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兩百零八節 亂局(2)(1 / 1)

“大王,您感覺如何了?”再次給劉髆把脈之後,張越問道。

“多虧君候……”劉髆咽下嘴裡苦澀的藥汁,道:“寡人已經感覺好多了……”

劉髆的運氣很不錯!

天子派出去尋藥的官吏,很快就在長安附近的龍首山上找到了關鍵的石蒜。

而石蒜是中藥中的肺吸蟲病特效藥!

在這個沒有現代化學藥劑的當今,再也找不到比石蒜更好的肺吸蟲特效藥了。

其所擁有的止咳、消炎、鎮痛等效果,更大大緩解了劉髆的痛楚,改善了其預後身體。

隻是,石蒜中真正可以滅殺肺吸蟲的成分乃是名叫‘二氫石蒜堿’。

看名字就知道了,這是一種後世化學科技萃取物。

在天然石蒜植物中,其含量不說沒有吧,應該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但,劉髆運氣好就好在,這個時代的寄生蟲和病菌一樣,根本沒有接受過後世發達化學藥劑的毒打。

所以,基本上,所有的驅蟲藥與抗生素,在如今都具備廣譜效用。

也就是說,基本上隻要是驅蟲藥就能滅殺大部分寄生蟲。

就和隻要是抗生素,就可以消滅大部分病毒一樣。

而石蒜剛好可以驅蟲。

故而,在服用了以石蒜為主的藥湯後,劉髆體內的寄生蟲逐漸被殺死。

同時,石蒜本身的消炎、止咳、鎮痛效果也開始發揮作用,讓他身體漸漸的轉好。

不過,想要康複?

卻是極難了!

雖然張越沒有對劉髆的肺部進行過ct掃描,但也知道,被寄生蟲困擾兩三年的這位昌邑王的肺部,不可能不付出代價。

這意味著,這位昌邑王的壽命將要較常人縮短許多。

不過,劉髆不知道這些。

所以,他對張越是千恩萬謝,感激不已。

“再有三日,就是朔望朝……”劉髆忽然主動問道:“君候可需寡人相助?”

“多謝大王美意!”張越笑了起來:“不過,區區跳梁小醜,還無須勞動大王!”

昌邑王劉髆要是下場……

張越敢保證,現在跳的最歡的人裡麵,起碼有泰半要縮卵。

這些人跑了,後患無窮!

張越可沒有這麼多時間,在長安城與這些人打嘴炮。

若是未來,長安城這裡隔三差五就有人想不開,想搗亂,非得讓他回來,那麼,他恐怕大半精力都得在這長安與人扯皮了。

與其將來痛苦,倒不如現在一劍斬滅!

劉髆聽著,歎了口氣,道:“君候誌向,寡人也略有所聞……”

“隻是,寡人聽說,剛過易折,盛極而衰……君候不能總是這樣……”他輕聲道:“您這樣子,會沒有朋友的……”

“而沒有朋友的人……”劉髆低聲自語:“冠軍仲景候啊……”

當年,大司馬冠軍侯霍去病,比眼前這位鷹楊將軍還要飛揚,還要威武,還要傳奇!

一句‘匈奴未滅,何以家為?’,氣勢衝天,自信滿滿。

似乎其馬蹄之前,已無人能阻!

仙神也不行!

事實也看上去確實如此!

然而,轉瞬之間,一代軍神,隕落塞外,死因迄今不明。

唯一的遺腹子更是死的莫名其妙,稀裡糊塗。

作為當事人之一,劉髆是知道一些內幕與秘聞的。

當年,仇恨大司馬冠軍侯的人,現在同樣在仇恨著這位英候鷹楊將軍!

甚至,他們恨英候更甚冠軍侯!

畢竟,冠軍侯隻是攔著他們‘立功’,而這位英候可不止攔住了許多人的‘前途’,他還阻斷了無數人的財路,更霸占著讓無數人垂涎欲滴的金礦。

除此之外,這位英候比起那位冠軍侯,更多了一大群鴻儒名士為敵。

劉髆已經耳聞了,現在不止是古文學派。

就是今文學派的許多人,乃至於公羊學派內部的一些人,都在暗地裡謀劃著、策劃著要對付,要陷害這位英候。

因為他們怕!

