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血月即將來臨,柳、梁二人隻能暫時在這間黑店一樣的客棧內住下來。
峽穀在夜晚十分的陰暗冷清,但在白日時卻頗有幾分人氣,一個個看上去就不是善茬的家夥無所事事的四處閒晃,讓原本就很狹窄的峽穀熱鬨得猶如凡人的集市。
而靠近山壁的地方,擺滿了用木頭搭成的小攤子,或者乾脆一塊破布鋪在地上,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堆在上麵,後麵坐著一個用不懷好意的目光打量行人的修士。
柳清歡換上了一身黑袍,將全身都裹在陰影裡,不引人注目地混跡在人群中,目光順著一溜小攤慢慢看過去。
這十分考驗眼力,因為這些小攤上的東西大多都被故意弄得模棱兩可和真假難辨。十塊靈石就能買一大把的螯牛骨染成黑色,被充作一千靈石的蒲鐵骨;隻能用來喂靈獸的碎金盞草,掐頭去尾剪枝,修飾一番後便大喇喇的當作碎星草叫賣。
不過也不是沒有遺漏的好東西,柳清歡蹲下身,從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裡拿起一塊巴掌大的礦石,眼中快速閃過一絲驚喜。
“血紋軟金,煉製各種攻擊性法器時極好的融合靈材。”攤主懶洋洋地說道:“五千靈石,不二價。”
見柳清歡用手指搓了搓礦石,他眼中閃過一絲異光,惱怒地直起身,低吼道:“你乾什麼。不買就快點滾!”
柳清歡微微勾起嘴角,看來此人把這礦石當作普通的妃色軟金玉了,然後借助上麵的瑕疵裂紋染上血色,充作更加昂貴的血紋軟金。
他開口道:“買,我當然要買,而且是誠心要買!隻不過你這血紋軟金也太貴了,比這大的也最多不過三千靈石,你這塊最多兩千五,再多就不值了!”
那攤主眼珠子微微一斜,嘴角露出一絲詭笑,卻作出極不情願的樣子:“兩千五!小子你當我這兒都是那些殘次低貨麼,四千五靈石,絕不能再少一個子兒!”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絕不能少一個子兒的礦石最終以三千二下品靈石被柳清歡收入囊中。
柳清歡很滿意,因為他隻用了半成的價格就得了一塊指姆大小的極品軟脂玉髓。
攤主也很滿意,態度熱情了幾分,從懷裡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支青瓷小瓶,故弄玄虛地打出一道隔音罩,低聲道:“道友,我看你是識貨之人,今天算來著了!我這裡還有一瓶從古獸族流傳出來的秘方製成的清寂露,此露能確保你在血月期間不受血氣侵染神智,隻需要專心於修煉,隻要五千靈石一瓶,要不要?”
柳清歡遲遲疑疑地道:“是真的嗎?”
“怎麼可能有假的!你去問問,這葬善穀中誰不知我煉丹大師的名頭,就連佛心門都找我煉過丹藥。”
柳清歡接過小瓶,慢悠悠地打開瓶塞:“佛心門找你煉丹?我不信。”
“嘁!”攤主乜斜著眼,口沫橫飛地道:“血月馬上就要來了,佛心門那些家夥也不能隻顧著堵劫道,將修煉丟開不顧啊。他們今年好不容易從古獸族騙出來了丹方,自然需要人大量煉製,所以我才有……才被請了過去。老實告訴你吧,這清寂露在這條街上也隻有我這裡有,彆處你想找都找不到!”
柳清歡在他說話之時已仔細查看了小瓶中淡青色的靈液,以一個真正的煉丹大師的眼力,憑著氣味和觀察,他已分辨出了其中幾味靈藥,倒還符合攤主描述的藥效。
隻是,這瓶中的靈液他娘的兌了水!
雖然兌的是靈水,但也的的確確兌了水!
柳清歡頗為無語,在攤主期待的目光中慢慢塞回瓶塞,說道:“倒真是好東西,不過,這麼一小瓶不夠啊,要是有丹方的話……”
攤主目光一亮,又一暗,沒精打采地揮揮手,道:“得了吧,你還真當佛心門真是個個佛心啊,他們除了打劫殺人,還能乾什麼好事?自然不可能讓我們這些外人知道全部的丹方,我們也隻是幫著處理幾樣靈材罷了,還是分開來,誰也不知道彆人處理的哪樣。”
柳清歡聳聳肩:“那沒辦法了,我身上原本也沒那麼多靈石。”
那攤主眉毛一豎,一把將小瓶奪回去:“你他娘的耍我?!”
