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成城大屠殺的事情,通過商旅和西域各國的貴族,迅速在西域傳播。
匈奴人得意洋洋,毫不避諱的炫耀著自己的武功與霸道。
他們甚至,將一些被屠殺的人的首級,送回西域,沿途展示。
以達到炫耀與震懾的目的。
而效果自然是極佳的!
短瞬之間,匈奴在西域的統治就變得穩固起來。
特彆是那些原本不服攝政王李陵的貴族,一下子就服服帖帖,高呼起‘攝政王萬歲’來了。
沒辦法,匈奴人就是這樣的。
有奶就是娘,誰能給他們帶來勝利,帶來好處,誰就是大佬!
他們其實並不在乎什麼孿鞮氏。
隻在乎自己!
然而……
當這些消息,傳進天山北麓的龜茲、尉黎之時。
情況發生了徹底的改變!
因為幾乎整個漢室控製下的西域地區的王公貴族,都清楚的記得,大約在半個多月前,那位鷹楊將軍大張旗鼓,派出了使者,前去警告匈奴與烏孫,並要求兩國在戰爭中:萬請持之以君子之風,行之以先賢之道,以仁義之師而自省,以不重傷、不擒二毛為要!
言尤在耳,鬱成城大屠殺的事情就傳來了。
而且,匈奴人根本沒做掩飾,他們大吹特吹了他們在鬱成城的行動。
他們送回示威與炫耀的首級,也證明了他們不僅僅在戰場上虐殺了他們的敵人,更在他們的敵人投降後,進行大規模的屠戮、虐殺。
死者,不止有軍人、青壯。
更有老人,甚至小孩!
甚至還有匈奴的薩滿祭司,殘忍的使用了幾十名不幸嬰孩的屍骨製成祭祀的法器。
於是,立刻所有目光都看向了陽關與玉門之後的漢朝本土,看向了那位屯兵於居延的鷹楊將軍!
尉黎、龜茲、樓蘭國內的漢家商旅與軍人們,首先對此發表了意見。
自然,這些人是不懂什麼叫謹慎,更不知何為外交語言。
他們隻會口嗨,也隻會管自己爽。
才懶得管什麼大局不大局呢!
於是,瞬間,整個漢治區,都被這些人的言論占領。
“這些匈奴人可真是膽子肥啊!張蚩尤都敢挑釁!活膩了呢!俺看,王師大軍恐怕已經整戈待發,隻待將令了!”
“可不是嘛!張蚩尤何等人物啊?當年一介布衣,就敢打丞相之孫,剛拜侍中,就敢和水衡都尉、太仆這樣的強權對著來,還將他們踩死了……奉詔出使,結果出使到了匈奴的龍城與聖山,打的匈奴四分五裂!現在這些匈奴人居然敢挑釁蚩尤?俺覺得,張蚩尤怕是要睜開神目,露出三頭六臂的真身了!”
類似的言論,瞬間將漢治區的各國王公貴族洗腦。
使得他們對漢軍的報複可能,毫不懷疑!
在龜茲,龜茲君臣甚至開始討論起來——若王師征討匈奴,自己得派多少人,才能彰顯誠意?
而這些議論,很快就又出口轉內銷,傳到匈奴控製下的西域各國之中。
頓時,情況立刻反轉。
諸國人心惶惶,各國留守貴族一日三驚,連睡覺都不敢合眼,生怕一個不小心,漢朝騎兵就衝殺進來了,而自己卻沒有準備好投降,結果不小心給宰了。
於是一個個都在家裡準備好了全套的漢家衣冠,有條件的甚至還準備好了《春秋》《論語》《尚書》這等自漢室進口的書籍,此外,他們還在自己的領地裡,暗中開始排練歡迎王師進入,拯救‘水深火熱’的人民與百姓的演練。
新鮮的雞蛋,當季的水果,還有無數口爐灶都已經就緒。
就等王師進來,就表演一套‘簞食漿壺’,再來一套‘久慕王化之忠臣孝子喜迎王師’的表演。
至於匈奴與漢的戰爭前景?
幾乎沒有一個人持樂觀態度!