怕這位睚眥必報張蚩尤真正的成長起來,成為三朝元老,成為同時擁有國家大將、天子重臣、儒門領袖三重身份於一體的恐怖存在。

屆時……

休說古文學派的諸位了,便是今文學派、公羊學派內部的很多人,都要在其光輝下黯淡無光。

淪為路人甲乙丙丁,成為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在劉髆看來,這位自己的救命恩人,現在麵臨的局勢,已經險惡到極致,凶險到極點!

稍有不慎,恐怕就要粉身碎骨,灰飛煙滅!

所以,他才忍不住勸說。

勸這位英候要選擇性的退讓,不要剛強到底。

可以選擇性的退讓嘛!

在一些無關大局的地方退步,與一部分人妥協。

這樣雖然麵子難堪了些,但終究可以保全有用之身。

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顧念小節?

張越自然明白劉髆的意思。

事實上,劉髆不是第一個這樣勸他的人了。

在劉髆之前,金日磾、董越還有衛皇後都已經勸過他了。

隻是……

張越歎了口氣,心道:“難道我就想這樣?”

“以一人而敵天下?!”

“我又沒有瘋掉!”

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樣就可以怎樣的。

特彆是在這個險惡的正壇上,在這混亂無序的名利場中。

他張子重敢和現在的那些人妥協嗎?

信不信,他前腳與這些人達成協議,後腳就將徹底觸怒那位建章宮的主人!

因為他是鷹楊將軍!

手握河西四郡十數萬大軍,更兼著涼州刺史,持節都督內外軍國事的職銜。

所以,他注定隻能做孤臣。

注定將要舉世皆敵!

什麼時候,要是朝中大臣都和他做朋友了,天下士人都在吹捧他了。

那麼,天子的殺心就會不可抑止的生長。

不會有君王,願意看到手握重兵的大將,與朝臣私相授受,更不用說關起門來,切割分配利益了。

除非他張子重願意放棄河西的一切,回到長安做一個寓公。

不然,他這個鷹楊將軍,便注定要與天下為敵!

沒有敵人,他就要創造敵人。

更何況,現在的朝局,如今的長安局勢,之所以發展到目前的情況。

沒有天子的支持與默許,可能嗎?

既然是那位陛下的安排,他這個鷹楊將軍豈能違逆?

張越於是歎道:“大王且安心靜養,外界諸事,莫要掛懷!”

“至於大王所言……”他嘴角微微翹起,放出嘲諷:“請恕臣直言:鼠輩小兒,國之蠹蟲,還沒有能和臣做朋友,談條件的資格!”

劉髆聽著,悠悠一歎,不複再言。

自然,他和張越主動談這些事情,既是好意,也未嘗沒有受到一些人請托的緣故。

畢竟,英候鷹楊將軍,手握重兵,威壓天下。

貿然與這樣的人生死相鬥,縱然贏了,恐怕也是慘勝!

說不定,還可能陰溝裡翻船。

於是,便有某些與昌邑國關係密切的人士,通過種種渠道,求到了劉髆麵前。

請這位昌邑王來做一個中人,來談一筆交易。

你好我好大家好,如此一來,既避免無謂的爭鬥,又能得到利益,簡直完美!

可惜……

這位英候,真的人如其名!

蚩尤,果然是蚩尤!

但在劉髆身側,幾位侍立在旁的近臣,卻是一下子麵色猙獰起來。

“狂妄!實在是太狂妄了!”

“汝以為,汝真能一手遮天,為所欲為了?!”

“必定叫汝好看!”

“屆時,身死族滅,可萬勿悔恨今日!”

在這些人看來,他們完全是一片好心,真的是出於好意。

卻被這英候如此羞辱。

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怒火,瞬間吞沒了這些人的心智,於是,他們添油加醋的將張越與劉髆之間的談話,說給了他們身後之人聽。

“豎子!豎子!豎子!不足與謀!”

砰!

一件精美的青瓷,被人摔在地上,立刻就被摔成了七八塊。

但這人猶不解氣,抽出佩劍,對著屏風一陣亂砍。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一個年輕人連忙跪下來勸道:“那英候狂妄至斯,乃是自取滅亡,大人何必因此震怒,平白傷了自己身體?”

“你說得對!”那人收起佩劍,席地而坐:“那豎子前日已然怒了天子,聖眷恐怕都因此淡了幾分……”

“如今,隻消讓天子對其意見與怒火更大幾分……便足以至其死地了!”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事情,站起身來,對那個跪在其麵前的年輕人道:“汝且持我印信,去拜見趙王……”

“邯鄲多壯士,趙王麾下,必有能人異士,甚如豫讓、荊軻者!”

