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感觸(1 / 1)

次日早朝,當吏部尚書賀枚在朝會中主動向天子提出整頓吏部的奏請時,滿朝殿臣都愣住了。

而隨後,大魏天子非但同意了這位老臣的奏請,還重重削弱了整個吏部,這個令人難以置信的變故,更讓滿朝殿臣們感到難以置信。

吏部,作為尚書省六部中職權最大的部府,他們以往把持著大魏官員的選拔、升遷、考評、貶罰、監察等等權利,不可否認是六部之首。

而如今,一道皇令頒布之後,地位崇高的吏部被徹底打落凡塵,淪落至與其餘五個部府平起平坐的局麵,再沒有什麼特殊的地位可言。

而相比之下,新設的禦史監成為目前最炙手可熱的焦點,畢竟這個新成立的府衙,其職能簡直可以說是從吏部硬生生挖過來的。

而除了禦史監外,禮部也這次事件的第二個受益者,因為他們得到了主持科試的權利,不出意外的話,日後大魏地方所展開的鄉試工作,將直接與禮部交接,再沒有吏部的什麼事了。

吏部,元氣大傷。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尚書省除吏部以外的其餘五部尚書們、侍郎們,麵麵相覷,他們簡直難以相信,昨日吏部還是六部之首,權柄之重,其餘五部難以望其項背。可僅僅隻是過了一夜,吏部這個六部中的巨人非但就被打倒在地,還陷在泥裡難以脫身。

是的,因為新設的禦史監,他們的第一項任務就是配合吏部官員,整頓吏部的內製,包括審查那十七名已被關押在大理寺監房裡的考官們。

『看來吏部至少兩三年彆想再抬頭了……』

其餘五部的尚書、侍郎們難免有種幸災樂禍的想法,畢竟曾經的吏部地位太過於超然了,仿佛淩駕於其餘五部府衙之上,而如今,這個地位超然的巨人被拉入泥潭,哪怕是同朝為官,亦有不少人抱持著幸災樂禍的看法。

而麵對這些同僚們看似安慰實則是探查究竟的說辭,吏部尚書賀枚隻能強顏歡笑。

這位吏部尚書心裡很清楚,什麼科試出現重大舞弊、什麼吏部內製度混亂,那不過都是天子準備削弱整個吏部的說辭而已,他甚至開始懷疑,天子一開始提拔羅文忠為科試的主監考官,就是為了借八皇子趙弘潤的手抓出吏部所存在的舞弊與其餘一些隱弊,然後以此為借口勒令吏部重新整頓,便借此機會將吏部近半的權利剝離,交到了新設的禦史監手中。

因為這位吏部尚書賀枚已經查證,這次科試的主考官,即他吏部文選司郎中羅文忠,以及此人的兒子羅嶸,與八皇子趙弘潤是存在著怨隙的。如若不然,傳聞中素來不關心朝事的那位八皇子,豈會有這個閒情插手科試,插手吏部內的事物?

正因為明白這一點,吏部尚書賀枚根本不敢為自己的吏部求情,因為他已經明白,此次吏部失利,並非是因為羅文忠或者八皇子趙弘潤的關係,而在於當今大魏天子。

天子,嫌吏部太大了。

此後,吏部所主持的科試出現百餘份雷同答卷的事,終究難免被傳開了,這使得在京中逗留等待著科試結果的考生們大為嘩然。

然而還沒等這些考生們做出什麼抗議的舉動,朝廷便頒布了最新的告示:天子擬禮部重開科試。

是的,僅僅隻是叫禮部重開科試,並沒有直言對那一科科試監考官的處置,也沒有追究那一科科試內舞弊的考生。

這讓很多人有些不解。

這些人的不解,是因為他們根本不了解大魏天子的想法,誰能想到,大魏天子根本就不在乎對誰誰加以處置,天子要的,隻是整個削弱吏部。

這是眼界的不同所導致的觀念差距。

早朝之後,天子照例擺駕垂拱殿,與垂拱殿的三位中書大臣們一同審批章折。

看得出來,今日大魏天子的心情非常不錯,很難想象這位天子在朝中出現此等舞弊重案的情況下還能笑得出來,而且笑地格外敞快。

『看來贏的人是陛下啊……』

三位中書大臣對視一眼,心中暗暗感慨著。

能被天子提拔內中書大臣,何相敘、藺玉陽、虞子啟三人的能力自然是不容懷疑的。

事實上他們在幾天前就感覺納悶。

比如說,破例將一名名不見經傳的吏部郎官提拔為科試的主考官。

再比如,史無前例地提出了皇子陪監的考量,並最終將這個名額交給了八皇子趙弘潤。

這一樁樁看似巧合的事,事實上真的是巧合麼?

