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節 韓央(2)(1 / 1)

韓央靜悄悄的站在一邊,看著張越將那碗肉羹喝完。

然後就開始收拾起案幾,婀娜美好的身姿,就像這秋日的杜鵑花一般充滿了美好。

但張越卻仿佛視而未見。

不是韓央不夠漂亮!

事實上,今年十八歲的韓央,看上去柔柔弱弱,長著一張脆生生的小臉,身材修長,頭身比完美的讓人驚訝。

加之出生名門,從小便接受了嚴格而正統的淑女的教育。

一笑一顰,都帶著讓人心動的氣質。

而且,她還非常聰明。

說話做事,總是恰到好處。

完全沒有張越曾經以為的貴族大小姐脾氣和嬌生慣養的樣子。

為人處世,相當通透。

確實是一個既漂亮又可愛,同時還非常懂事、聰明以及通透的女性。

然而……

她是韓說的女兒,而且還是嫡女。

老韓家在政壇和軍方,都有著根深蒂固的關係與錯綜複雜的人脈。

與韓家關係太近,並不是什麼好事!

不止是因為韓說,還因為韓家這百餘年來遺存下來的龐大而複雜的親朋古舊關係網。

張越很清楚,若他與韓家走的太近。

甚至有了名義上的親戚關係,那麼鬼才知道,天下郡國地方,要冒出多少個打著他旗子,狐假虎威的二貨了。

故而,哪怕韓央一副任君采摘的樣子。

張越也是如柳下惠附體,坐懷不亂,與她隻是保持正常接觸,而從未有半分逾越。

這就讓韓央有些不解,甚至自卑。

不過,她是一個堅強的女孩子,習慣了將事情、委屈以及其他負麵情緒埋在心裡,永遠將笑容展現在臉上。

哪怕是當年,韓說為她訂下婚約,婚配對象是整個長安都臭名昭著的紈絝子,衛家的公子哥衛延年,她也一個字都沒有說,反而表現的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隻有她的兄弟才知道,她每天都在自己的閨房低聲哭泣。

但一到外麵,必定是一副從容、端莊、大方的淑女形象。

所以,如今也是一樣。

見著張越的神色,她就乖巧的將東西收拾好後,盈盈一拜,然後托著碗筷出門。

張越看著她婀娜的身姿,消失在視線內,臉上終於露出些糾結的神色。

對於韓央,張越確實很頭疼。

好像不管做什麼選擇,都是錯的。

微微皺起眉頭,張越歎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想著韓央,張越就又想起了郭嬰帶來的另一個消息——他可能馬上就要當爹了。

南陵那邊的消息表明,金少夫隨時都可能臨盆。

這讓張越真的是有些激動。

對任何中國人來說,有後都是頭等大事!

尤其是如今這個社會,有子嗣與沒子嗣的大臣,在社會和朝堂上是兩個待遇。

前者會被人追捧,會得到無數追隨者。

而後者,即使再厲害,也不會有太多的腿毛依附。

因為,有後的大臣權貴,就意味著其可能成為一個長期依靠。

而不是流星一樣的孤家寡人。

如今,張越凱旋而歸,剛好得後,無論是輿論還是權貴大臣們眼裡,這都是吉兆,更是一個明顯的信號。

故而,張越也給那個即將出生的子嗣,想好了名字,並讓郭嬰帶了回去。

若是男孩,便叫張戈,取楚莊王所說:文,以武止戈之意。

若是女孩,則叫張萱,這就純粹是覺得好聽了,也蘊含著張越希望她未來可以隨心所欲,自由自在的野蠻生長的期待。

………………………………

數日後,郭嬰帶著張越的回信,回到了長安,並將結果告知了張安世。

張安世聽完,眼神微微一楞,旋即笑了起來:“子重,果然素有急智!”

拿錢買人……

這確實是一個之前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過的盲點。

而且,真的具備可操作性。

隻是……

“張侍中可還有其他話要托你帶回來?”張安世問道。

郭嬰拜道:“回稟主公,除了書信和此事外,侍中公並無他言……”

“哦……”張安世眼睛微微一黯,拿起書信,對郭嬰道:“汝且先下去休息吧……”

郭嬰再拜,然後起身退下。

張安世則站起身來,眼中帶著些疑慮,也帶著些忐忑,更帶著些不安。

因為,他不知道,那位賢弟一旦回京,將會如何行事?