“話不能這麼說,我才剛剛買了你一塊血紋軟金呢!”
“滾滾滾,沒靈石還浪費我這麼多口舌!下次不要讓我再看到你,不然打得你半身不遂!”
被轟走的柳清歡心情沒受半點影響,繼續他的逛街和打探之旅。
一天下來,著實讓他打探到不少消息,對此地的形勢和勢力真有了大致的了解。
等他回到客棧,梁靜安已經先行回來,看到他,興奮地招手:“過來看。”
柳清歡走過去,隻見桌上擺了一張地圖,比那老鬼給他們的要詳細多了,身處閬巔雪峰一側的劫道在圖上一目了然,彎彎曲曲的一直延伸至黯月境。
梁靜安卻一指點在一片山嶺處:“這裡,據說是那什麼佛心門的山門所在。”他抬頭:“你應該打聽到這佛心門了吧?”
柳清歡點頭:“盤桓在劫道上的一個小門派。”
“嗯。”梁靜安低頭繼續說:“我今天抓到一個此門中人,搜魂後得到了不少消息,可不要小看這門派,他們竟然有一個元嬰修士坐鎮呢……”
兩人交換著今日各自所得。
劫道作為連接兩個大陸的通道,卻比這個名字承載的東西多得多。
或許一開始,這條通道因劫殺坑害過路修士而聞名,但時間久了,這種事情占的比例越來越少,更多的是兩境修士會暗地裡在此進行交易,互換各自缺乏的物資。
這又涉及到浮月境與黯月境互相仇視的曆史,讓這種交易隻能局限在小範圍,所以劫道上充斥著各種勢力,有像佛心門這樣糾集在一起的團夥,也有獨自行事的修士。
“這樣倒好了。”梁靜安道:“情況比我們想象的要好上不少,我們要過這條道是不是不像以前那麼難?”
柳清歡苦笑:“怎麼可能?”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透過小窗往外看:“誰規定他們通商之餘就不能打劫了?麵對我們這樣的過路修士,他們自然可以在前一刻還是‘誠信為本’的商人,下一刻就化身為綠林的匪徒。不過我們也不必太過擔心,以我們的修為,真正敢蹦出來的人應該沒多少。”
他抬起頭,今夜風雪終於停了,天空時不時飄過一片烏雲,而在烏雲之後,三輪即將滿圓的月亮偶爾會露出頭,灑下明亮的月光,而當那輪紅月露出來時,大地便一片血色。
“沒幾天了……”柳清歡喃喃道。
梁靜安也走了過來,隱隱有些憂慮,道:“血月要到了,你說我們是不是要做些什麼準備?畢竟我們不是這界的人,又從來沒經曆過血月。”
柳清歡思索了下,道:“應該沒大妨礙,你若不放心,我這裡還有些辟邪丹,可以勻你兩顆。”
梁靜安笑道:“那正好。”
兩人又說了幾句,柳清歡腦海中突然響起初一的聲音,他怔了怔,便站起身道:“時辰已晚,梁道友好生歇息吧。”
梁靜安詫異地張了張嘴,但最終並沒多說什麼:“也好。”
柳清歡轉身進了裡間,將法陣打開,隔出一個私密的空間。
他放出初一,又將小黑從鬆溪洞天圖內招出來。
小黑一出來,就疑惑地立直身,聳動著鼻翼道:“主人,我感到一股奇特的氣息!”
柳清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向蹄角獸:“初一,你說有事要跟我們說?”
初一躁動不安地在屋中走來走去,時不時瞅向窗外,甚至有幾次似乎都想用頭上的尖角去頂窗棱。聽到柳清歡問,它轉回頭,急切地道:“主人,我想出去!血月對我和小黑哥來說是一個契機,我們要去外麵!”
“外麵?”
柳清歡從沒見初一如此失去冷靜過,伸出手抓向白色的小獸:“初一,你還好嗎?”
