眼神中卻不免流露幾分憐憫。
在這一回合,東宮所麵對的敵人,實在是太過於厲害了!
厲害到整個天下都不見得能找出這樣的奇才!
“是……一定是八殿下背下了太子殿下的新書。”太子少傅鄭析指著趙弘潤急聲辯解道:“方才陛下也瞧見了,八殿下先翻閱了一遍太子殿下的新書,這才推說是由無名氏所作。……一定是這樣!”
“嘿!”趙弘潤撇了撇嘴,不屑說道:“這位大人,不要說本殿下沒給你機會。同樣的時間,你背下來給本殿下看看。”
“我……”太子少傅鄭析麵色一陣青白。
要知道趙弘潤方才翻閱太子弘禮的新書僅僅隻有不到一盞茶的工夫,按照常理,在短短一盞茶的工夫內背下一本書,而且還要做到一字不差,這簡直就是不可能辦到的事。
可問題是,隻剩下這個解釋了,畢竟那本新書,的確是由他們這些宮學的授師輔佐太子弘禮所彙編的,一頁一行,一字一句,皆是經過他們深思熟慮的,哪裡是什麼竊取先人的遺作。
“這位大人辦不到也不奇怪,畢竟這種事沒有誰能辦到……”說著,趙弘潤轉身麵朝天子,拱手說道:“事情已經很清楚了,是太子殿下竊先人遺作為己能。”
“我沒有!”
此時,太子弘禮似乎醒悟過來了,恨恨地盯著趙弘潤,拱手對天子說道:“父皇明鑒,這的確是皇兒與東宮諸位授師的新作啊。”
『朕知道……但是,你自己種下的因果,朕也幫不了你。』
天子憐憫地望著太子弘禮,淡淡說道:“那你如何解釋你皇弟所默寫的文章,與你所彙編的新書一字不差?”
說罷,天子示意童憲將太子的新書以及趙弘潤所默寫的文,全部交給太子弘禮。
『看看罷,希望你能明白,你此刻所麵對的……究竟是怎樣的敵人。』
天子默默地看著太子。
太子弘禮一臉焦急地接過,仔細對照兩者,麵色逐漸變得蒼白,大顆大顆的汗珠從他額頭冒了出來。
“太子此舉,誠乃欺君吶!”雍王弘譽在旁不懷好意地落井下石。
儘管臉上沒有表示,可是雍王心中卻在大笑。
本以為太子弘禮這一本新書呈於天子,他們這些個有意皇位的皇子將不再有絲毫機會。可誰能想到,峰回路轉,中途出現了一個攪局者,非但將太子弘禮的立言之事給攪和了,還讓太子背上了一個『竊文欺君』的罪名。
這實在是……太令人敞快了!
無論是雍王還是襄王,暗自慶幸之餘均在心中大笑。
但凡有些眼界的,自然能猜到這其中的蹊蹺,為趙弘潤這素來頑劣不堪的兄弟竟深藏著這等神乎其才的能耐而感到震驚。
也隻有一些不明究竟的人,才會去納悶弘禮堂堂太子,怎麼會自甘墮落去竊取先人文章,還厚顏無恥地歸為自己的新書。
“這……這……”
通篇對照完畢,果然發現兩者一字不差,這回就輪到太子弘禮萬念俱灰了。
他想不通,明明是他與東宮授師們辛辛苦苦彙編的新書,怎麼就變成了先人無名氏的遺作了。
他不是沒有考慮過趙弘潤或許有背誦整本書的可能,問題是,這個假設實在太駭人聽聞,簡直就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事。
“若無法解釋,你就坐下吧。”天子好意地提醒道。
方寸大亂的東宮太子,滿臉驚慌失措地坐回了自己席中,眼神猶死死盯著手中的新書與紙稿。
見此,趙弘潤心中冷笑一聲,回身對天子拱手說道:“父皇,看太子殿下的神色,或許他也不知情……”
『唔?這是要替太子說話?這劣子有這麼好心?』
天子有些驚訝地聽著趙弘潤的解釋,不過片刻之後,他便認識到,他果然還是沒有看錯這個劣子的秉性。
“……或許太子隻是受到東宮授師的蒙蔽呢!皇兒以為,或有可能是東宮的授師竊取先人遺作,蒙蔽太子,似此等人,皇兒以為不應當擔任東宮授師之職!”
