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一節 雷霆(1)(1 / 1)

前線的變化,立刻就傳到了衛律耳中。

他聞訊後,立刻就率領一支親衛,趕往戰場。

然後,他就看到了自己眼前的情況——至少一千多的匈奴騎兵,在前方的空曠地帶,橫衝直撞。

雖然他們騎術精湛,雖然他們戰意昂然。

但是……

這一切,都沒法對當前戰局,產生什麼影響。

敵人的統帥,在整個戰場的正截麵,布置了三個圓形或者正方形、長方形的方陣。

並在自己身後的縱深,數百步外,布置了另外兩個方陣。

這使得匈奴騎兵,雖然獲得了更多的活動機會與空間,但實則卻是被人牽著鼻子走。

那些如同刺蝟一樣的方陣,讓匈奴騎兵曾經引以為傲的所有,化為了一灘流水。

就像一拳打在了沼澤泥濘裡一樣,難受的緊。

更要命的是,麵對這樣如同刺蝟一般圍攏在一起的敵人。

匈奴騎兵的穿插、騷擾和調動,現在都已經失去了作用。

彆看戰場上,烏恒軍隊,看似在各自作戰。

但是……

其布置的防禦縱深,卻是長達兩三裡,而且,因為那奇葩的方陣,導致匈奴騎兵即使穿插到位,實際上麵對的問題和沒有穿插前是相同的。

衛律看著這個情況,咬緊嘴唇,仔細觀察著,尋找著漏洞。

但……

觀察和思考了許久,他依然一籌莫展。

在這期間,衛律親眼看到了,好幾個匈奴騎兵攻擊波,向流水一樣,疾馳著從烏恒方陣左右前後呼嘯而走。

哪怕,那些烏恒人,表現的非常緊張、業餘。

在這些攻擊間隙裡,時不時的就會有人因為緊張或者害怕,而跟不上其他人的動作,乃至於將某一個地方的防禦拖垮,導致了暫時的混亂。

然而,匈奴騎兵卻很少能有人抓住機會,趁機上前擴大混亂。

幾乎所有的進攻,最終都最多造成混亂,而無法直接威脅到這些方陣。

現在,擺在衛律麵前的,便隻有兩個選擇了。

一是,以力破巧,集中兵力,一個一個的啃過去。

這些方陣,可以防禦兩三百的多批次匈奴騎兵,但肯定無法單獨對抗以千人為集群的攻擊。

但……

那樣做的話,代價就可能會大的驚人。

吃掉這幾個方陣,恐怕起碼要付出上千人的代價!

二嘛……

衛律昂起頭來,下令道:“吹收兵號,暫停攻擊!”

嗚嗚嗚!

立刻便有十幾個匈奴號手,舉起了自己的牛角,將號聲傳的響徹天地。

前方還在準備進攻或者已經在進攻的匈奴騎兵,立刻如潮水一樣,向衛律方向撤來。

而衛律則在不停的下令,調兵遣將。

“將各部臂力強勁的勇士,全部集合到此!”

“再派人收集各部全部的青銅鋌、短矛!”

隨著這些命令,逐一下達、貫徹。

匈奴軍隊的氣勢,也開始發生了變化。

特彆是,當數百名奉命趕來的匈奴騎兵到來後,匈奴人的攻擊方式,立刻就發生了變化。

因為,這些騎兵到來後,立刻就全體下馬。

然後,在數百名的奴隸的簇擁下和協同下,以及上千的騎兵的掩護下,緩緩走近一個烏恒方陣。

他們在距離方陣大約二十步左右,停了下來。

然後,奴隸們就將一輛輛載滿了青銅鋌和短矛的手推車,推到了這些人身前。

這些被特意調來的匈奴武士,皆是衛律各部麾下最為強壯有力之人。

其中甚至還有許多貴族。

幾乎人人都穿著甲衣,戴著一頂非常有匈奴特色的青銅胄。

很多人甚至,還在皮甲下,戴著護目鏡,套著一層堅韌的牛皮內甲。

這在匈奴國內,無疑是非常土豪的做法。

隻有部族內最勇敢的武士或者地位較高的貴族,才有資格穿戴和使用這些甲具。

而當他們在烏恒人陣列之前,擺出一個密集的陣型後。

哪怕是遠隔數裡,張越也立刻嗅出了危險的信號!

“立刻擊鼓,讓烏恒騎兵增援!”張越急切的下令:“無論如何,必須阻止匈奴人!”

咚咚咚!

戰鼓隆隆響起。

可惜,還是遲了!