而如今他們明白了,原來這件事的背後,一直是這位天子在背後推手,借羅文忠與八皇子趙弘潤的恩怨,故意挑唆八皇子插手乾涉此次由吏部所主持的科試,並且在後者查出科試舞弊等種種事態後,再借此整個削弱吏部。

這位當朝天子,巧妙地將所有參與到此事的人都變成了他削弱吏部的棋子,包括那位堪稱人而知之的八皇子。

『這對八殿下而言恐怕是個打擊啊……』

藺玉陽與虞子啟對視一眼,心中無奈地苦笑了一聲。

雖然聽上去有些大逆不道,可他們仍然感覺天子這一手實在有點不厚道。畢竟八皇子趙弘潤再怎麼聰明,他也不過是一名十四歲的稚童,而天子利用權力的推手,以這種政治手段達到目的,用在朝臣身上無可厚非,可用在一名十四歲的稚童身上,這未免有點以大欺小之嫌。

雖然說適時地敲打敲打那位八皇子倒也不錯,可以這種方式,實在有些殘忍。

在中午用飯時,大太監童憲向天子彙報了八皇子趙弘潤的最新動向。

“陛下,八殿下出宮了。”

“去哪了?”其實問這話的時候,天子心中已經有了答案,畢竟他也曉得他兒子在宮外有一個相好的女人。

果然,童憲低聲回道:“據內侍監回稟,八殿下去了一方水榭。”

“去找那位蘇姑娘了麼?嗬!”天子微微笑了笑,他很清楚自己這一手會讓那個倔強而驕傲的兒子感受到挫敗的滋味,因此他從昨晚開始就命童憲遣內侍監的太監時刻關注著趙弘潤的動向,免得那個驕傲的兒子一時想不開。

畢竟天子那時最後在他兒子耳邊所說的那句話,殺傷力可是相當巨大的。

“唔……傳朕的口諭,八皇子弘潤此次在科試中表現出色,協助朝廷抓到了科場舞弊之事,應當給予獎勵,從即日起,恢複文昭閣的月俸。”

『這是打一棒給個甜棗麼?』

童憲苦笑了一聲,低聲隱晦地提醒道:“恐怕陛下的好意會被八殿下誤會為羞辱……”

“嗬!”天子微微一笑,搖搖頭說道:“那你就太小看他了,依朕看來,那劣子會收下朕的饋贈,然後尋思著,怎麼再扳回一籌……與其拘泥於此次的失利,倒不如再戰一回,這才是那劣子的性子。不過……”

“不過?”

“不過就不知道那劣子什麼時候才能恢複了,這次對他的打擊應該蠻大的……”

『你知道昨晚還故意用話擠兌他?』

童憲有些哭笑不得。

而與此同時,他們口中的八皇子趙弘潤,確實已來到了一方水榭,私會了翠筱軒的蘇姑娘。

對於趙弘潤時隔多日的來會,蘇姑娘心中很是開心,畢竟趙弘潤是她生命中第一個男人,女人總是難免會對自己生命中第一個男人抱有特殊的感情,即便趙弘潤的歲數比她要小上六歲。

值得一提的是,因為已經發生過一次自家殿下被擄的事,因此,這次眾宗衛們說什麼也不敢再遠離自家殿下了,十名宗衛一同陪著趙弘潤來到了翠筱軒,這個護衛的規模讓蘇姑娘不禁愣了一下。

好在蘇姑娘也逐漸猜到自己這個小男人恐怕身世不俗,因此倒也沒有在意他會有十名護衛貼身保護。

她給了小丫環綠兒一些銀子,讓她叫一方水榭的管事們準備一桌酒菜,在外室招待趙弘潤的十名護衛,而她自己則將趙弘潤邀請到了內室,並在內室也準備了一個案幾的酒菜。

“前些日子公子所說的事……解決了麼?”

酒菜上來之後,蘇姑娘很賢惠地替趙弘潤斟了一杯酒,她疑惑地發現,今日的這位“薑公子”似乎心情有些低落,有些沮喪。

“啊,解決了。”趙弘潤雙手枕著腦袋躺在內室的毯子上。

正如蘇姑娘所看到的,他的心情的確有些低落。

不可否認,他此次乾涉科試的目的達到了,羅嶸這次科試鐵定沒戲了,因為他老子羅文忠被牽扯上了科場舞弊之事,哪怕重考,禮部的官員也不會叫羅嶸榜上有名。

而羅文忠就更彆說了,十有八九會從吏部文選司郎中的位置上被踢下去,運氣好的話,要麼再從小吏做起,要麼直接被發配到地方為官,倘若運氣不好,被禦史監查出他與科試舞弊確有瓜葛,那麼就將直接被革除官籍,甚至父子二人都有可能被剝除士籍。

這樣算下來,就差一個大理寺獄丞裴塏還未受到趙弘潤的報複,但是趙弘潤突然沒這個心思了,他甚至沒興趣再去關注羅文忠將受到怎樣的處置。

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就在於他老子大魏天子趙元偲。

父子戰爭的第三仗,在趙弘潤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打響了,隨後也在趙弘潤根本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落幕了。

他輸了,輸得莫名其妙,同時也輸地心服口服。

與前兩回孩子氣的所謂父子戰爭不同,這一回,大魏天子向他展示了什麼叫做大人的遊戲,什麼叫做權利的推手,什麼叫做帝王禦術,與其相比,趙弘潤此前那種幼稚的反抗手段根本擺不上台麵。

失落、沮喪,這是難免的,可是除了失落與沮喪以外,趙弘潤還收獲了一種彆樣的感觸。

『不知道那究竟是一種什麼感覺……在幕後操縱一切,主導一切……』

一杯一杯默默地喝著酒,聽著蘇姑娘為了安撫他心情而彈奏的曲子,趙弘潤心中微微有種彆樣的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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