『好家夥!這是要將東宮身邊的心腹幕僚、陪臣全部瓦解麼?』
天子眯了眯眼睛,為自己這第八個兒子的“凶狠報複”感到震驚。
『罷了,終歸是這劣子贏了……』
想到這裡,天子板著臉沉聲說道:“我兒所言極是。弘禮啊,你東宮的授師,朕擇日再幫你挑選吧。”
“陛下!”太子少傅鄭析,以及其餘幾名坐在太子陪席中的東宮授師們慌忙跪倒在地,
可眼瞅著天子淡然的眼神,太子少傅鄭析等人竟說不出懇求的話來。
天子那淡然的眼神所表達的意思也很簡單:你們輸了。
『高明!真是高明!』
雍王弘譽在心中狂笑著。
他聽那位八皇弟的前半句,還以為這位八弟是打算見好就收,賣太子一個人情。
若真如此的話,雍王弘譽對趙弘潤的評價無疑會減低幾分:明明已得罪了太子,壞了他的立言大事,你還指望太子會因為你說幾句好話而輕饒你?
可沒想到,趙弘潤撇清了太子的欺君之罪,卻是為了重重打擊東宮的智囊,直接將效力於東宮太子的那些幕僚、陪臣、授師驅逐出局。
此舉在雍王看來相當高明,畢竟東宮太子終歸是皇長子、終歸是儲君,不至於因為這麼點事就被廢黜,與其對他落井下石,還不如將臟水潑在太子身邊的那些東宮智囊上,瓦解太子身邊的智囊班底。
這簡直就是釜底抽薪!
『這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瞥了一眼魂不守舍的太子,雍王弘譽暗暗冷笑著。
太子的立言大計,終在趙弘潤的蓄意破壞下淪為一場鬨劇,或有幾名皇子終於意識到,他們這位素來頑劣不堪的八弟,恐怕絕非所表現的那麼簡單。
比如雍王弘譽,他想拉攏趙弘潤的想法變得愈加地強烈。
“弘潤,你當真背下了一本書?”
待趙弘潤回到自己的席位中時,就連六皇子弘昭都忍不住低聲詢問,畢竟那種事,就連他也辦不到。
對此,趙弘潤當然矢口否認:“六皇兄說得哪裡話,弘潤是真的瞧過那本書。”
“你猜愚兄會信你麼?”
“信。”
“再猜。”
“……”趙弘潤翻了翻白眼。
家宴仍舊繼續,一直到戌時前後,天子這才領著眾嬪妃、眾皇子、眾公主們前往高閣,眺望欣賞城內那遍布大街小巷的彩燈。
諸皇子、公主們陸續向天子告辭了,畢竟準確地說,這是屬於天子與其眾愛妃的時間。
當然了,太子與已出閣的皇子們不在其列,畢竟他們在宮內陪伴天子的時間並不多,必須抓緊一切機會討得天子歡心,為爭奪皇位之事增磚添瓦。
期間,六皇子趙弘昭小聲地暗示趙弘潤:“待會,雅風閣見。”
望著這位六皇兄悄悄離開的背影,趙弘潤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畢竟他早就答應了這位六皇兄,待會要到他的雅風閣參加詩會,雖說他對此根本不感興趣。
跟弟弟弘宣打了聲招呼,叫他照顧著點他倆的母妃沈淑妃,趙弘潤也悄悄地離開了。
因為曉得六皇兄趙弘昭要在雅風閣準備一番,因此趙弘潤倒也不急著就去雅風閣,而是帶著衛驕、高括、周樸三人在宮內瞎逛。
走著走著,趙弘潤路過一處庭院,他隱約瞧見有一襲白影坐在池子旁的一塊磨盤大的橢圓石頭上,出神地望著水池。
趙弘潤仔細瞧了瞧,這才發現那一襲白影是他一位同父異母的皇姐,一位讓趙弘潤曾經好幾次在早晨醒來後感覺很是糟糕的公主。
『是她?她在這裡做什麼?』
猶豫了片刻,趙弘潤還是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