原因很簡單,在整個西域,特彆是靠近漢治區的諸國都知道,去年的大戰,匈奴其實是一敗塗地。
連日逐王先賢憚都在戰爭之中‘受傷不治’,更不止丟掉了龜茲、尉黎,連白龍堆也一並落入漢室控製。
也就是匈奴人自己挽尊說什麼‘不勝而勝’,講什麼‘挫敗了漢朝進攻’。
實際上,在大多數人看來,匈奴人是連內褲都一起輸掉了。
最後的那一戰,不過是遮羞布而已。
更何況,如今漢朝換將,坐鎮令居的那位,可是隻帶著幾千漢軍就能橫掃整個漠北,直接導致如今匈奴四分五裂的元凶!
他若出手,必是雷霆萬鈞!
匈奴人能不能撐住?
幾乎沒有人對此有信心!
於是,短短數日之間,天山以南的匈奴控製區,一片雞飛狗跳。
留守危須、焉奢、莎車的匈奴部族們,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隻能到處滅火,但局勢卻越來越混亂。
而在這個時候,一直在令居等候消息的張越,也終於接到了他一直等待的那個消息。
“匈奴破鬱成,屠之,流血三日,死者以萬計,屍骸暴於野,鬱成居民,百無遺一!”看著王莽送來的報告,張越笑了起來:“果然是狗改不了吃翔!”
對於匈奴人會不會在大宛大肆屠殺?
張越一直有著十足的信心!
匈奴人若不搞屠殺,那還是匈奴人,還是夷狄嗎?
現在,匈奴人不出所料的進行了大屠殺,這等於將刀子,遞在了張越手中。
“將軍,可要末將等立刻召集大軍?”辛武靈在旁邊躍躍欲試。
哪怕是續相如等人,也同樣摩拳擦掌,就等張越一手令下了。
彆看他們最近做生意做的飛起,賺錢賺到手抽筋。
但是,對一個武將來說,一切都是虛的。
獨有軍功才是實實在在,真真切切可以依靠和作為家族底蘊的東西。
錢財,隻是一個錦上添花的東西罷了。
況且,他們最近也發現了,與其和匈奴人做買賣,讓錢被匈奴人分走一部分,不如自己來賣,賺頭更大!
張越看著眾人,輕輕一笑,搖頭道:“不急,不急……”
“用兵之道,切不可急躁,當前局勢也不適合大規模用兵!”
現在,已經到七月中了,很快整個河西,甚至漢家在西域的屯田區都要迎來秋收。
一年之計在於春,而一歲之得歸於秋。
今秋的秋收,在張越看來,可比什麼都重要。
這關乎河西百萬黎庶的溫飽,更直接關係到整個漢室的財政健康。
若今歲令居、河湟的兩百萬畝粟米豐收,那麼,基本上漢軍的軍糧就有保障。
不再需要從內郡大規模轉運軍糧,以維持河西漢軍的基本需求!
這意味著什麼?
張越再清楚不過了!
這意味著,明年朝堂就可以減少各種為了供給河西而產生的賦稅。
特彆是芻稿稅、算賦、口賦以及傳送、轉輸之類的徭役,可以大幅度減少!
更可以斷了很多地方的貪官汙吏,盤剝百姓,敲骨吸髓的路。
還可以讓大司農至少減少三成以上的開支。
由之,太子據的治河工程,將得到大批資金支持,由之,天下百姓的負擔可以減少起碼三成,徭役負擔可以減半。
更不用說,現在出手,太早了!
這桃子都還沒熟呢。
“讓匈奴人先幫我們做點事情吧……”張越笑著吩咐:“辛將軍,煩請將軍,替吾走一趟西域,正告匈奴:我太宗皇帝有訓:天生蒸民,為之置君養治之,故天子之德,澤及鳥獸,而天子之道,張於八荒,是所謂詩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也!大宛之君,雖則無道,而大宛之民,其人何辜?今貴主將兵以戮百姓,令大宛之民夫妻永彆,父子離散,兄弟手足陷於水火之中,使老無所養,幼無所依,此背人倫之道,絕天地之生也!吾聞,孔子曰:是可忍孰不可忍!此正所謂貴國今日之行也!”
張越義正言辭,神聖無比的看著辛武靈,慷慨激昂的說道:“吾,漢鷹楊將軍英候張子重,秉天子之德,依天地之道,正告貴主:即刻停止對大宛無辜百姓之暴行,追查鬱成城一事之元凶,交付吾國審訊,以正天地之德,天子之教,此其一也!即刻就地停止進兵,待吾使者至,以監貴國之行,此其二也!即刻賠償遇害百姓,撫慰無辜之人,此其三也!”
