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節 決戰輪台(7)(1 / 1)

可惜的是,河西的事情,張越無能為力。

至少暫時,他沒有辦法乾涉。

隻能是靜靜的旁觀著局勢發展。

而在另一方麵,隨著有功大將的封賞,漸漸塵埃落定。

將士們,也終於拿到了屬於他們的軍功賞賜。

這些賞賜,主要分為三種。

一是爵位,本來在秦代的時候,爵位就隻有一種——軍功爵!

哪怕是王族宗室,亦不可能在沒有軍功的時候,得到軍功爵。

但在漢室,因為太宗以來的變故,軍功勳爵名田宅製度土崩瓦解。

民爵、吏爵並立的新格局出現。

其中,民爵變成了訾產,成為了黃金銅錢一樣的等價物。

隻要有錢,花個十來萬,就可以讓一個商人、囚徒甚至夷狄,擁有普通人需要奮鬥一輩子才能擁有的爵位,並享受爵位帶來的特權。

大部分的將士,從前的爵位基本都是民爵。

而且,距離吏爵的守門爵位——五大夫都還有一段距離。

一般來說,大部分漢家將士,終其一生,所積攢的軍功,也難以突破這個五大夫的門檻。

這是因為,漢室的爵位製度,依舊執行著商君當年為秦庭製度的政策——上嚴下寬!

五大夫以下,特彆是從第一級的公士,到第五級的大夫,升起來速度是非常快的。

基本上一個斬首,就可以遷一級。

從一級升到五級,隻需要五個斬首或者捕虜。

但,從第五級大夫開始,向上升爵所需要的斬首軍功,就不再是加法了。

而是變成了乘法。

大夫升官大夫,需要十個以上斬首,官大夫升公大夫是二十,公大夫升公乘需要四十。

而作為吏爵的守門爵位的第九級五大夫,其所需要的軍功數量,直接翻了五倍,需要兩百級。

之所以出現如此恐怖的增幅,是因為從五大夫開始,就是大漢帝國的統治階級了。

韓非子曾說過:商君之法也,斬一首者,爵一級也,欲為官者,五十石之吏……官爵之稱,與斬首之功相稱也!

漢製雖非如此(民爵沒有官做,隻謀己身與己家),但在五大夫開始,依然執行了商君這一政策。

而依照商君的政策,第九級的五大夫,若是申請為官,起步點直接就是六百石。

而在漢代,六百石的官員,是縣一級的縣尉、縣曹,郡一級的郡主薄、都郵等官員的副手或者重要官署的負責人。

哪怕是在中央,六百石官員,也是權力不小的實權官吏。

因此,漢室自太宗以來,民爵與官爵,便是涇渭分明的階級。

若按照這個製度,絕大部分追隨張越遠征的士兵,甚至中下層的軍官,都夠不著五大夫的標準。

斬首兩百級,大部分人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哪怕是那些擔任指揮官的軍候、隊率,甚至很多校尉,一輩子都攢不到這個數字(注1)!

但軍功,不僅僅是斬首!

隨軍期至(按時抵達),先登(第一個攻入/登上/進入敵人城市、戰略要地)、捕虜、繳獲、獲期,都是軍功,都可以換算成首級。

此外,因為漢代民爵、吏爵的脫離。

使得,民爵部分有了操作空間。

可以花錢,來解決一些不足部分。

隻是,當涉及的群體有些大時,就不是單一的人可以搞定的。

所以,張越這些日子,一直帶著部將們,奔走在太常、少府、丞相府和禦史大夫官邸之間。

同時,還花費大量時間,調查、厘清和統計好了,所有有希望爭取五大夫爵位的有功將士的名單。

然後就開始安排起來。

經過精密計算後,先花錢幫他們中那些斬首和軍功不足的人儘可能的補充爵位空缺。

然後又和九卿各衙門的有關負責人打嘴炮,儘量爭取將軍功爭取一個比較高的斬首數字。

統統種種手段,費勁無數心急,花了不少錢買爵。

張越終於為自己的部下,爭取到了最好、最理想的待遇。

僅僅是官爵方麵,便有千餘人先後達標!