初一身體一轉,躲開了他的手,噴了口鼻息:“外麵的林子,那邊的山野,我覺得那片山野裡有我們需要的東西!”
柳清歡皺起了眉:“你是說古獸族所在的那片山林?但你現在這樣的狀態……”
“主人!”小女孩的聲音陡然爬高,幾乎是在柳清歡腦海中尖叫著:“那裡有我們需要的東西,我們要出去……”
她反複重複著這兩句話,四隻蹄子在地上噠噠噠地跺來跺去。
小黑這些天都呆在鬆溪洞天圖中,所以並沒受到血月的影響,此時很有些莫名。但靈獸的感應也讓它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現了什麼,轉頭也望向那看不到的古獸山林方向。
柳清歡麵色不虞,不容置疑地抓住躁動的蹄角獸,嚴厲的高聲道:“初一!如果你不能保持神智,我怎麼可能放你出去!”
然而平時溫馴乖巧的小獸此時已失了冷靜,血紅色慢慢染上其雙目中奇異的四隻瞳孔,凶狠地看向柳清歡,發出一聲怒嘯!
其聲尖厲,化作一道無形之波衝向四周,讓屋內的防護法陣立刻發出嗡地一聲銳鳴!
離她極近的柳清歡麵色頓變,須臾間揮動雙手,一片青光便擋在了身前,然後漫延至整間屋子,將所有波動強橫地壓滅!
小黑大驚,撲上來抱住暴怒的蹄角獸,大喊道:“初一,快醒醒!那是我們的主人啊,你平時最喜愛的主人,你怎麼能攻擊他?快醒來!”
柳清歡反而冷靜下來,手上一翻,一顆冒著寒氣的雪白丹藥轉眼就塞入了蹄角獸嘴裡。
蹄角獸渾身激靈靈一抖,好一會兒才停止了掙紮,喘著粗氣被壓在小黑身下。
“小黑,可以放開了。”
小黑試探地抬起身,確定了下後才放開蹄角獸。
“主人?”清靈乾淨的小女孩聲音重新響起,初一抬起頭,恢複清明的大眼睛裡滿是後悔和害怕的水光。
柳清歡坐在窗邊的椅子上,道:“冷靜了?”
初一怯生生地靠近他,見他沒有避讓,才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他的腿,泫然若泣的道:“主人我錯了……”
柳清歡歎息一聲,安撫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不,你沒錯。”
見兩隻靈獸迷惑不解,他繼續道:“我剛剛考慮了下,你說得對,身為靈獸,你們應該抓住這次契機,接受來自血月的饋贈,說不定你們的修為就會有所突破。”
如今,他的兩隻靈獸都到了三階中層,似乎都卡在了瓶頸上。
小黑猴眼咕嚕嚕亂轉,也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而初一終於從剛剛大逆不道攻擊自己主人的驚嚇中緩過來了一點兒,卻依然害怕的不敢再說話,隻含淚望著他。
柳清歡一邊思索,一邊在房中踱步,緩緩道:“你們想什麼時候去?”又馬上自問自答:“嗯,自然是越早出去越好,也能在血月之前先適應一下。嗯,不能完全壓製你們的獸性,不然可能會讓你們錯過突破的契機……但也不能完全失去神智,那就無法躲開致命的危險,甚至有可能陷入瘋狂的嗜殺。”
他停下腳步,拿出兩瓶丹藥,分給兩隻靈獸:“這裡麵是剛剛初一吃過的驚寒丹,帶上吧,雖然你們那時候可能根本記不起吃,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派上用場。”
小黑高興地接過,塞入粗壯手指上戴的納戒中,初一則收到自己的尖角中。
“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走吧。”柳清歡道,將兩隻靈獸收回後,打開法陣到了外麵。
梁靜安正翹著腿坐窗前就著一碟小菜喝酒,好不悠哉樂哉。
見他出來,他舉起酒杯道:“柳道友,來點兒?”
“不了,我有點事要出去。”柳清歡笑道,頓了下又道:“可能要晚些時候才能回來。”
“啊?哦!”
梁靜安忍下疑問:“那你自己小心。”
“你也是。”柳清歡拱了拱手,將門開了一條小縫,滑進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