“若貴主能持此三行,或可亡羊補牢,猶未晚矣,不然,天厭之,天棄之,必有大罰齏之!”
“勿謂言之不預也!”
辛武靈聽著,不是很理解,他疑惑著問道:“將軍,您覺得匈奴人能聽得進您的善意勸告?”
“再則,如此之行,會不會讓人看輕將軍,以為將軍可欺?”
“他們聽不聽得進去,那是他們的事情……”張越咧著嘴笑道:“不過,本將相信,李少卿的智商還是能夠理解本將的一片好意的……”
若李陵和他的統治集團連這麼點理解力和見識都沒有的話。
那就趁早去死吧!
廢物弱智,連當傀儡、刀子的可能性都沒有。
“至於他人的看法?”張越嘿嘿的笑著,眯著眼睛,看著自己麵前的諸將,意味深長的道:“他們大可以試試,看看吾中國君子,諸夏丈夫是否言必行,行必果?”
匈奴人也好,烏孫人也罷。
在張越眼中,現在都已經不過是他的棋子,受他操縱和操控的傀儡罷了。
要的就是,讓他們為王前驅,將壞事都做儘!
想想看,若無**的暴行,米帝何以成為舊大陸的救世主?若無**的攻擊,約翰牛哪裡會心甘情願的將他們祖祖輩輩積攢了幾百年的戰略要地和殖民地拱手交出?
這世界就是如此!
沒有惡人,善人的仁德,就會被人當成理所當然。
故而,暫時留著匈奴,甚至扶持匈奴在西域的統治,對張越以及漢家來說,至關重要!
匈奴、烏孫,都是張越劇本裡的大魔王,世界的破壞者。
他們作惡越多,對漢家越好!
張越甚至巴不得他們在西域橫征暴斂,在大宛大開殺戒。
當然了,這個度要把握好。
不能真的叫匈奴人,將大宛殺個千裡無雞鳴,白骨露於野。
也不能真的叫匈奴人把西域玩壞了。
更不能讓匈奴人輕輕鬆鬆的就滅亡大宛。
所以,適時的乾涉與警戒是非常有必要的。
就像現在,匈奴人的速度和進展有些快,張越就得讓他們慢一慢。
“去吧,去將我的命令,傳達到整個西域,讓匈奴人知道,吾與諸公的態度!”張越揮手轉身,走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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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朝鷹楊將軍的警告與訓示,隨著漢使的馬蹄,迅速傳遍整個西域。
不過數日,就傳進了匈奴控製下的西域諸國。
聽到這個消息,留守西域的匈奴貴族們,長出了一口氣,放下了一直提著的心臟。
而各國貴族,在聽說此事後,也同樣長出了一口氣,將準備好的漢家衣冠收起來,遣散了排練的隊伍。
同時心中也不免有了些疑惑:“那位張蚩尤也不像傳說中那麼暴躁好鬥嘛?還是很講道理的呀!”
卻根本不知道,匈奴高層的貴族們,從漢使口中,聽到那些比命令還要命令的漢朝將軍言論,一個個心裡麵都是怒火高漲,憤怒不已。
“這漢朝將軍以為他是誰?單於嗎?居然以如此口吻,對我大匈奴說話……這要是冒頓大單於、老上大單於時期,敢傳此等言論的使者,恐怕已經被拖出去殺死了!敢令人如此說話的國家,必定活不過一個月!”可惜,他們也就隻能在心裡麵腹誹,甚至不敢在漢使麵前坦露半分不滿之色,隻能是忍辱負重的聽完對方趾高氣昂,以主人神態一樣發號施令的傳話,然後恭送著對方離開,才敢在穹廬之中跳腳。
然後,不得不立刻將這個情況,向著私渠比鞮海的李陵與在大宛前線的王遠報告過去。
他們甚至不敢拖延——因為漢使已經明確告知:貴國必須在十日內給一個答複,十日內不能答複,視作拒絕,屆時一切後果,匈奴自負!
而對匈奴而言,特彆是西域留守的匈奴貴族們來說,這是他們不敢麵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