成功躋身進入帝國統治階級,鷹揚係的正治基礎,從此就夯實了。

除了這些人外,其他將士,張越也想方設法的,為他們爭取到了相對較好的爵位。

不過,這些爵位,用處就不大了。

一般情況下,很多人都會選擇擇機賣掉。

比起這個,他們更關心,朝堂發下來的其他賞賜。

首先就是重中之重的金錢賞賜!

按照慣例,賜錢分為兩種。

第一就是每一個人,哪怕沒有任何軍功,一路上隻是打個醬油的車夫、馬夫也能拿到的天子賞賜。

這筆賞金的總額為三萬萬錢。

均分給參與遠征的所有士兵將校。按人頭,平均每人拿到了差不多兩萬錢左右!

之所以如此大方,除了漢軍這次確實大勝,還要歸功於繳獲的黃金與牲畜,價值確實有些多!

然後,就是按照軍功計算的賞錢了。

這筆錢,就不再是以五銖錢的方式發放了。

少府宣布,他們會用半年時間,鑄造四萬餘枚麟趾金,然後依照軍功,發放給有功將士,作為紀念。

同時,他們還將融化數萬斤銅料,鑄造銅質的麟趾錢,以分發給沒有麟趾金的將士。

最後,就是實物方麵的賞賜。

依軍功、爵位不等,參戰將士,將分彆獲得土地、牲畜、農具、布帛、鹽鐵、甲胄、武器等方麵的賞賜。

而且,是實打實的分配!

自封君以下的有功將士,都將得到與他們戰功所獲爵位相匹配的土地、宅邸。

這就不得了了!

換而言之,隨便一個士兵,都可能獲得一百畝的土地和一棟宅邸。

足可成家立業,養家糊口!

軍功再多點,便能拿到耕牛、挽馬,甚至曲轅犁、耬車,乃至於新豐的麥種。

而這是漢代軍隊的傳統了。

隻要打贏了,一切都好說。

上上下下都是雨露均沾。

將軍校尉,封侯拜將,軍中將官,升官發財,光宗耀祖,下層士兵,打破階級壁壘,搖身一變,就能成為地主豪強,為子孫打下堅實的物質基礎!

至不濟也可以從佃農家庭,變成自耕農家庭。

就像這一次,隨張越出征的長水校尉、護烏恒校尉、飛狐軍,甚至塞下氏族義從、烏恒義從、匈奴義從,人人發大財!

再加上他們之前,從戰利品裡分潤的財富。

如今,軍中隨便一個士兵,兜裡都揣著幾萬錢的浮財。

長水校尉的將士們還好,他們之前,一直屯駐在關中,而且,知道這些錢要好好使用。

但其他人就不一樣了。

特彆是烏恒義從和匈奴義從們,這賞錢剛剛發下來。

他們就徹底的放飛自我了。

而長安城的商賈,更是早就盯上了他們。

在賞錢發下來後的第二天,軍營外圍,就出現了很多商人雇傭的遊俠。

這些遊俠也不做彆的事情,隻在軍營外圍蹲守著,見到有人從軍營裡出來,就上前湊近乎,然後趁機安利長安城裡的各種熱鬨之處與妙處。

花街柳巷,自是重點。

其他嵩街裡的鬥雞走狗場,長安九市之中的酒肆、集市也都各有安利。

這些家夥口燦蓮花,說的天花亂墜,聽得飛狐軍、護烏恒校尉的將士們心花怒放,難以自已。

至於烏恒義從與匈奴義從們,更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漢朝爸爸的善意與無微不至的關心。

在五銖錢麵前,商人們彆說和夷狄禽獸做生意了。

便是與魔鬼做買賣,也不會眨眼間!

於是,花街柳巷的脂粉香,嵩街的鬥雞走狗,長安集市與酒肆的熱鬨喧嘩,撲麵而來。

從未見識過這花花世界的漢軍將士,瞬間迷了心竅。

至於匈奴義從和烏恒義從,更是幾乎忘記了自己叫什麼?姓什麼?