“大人!”年輕人聽著,嚇了一大跳:“不可啊!那張蚩尤之勇,天下無雙!”

“旁人不知道,您還不清楚嗎?”

當年雁門、漠南、漠北之事,旁人或許不知,但自家父親可是當事人之一啊,曾奉天子之詔,往巡於雁門,過武周塞而至鶄澤,然後勒馬弓盧水,觀鷹揚之舊戰場,最後往龍城見虛衍鞮單於而返長安。

自然是親耳聽到了許多人描述過那位英候的勇武與無敵!

一人而破百騎,單騎而衝敵陣。

無可阻擋,無可違逆,無人能敵!

這就是大漢英候鷹楊將軍在整個雁門、漠南人心裡的地位!

所以,派刺客去刺殺他,純粹是送死!

甚至,說不定派去的刺客,見到那位英候,就要五體投地,當場跳反了——當世遊俠們最崇拜的就是他了!

“誰說吾要刺殺英候了?”那人仰起頭來,露出自己的麵容,若張越在此,馬上就能認出來——正是五官中郎將韓廣德。

在朝中,這位五官中郎將素來不顯山不露水,對誰都是笑嘻嘻,一副老好人的模樣。

而他能當這個五官中郎將,靠的不是能力,而是關係——他的父親韓延年是當年漢軍擊南越的英雄韓千秋的遺腹子。

韓千秋原是濟南國丞相,當年南越叛亂,韓千秋聞之,主動請纓,並親率濟南兩千郡兵,作為漢軍先鋒攻入南越境內。

可惜卻被南越軍隊包圍,但他率部奮勇作戰,誓死進軍,殺傷、殺死南越將帥無數。

雖然最終因為寡不敵眾,英勇犧牲。

但,南越呂嘉叛軍也被他打的膽戰心驚,在隨後的漢軍大舉進攻時,南越軍隊紛紛抱頭鼠竄。

於是,戰爭結束後,天子聽說了韓千秋的英勇壯舉,大為讚賞,由之追封韓千秋為成安候,命其子延年繼承他的侯國。

待韓延年長大,天子又將膠東康王之女許配給韓延年為妻。

這位翁主,深得天子喜愛,更與當時如日中天的李夫人交好,在世之時,常常被詔入宮中,與李夫人作伴。

有了這個香火情在,哪怕後來韓延年做法失國,但韓家的富貴也依舊不少。

韓廣德更是因此之故,被天子拜為五官中郎將,成為兩千石的顯貴。

當然,韓廣德也絕非僅僅靠著父祖餘蔭才有的今天。

事實上,這位五官中郎將在朝中的人緣好的不得了。

不管是從前的公孫賀父子秉政的時候,還是現在的澎候劉屈氂,乃至於霍光、張安世、金日磾,和他都是朋友。

韓府晚宴上的座上賓,更俱是朝中兩千石,列侯外戚。

在交朋友,拉關係和鞏固人脈方麵,韓廣德稱得上是朝堂的第一等人物!

但,現在,這位素來與人為善的五官中郎將卻是咬牙切齒,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

他看著自己的兒子,狠聲道:“吾兒,為父今日就給汝上一課……”

“這朝中殺人,從不需要刀劍……”

“就如要害人,從不需要針對其本人一樣!”

“有些時候,殺其敵人,比殺他家人至交,更有效果!”

韓廣德的眼神,一下子就變得猶如毒蛇般狠辣:“汝去告訴趙王,請趙王選一二死士,去將那位禦史殺了!”

“叫殺人者,在殺人現場留下一行字……”

“誹謗英候,汙蔑功臣,人人得而誅之!”

當年,天下知名的大遊俠,連大將軍長平侯衛青也要幫忙說情,也為之欣賞的豪俠郭解就是這麼死的!

在兵法上,這叫做死間!

隻要那禦史死了,死亡現場又發現了那行字。

那麼,殺人者是誰?鷹楊將軍是否指使?已經無關緊要了。

天子,朝臣,天下人,都會有一個疑問:鷹楊將軍張子重,是不是已經無人能製?

今天,能有人為其刺殺禦史。

明天,是不是也有人能幫其刺王殺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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