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治河都護府都護兼雒陽令、徐、揚監察使桑鈞,拜見丞相!”桑鈞持著笏板,在田苗引領下,來到燈火通明的正廳,便向著那位端坐於上首的大漢丞相,俯首作揖,長身而拜。“元樞回來了……”熟悉的聲音,親熱的叫著他的表字:“坐吧!”
“謝丞相!”桑鈞連忙起身再拜,這才坐下來。
然後他微微抬頭,看向那位衣褚袍而配冠琉的大漢丞相。
和當年相比,這位丞相的外貌幾乎沒有變化。
他依舊和過去一樣,看著文弱不已,好似弱不禁風,隻不過嘴唇上留起了淺淺的胡須,讓他看上去稍微成熟了一點。
然而,沒有人敢小窺這位大漢丞相。
因為,世人皆知,大漢丞相張子重,乃是當世唯一的百人敵。
曾在沙場上,上演過真實的單騎破百。
更曾在長安內外,留下了無數傳說。
這麼些年來,裡裡外外,想要行刺他的刺客,來了一波又一波。
特彆是當年東南之亂,一個月內有數十名刺客,潛入長安,妄圖刺殺。
結果卻是,儘數為丞相手刃!
其武功之烈,恐怕就連項羽這等人物,也不能比!
若這位丞相僅有匹夫之勇,那麼,他還未必能坐穩天下,壓製州郡。
其文功、正治,亦是天下所罕見。
作為如今的公羊學派領袖、太學山長兼武苑總教授。
大漢丞相,絕非浪得虛名!
其所著的經義,已是折服了所有當世公羊學的大儒,其發明的‘我注經義’,風行天下。
而在武苑中,其所著的《步兵操典》《地理測繪》《騎戰》等書,如今都已經成為了每一個武苑學生必讀的書目。
至於政績……
自永始至今,秉政七年,天下雖有水旱蝗湯,卻沒有出現任何流民潮。
相反,長安府庫中,堆滿了糧食。
天下道路上,往來著密密麻麻的商旅。
國家的財政收入,更是不斷突破記錄。
而天下百姓的負擔,卻非但沒有增加,反而較之過去削減了許多。
尤其是去年頒布的《重祿法》,將基層的鄉官吏的俸祿調高一倍,並將胥吏和官府臨時招募的衙役,也納入國家官員體係,評定其等級製度,發給俸祿、錢穀。
同時,調整、提高所有地方州郡官員的俸祿。
於是,借著這條法度,丞相一舉廢除了天下百姓為之苦惱百年的苛捐雜稅——重祿法後,地方官員再用平攤官府支出來剝削百姓已經不可能。
而且因為大大提高了所有人的俸祿和待遇,所以,也沒有多少反對的聲音。
至少沒有人敢在明麵上反對。
於是,現在,整個天下的所有人,都隻剩下了一個疑問:丞相如此賢德功高,劉氏什麼時候禪位讓國呢?
勸進的人,現在已經遍及內外。
就連劉氏諸侯王、宗室,也紛紛上表勸進。
其中,以朝鮮王劉胥最為積極。
這位世宗的兒子,曾經公開宣稱:漢德已終,社稷神器當歸有德之人。
想著這些,桑鈞內心就更加謹慎起來。
他小心翼翼的上前拜道:“承蒙丞相厚愛,提拔下官,委以治河之事,下官不敢懈怠,三年來夙興夜寐,終於不負丞相之托,引淮入汴之事,今已功成!”
“元樞辛苦了!”張越笑著道:“自延和二年,隱太子首先治河,及至如今,終於功成一半,吾甚嘉之……”
“賞功罰過,此國家治政之本也!”
“故吾有意,提名足下為水衡都尉,掌鑄幣之事,未知元樞可願?”
“下官願為丞相效死!”桑鈞立刻長身而拜,欣喜若狂。
因為那水衡都尉,這些年來一直總掌鑄幣之事!
特彆是丁緩當年擔任水衡都尉,改革了鑄幣法,用泥範、鐵範鑄錢,去年又發明了水利壓鑄法。
於是,一歲鑄錢數量,達到了十餘萬萬!
兼之,漢室並西域,吞扶桑,金銀銅鐵的產量和產區也增加了無數倍。
鑄錢原料再無匱乏之虞。
現在,其不僅僅鑄造青銅錢,還鑄幣值更高的黃銅錢、金幣、銀幣。
由之,水衡都尉的重要性,也再次提升。
於是,坊間有傳言,再過些年,水衡都尉也會提升為九卿官署,位列執政。
即使傳言有誤,如今的水衡都尉,也是漢室權柄和資源最多的幾個官署之一。
隻要好好的任上兩任,也可以得到執政提名,躋身天下最有權勢的十二人之一。
“元樞到任後,務必用心推動鑄錢技術的改革!”張越卻是開始提點起來:“今,國家財政之用,一自稅賦,二自工商,三為鑄錢!
“鑄錢,今有五銖錢、當五黃銅錢及當百金幣、當千銀幣……”
“錢幣精美,用料紮實,幣值穩定,關乎國家財用大計!”
“元樞務必要為國家把好關,看好門,不可讓錢幣之事有損國家大策!”
“丞相教訓,下官銘記於心!”桑鈞重重一拜,然後抬起頭來,看著張越,小心的問道:“下官方才聽說,臨淄候之侄,已抵身毒,據說,已獲數十萬金之戰利品……”
“下官鬥膽,懇請丞相下令,身毒所獲之金銀,皆輸水衡都尉以鑄幣……”
張越一聽,就明白了桑鈞的意思。
不過,這本來也就在他的計劃內,便點頭道:“可!”
“隻是,水衡都尉要拿等值的金銀貨幣來換……”
這是必須的!
張越很清楚,自己目前統治的根基就在於軍事貴族的支持。
特彆是那些通過戰爭富貴起來的新興軍事貴族們的支持。
所以,他必須時刻維護這些人的利益。
“諾!”桑鈞高興的就要手舞足蹈了。
因為,按照漢室現行體製,政績和軍功一樣,都是可以被等值計算的。
換而言之,他隻需要坐在長安城裡,就可以坐享未來身毒開拓的好處和利益。
四十歲前,當一任執政,五十歲再做一任。
那樣,說不定等未來丞相稱帝,能獲封王之賞!
而且,還不虞有漢高當年異姓諸侯王被過河拆橋的風險。
因為,如今的天下疆域,大到足夠安置上百諸侯王,而中央權威卻絲毫不損。
當桑鈞走出英候府邸時,他的心情已經比長安城裡的很多人還要瘋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