要不是每天長安城都要關閉城門,並執行宵禁。

這些家夥恐怕不把兜裡帶出去的最後一個五銖錢花完,也不肯離開。

在這些軍人的帶動下,長安市場經濟,在八月初的那幾天,狂漲不已。

各行各業的老板都笑的合不攏嘴。

在這幾天,民族大團結,在長安成為了現實。

匈奴人、烏恒人,再也沒有人貶低和嘲諷。

連帶其他胡人的待遇,也變得好了起來。

當然,治安問題,也由之變得複雜起來,京兆尹、執金吾、衛尉的官兵,一下子就成為了全城最忙碌的人。

各種打架鬥毆、發酒瘋、盜竊、詐騙案件層出不窮。

有些案件,甚至發展到連官府也難以控製,需要出動全副武裝的軍隊彈壓的地步。

不過,這些事情,從未引發什麼輿論渲染。

因為,漢室朝臣,早就習慣了。

而且,在世人眼中,這也是大捷之師應得的。

打勝仗的軍隊,不受任何指責!

在這些日子裡,張越一直在家,安心撰寫自己的《操典》。

除此之外,他派人去將家人從南陵接來長安。

為幼子滿月的儀式做準備。

到得八月初七,從令居而來的信使,將戰爭的消息,帶到了長安。

張越旋即被傳召入宮。

…………………………………………

時間向前回撥十天。

延和二年秋七月二十七,令居外圍的原野上。

月氏人的騎兵,開始聚攏。

稽絲冷著臉,像是被人殺了全家一般,惡狠狠的看著那些,占據在山巒與原野之間的羌人。

而他身後的月氏騎兵們,卻都是滿臉的憤恨。

因為,他們被告知——漢朝皇帝已經下詔,處死了在長安的所有月氏人。

同時,令居和河西的漢朝官吏,正在抓捕在其境內與軍中的月氏義從們。

這讓他們非常憤怒!

在稽絲等人挑撥下,很快就被組織了起來——當然,不是所有月氏部族,都能被他們忽悠。

河湟月氏部族裡的汧水、澗河、清欒三部,就沒有聽他們的。

甚至,將稽絲等人的使者趕了出去。

故而,稽絲隻組織到了不過七千騎的部隊。

顯然,這點兵力,根本撼動不了,那堅固的令居塞。

甚至,連外圍都無法突破!

故而,哪怕稽絲很惱火,很生氣,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找到羌人各部的豪酋們,和他們商量協同進攻。

羌人,自是答應。

但,無論封養羌還是牢姐羌、先零羌的豪酋們,都不肯打頭陣。

他們隻願意跟在月氏人身後進攻。

稽絲與他們爭論了整整一個上午,也沒有得到什麼好結果。

哪怕他想方設法的企圖分化這三個羌種,效果卻是極為有限。

甚至被人直接威脅:若貴部不應允,我部則不得不撤退!

理由是,糧草將儘,同時,天氣也開始轉冷了。

他們得回去找吃點和過冬的地方。

至於那些吃的和過冬的地方在那裡?

稽絲自然清楚。

沒辦法,在羌人態度堅定的情況下,稽絲知道,再拖下去,恐怕這些家夥真的會和他們說的一樣,掉轉頭去火並月氏。

所以,他隻好答應了羌人的條件。

並在當天下午,午時過後不久,組織了第一次的對令居外圍烽燧台與堡壘的試探性進攻。

大約八百多月氏騎兵,跨過令居塞前的障礙,向著一座名曰‘三裡隧’的漢軍小型據點發起攻擊。

而駐防當地的漢軍,不過十幾人。

他們在發現月氏騎兵後,果斷的點燃狼煙,然後騎上戰馬,放棄了這座前哨戰,撤回到澗河北岸的邊牆後。

於是,月氏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這座烽燧台。

同時也身體力行的,用實際行動,告訴了漢家——我造反了!

聞知此事,剛剛得到輪台報告,正準備率領輕騎前往玉門的李廣利,立刻就拍案而起,像個孩子終於得到了他想要的玩具一般,哈哈大笑起來:“此天助我也!”

李廣利的部將們,更是彈冠相慶,紛紛道:“古人雲,好事成雙,君候方得匈奴入甕之喜訊,又見月氏謀逆之實證,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在他們眼裡,月氏也好,羌人也罷,都已經是他們軍功薄上誇耀的數字,是未來河西建設的勞動力!

李廣利擺擺手,道:“吾將往玉門,主持輪台之戰,此間戰事,還要勞煩範校尉、趙將軍以及諸位!”

“務必,嚴守邊牆,不可讓羌胡越境!”

“諾!”眾將紛紛轟然領命,一個個將胸脯拍的震天響!

在他們看來,羌人和月氏人,簡直是自尋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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