甚至,他連對方的態度,也是一無所知。

這就有些危險了!

這幾日來,隨著凱旋大軍不斷接近關中,有關遠征的故事,也在長安以及整個關中流傳開來。

張蚩尤用匈奴貴族以換漢家臣民的事情,更是成為了輿論爆點,吸引無數人參與。

從朝廷一直到市井,甚至鄉村,幾乎無人不談,無人不論。

支持者興奮莫名,激動非常。

單單是長安城內,就已經連續數日,有著被匈奴擄走、俘虜以及扣押的漢家臣民家人,自發的來到未央宮北闕城樓下,向天子謝恩。

而他們每一次出現,都引發了無數人圍觀。

如今,公羊等今文學派,已經毫不掩飾的將此事與子路拯溺得牛相提並論。

而反對者,同樣激動莫名。

從攻擊、質疑張子重是否有資格有權力,與匈奴談判,乃至於其是否有權力決定與匈奴換俘,一直發展下三路的攻擊。

直接造謠、誹謗和編排張子重愛慕虛榮,以國家公器私用。

但,這些反對者,很快就被洶湧而來的民意與輿論聲音,碾成了碎渣。

如今,已經連頭都不敢冒了。

但凡敢冒頭的,就會被人扣上‘嘩眾取醜’‘狄山第二’的帽子。

甚至有人揚言,要將這些人丟去漠北,丟到匈奴人那邊,再看看他們反對不反對?

由之,使得那位賢弟在長安和天下人的議論裡,成為了有情有義、才學兼備、文武雙全的化身。

毋庸置疑的,在這種輿論背景和民心期待下。

他隻要回來,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

輿論、民心和天子,都會給他創造條件,創造機會。

而其他所有人,都將成為背景板,變成附庸。

深深的出了一口氣,張安世低頭,看著自己手裡拿著的書信,忽然笑了:“這些又與吾何乾呢?”

是!

誠然,張子重這次回京的氣勢,已經不亞於當年大司馬驃騎將軍冠軍侯霍去病自河西而歸的氣勢。

睥睨天下,萬眾敬仰,天下歸心。

而且,他還沒有一個可堪匹敵的對手——不像霍去病,頭頂上還有一個大將軍舅舅,同樣戰功赫赫,天下無敵的名將!

更有著輿論和民心的吹捧與期待。

李廣利也好,劉屈氂也罷,在其麵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對手。

唯一可以阻止他的,也就隻有天子。

然而,偏偏這位陛下就是其最大的靠山!

但……

仔細想想,和他張安世有半毛錢關係嗎?

這些日子來,張安世也冷靜的考慮過了,甚至換位思考過。

最終的結論是——無論張子重怎麼選,他這個尚書令都將穩如泰山。

道理很簡單——張子重想搶班奪權,根本沒有必要來尚書台。

人家完全可以以鷹楊將軍的身份,直接入主執金吾。

然後以執金吾發號施令。

就像當年,張湯當廷尉的時候,直接甩開頭頂上的大司農、禦史大夫、丞相,自行製定、規劃和實施漢家經濟、司法政策。

一部二十七篇的《越宮律》直接丟在了朝堂上。

然後就獲得群臣的一致‘讚許’與‘支持’,從此成為漢律的一部分。

所以,他的尚書台,到時候最多不過損失點權力,失去些從前擁有的威風罷了。

真正該擔心的,還是現在的丞相與九卿們。

這樣想著,張安世就感覺輕鬆多了。

但,不知為何,心頭依舊沉甸甸的,有些憋的慌,難受!

好像失去了什麼重要東西一樣。

拿著手裡的書信,張安世來到了天子麵前。

天子的心情看上去非常不錯。

他手裡,捧著一封奏疏,看的樂不可支。

見到張安世來了,他就笑著招呼起來:“尚書令,你來看看……”

他將手裡的奏疏遞給張安世:“從今年四月至今,玉門關和輪台,分彆從烏孫人手裡接收了牛馬兩萬多頭,羊四萬餘,此外,還有婦孺三千多人……”

“烏孫人可真的是能乾啊!”

張安世接過奏疏,連忙笑著道:“此皆賴陛下天威,張侍中用策,臣就經常與下屬言:若國家多幾位張子重,太平盛世指日可待矣!”

天子聽著張安世的話,更是得意萬分,撫著胡須,道:“卿所言極是!所言極是啊!”

烏孫人送來的牛馬牲畜與婦孺,都是去年張子重與那位烏孫小昆莫簽訂的協議內容的貢獻!

本來,天子從未想過,一個小小的太學就能拉動如此多資源。

但現實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烏孫人送來的牛羊馬匹,大部分都是來輪台、玉門、居延換購絲綢、鐵器、軍械的。

但那些婦孺就是純粹的作為烏孫貴族留學太學的學費。

三千多婦孺,根據玉門與居延的報告,皆是年紀十六至二十歲的妙齡女子。

其中的兩千餘人,已經被李廣利截胡,留在河西,作為分配給士卒將官的妻子。

剩餘一千多人,在護送前往長安的路上。

而因此之故,河西地方的官員報告說,移民河西的百姓現在‘多有躬耕忠君安定之心’。

這讓天子,真的是歡喜不已。

他已經打算,將這個事情大肆宣傳,讓天下都知道——移民邊塞,不止國家分田地、耕具、種子、屋舍,天子還分老婆!

而且是異域胡姬!

相信,天下的光棍與無地百姓,將因此沸騰!

隻要有了人去邊塞,那麼河西四郡,就不必再擔憂什麼羌人、月氏人、匈奴人。

這樣想著,天子就問道:“卿來見朕,可有事情?”

張安世聞言,立刻拜道:“啟奏陛下,臣來是來報告侍中張子重的答複的……”

天子聞言,馬上就坐直了身子,道:“卿說吧……張子重有何奇謀妙策?”

張安世於是就將張越的答複,向天子做了報告,同時將回信遞上。

天子一邊聽,一邊接過書信,打開來看了起來。

信上內容,主要是家書的格式,講的也都是些囑托家裡的細節。

但……

其中的內容,卻讓天子動容!

因為,這上麵所言所述,張子重都是在規勸和告誡家人‘勿高傲輕慢’‘勿侍功猖狂’,更將一切榮譽和功勳,都說成了‘此皆陛下之力,將士用命,吾不過持節行之’。

若隻是這樣,天子可能還不會高興。

但,這信上的行文與描述口吻,卻分明是寫給其亡嫂、侍妾和家臣的。

因為除了這些內容外,還有大量私人家庭內部的囑托和關照、細節。

換而言之,這就是一封張子重托人捎回來的家書,他從未想過,這信會到自己這個天子麵前。

這才是最讓天子歡喜的。

這讓他很開心,感覺自己沒有看錯人。

而張安世所述的對策,也讓天子眼前一亮。

他想了想,對張安世吩咐道:“卿為朕製詔吧……”

“以張子重之策為核心,以朕的名義,快馬傳召令居,命貳師將軍從之!”

在天子的立場上,若是可以避免大動乾戈,自然是最好的。

畢竟,馬上河西四郡的粟米就要收獲。

整個漢室北方郡國,也將要秋收。

在這個時候,貿然大興兵馬,哪怕成功的抵禦了西羌與河湟月氏的進攻,也是得不償失。

天子並不想再給匈奴喘息之機了!

當年,漠北決戰後,匈奴龜縮瀚海,依靠大漠天險遠遁。

漢室在戰略上,選擇了掉頭處理南越、閩越、西南夷、朝鮮。

結果給了匈奴人喘息的機會,令其在十餘年間恢複了元氣,重新開始與漢爭霸。

若是當時,漢家乘勝追擊,從玉門、居延、樓蘭方向,奪取蒲昌海,控製天山,居高臨下,威脅整個西域北道。

那麼,恐怕現在戰爭的勝負已經出來了。

甚至說不定,匈奴單於已經在長安給他表演戲劇了。

“諾!”張安世低頭拜道:“臣謹奉詔……”

然後他抬起頭,看著一臉高興的天子,心裡暗自搖頭:“可笑丞相還在想著離間天子與那張子重……”

“這樣的君臣關係,如何離間的了?”他苦笑著搖搖頭,亦步亦趨的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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