那數百名蝟集在一起的匈奴武士與貴族們,已經舉起了他們手裡的青銅鋌。

青銅鋌這種兵器,屬於匈奴人的發明創造。

它是短矛的一種,但卻又不像短矛。

反而更像是從原始的箭簇基礎上發展而來的兵器。

其特征,便是鋌頭鋒利,狀如箭簇,但比所有箭矢都要長、重。

匈奴人標準的青銅鋌,長度都在一尺左右。

很適合握在手裡,作為短兵器使用。

但,在數十年前,這種武器的用法卻非如此。

事實上,它們最先被發明創造出來,是作為匈奴騎兵的遠程投射火力而存在的。

在曾經的漢匈戰場上,匈奴騎兵除了衝鋒、撞擊和突襲外,最強的殺手鐧,就是近距離內的青銅鋌齊擲。

他們通常會在十步左右的距離內,忽然展開一次完整的青銅鋌投射。

騎手們會借助戰馬奔馳的速度,用儘自己的臂膀力量,將手中的青銅鋌全力擲出。

近距離內,這樣的忽然投擲,哪怕是對漢軍的重甲步兵,也有著很強的殺傷力!

而輕甲步兵,隻要被命中,就是必死無疑!

因為匈奴人,通常都會將這些青銅鋌,埋在淤泥的土壤中,甚至插在腐爛的動物屍體裡。

也就是漢軍騎兵橫空出世後,匈奴人不斷被教做人。

尤其是青銅鋌這種過去的投擲兵器,在漢匈戰爭上,被直接退化為匈奴人的格鬥武器。

這是因為,與漢軍騎兵的騎弩、連弩相比。

匈奴騎兵的青銅鋌,毫無優勢。

更關鍵的還是,騎兵對衝中,隻要匈奴騎兵敢擲出自己的青銅鋌。

迎接他們的,必然是潰敗!

這是無數血的經驗,總結出來的教訓!

但如今,這種武器,重新回到了數十年前的地位。

數百名匈奴的精銳武士,在衛律的指揮下,右手猛然發力,然後就整齊的擲出了自己手裡的青銅鋌。

擲矛,是遠古人類最先掌握和獲取的集體戰鬥技能。

遠古的先民,依靠它圍殺了猛獁象、劍齒虎以及數不清的其他大型獵物。

哪怕是在現在,這種戰鬥技能,在人類的戰場上,隻要得到機會,依然可以發揮出強大的作戰效能。

特彆是,烏恒義從們的方陣,實在是太密集了!

而,他們也確實太不專業了。

隻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

所以,這次齊擲的效果,非常明顯!

瞬間,麵對著這些匈奴武士當麵的烏恒人,就栽倒了一片。

強勁的青銅鋌,在近距離內,表現出了毀滅性的打擊效果!

隻是一次齊擲,便幾乎清空了數十步的烏恒士兵。

遠方的張越,清晰無誤的看到了這次毀滅性的打擊。

這讓他忍不住有些扶額。

“為什麼不避開?”他搖了搖頭。

好在,此時,一直埋伏在戰場外側的烏恒騎兵們,策馬入場了。

這些騎兵,基本都是生力軍。

是本來張越安排,將和長水校尉一起攻擊,而選拔的數百名烏恒精銳,加上原本的督戰隊的上千組成的。

他們的任務和職責,便是救火。

儘可能的拖延和消耗匈奴人。

這一千多騎兵的入場,自然立刻引起了匈奴人注意。

原本在側翼擔任保護與掩護任務的數百名匈奴騎兵,立刻策馬迎上。

兩軍馬上就在戰場上混戰起來。

趁著這個機會,原本在原地被動挨打的烏恒方陣,馬上向後,撤了二十多步,脫離了被匈奴人的青銅鋌打擊的範圍,並重新組織起防禦。

但……

這隻是延緩了他們敗亡的時間。

此刻,整個戰場上。

延綿十餘裡,縱深數百步之中。

匈奴騎兵與烏恒義從們的方陣、騎兵,全麵交戰。

在經過青銅鋌的打擊後,匈奴人立刻就找到了破解烏恒方陣的辦法。

騎兵們,開始攜帶著青銅鋌、短矛甚至是石棒,反複的攻擊、蹂躪著烏恒人的方陣。

錯非是,這種空心陣的防禦範圍很大。

還可以有效的阻止匈奴人的衝陣。

恐怕,此刻烏恒人已經全線崩潰。

即使如此,他們也和故事裡的黔驢一樣,被匈奴人看出了底細。

陷入了敗亡的邊緣。

唯一的亮點,來自於新加入戰場的騎兵。

這些烏恒騎兵,本就是這六千人裡的精銳。

而且,多數是塞下氏族出生。

裝備也好,戰馬也好,都優於塞外的烏恒騎兵。

而且,因為在漢塞下,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多多少少,有些漢軍的影子在裡麵。

再加上,他們是生力軍,又在局部戰場,有著一定的兵力優勢。

一時間,倒也和匈奴騎兵,打的有來有回。

不過……

他們的努力,對於整個戰場的大局,並未有什麼改觀。

不過是牽製和吸引了大約七百多的匈奴騎兵。

整體上,匈奴人是在步步緊逼和前進。

而烏恒人,則陷入了各自為戰,彼此無法呼應的局麵。

要不是匈奴人,也同樣陷入了不同的戰場。

他們恐怕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張越遠眺著這一切,他轉過身去,吩咐道:“取我甲來!”

“取我刀來!”

他與長水校尉,已經是不得不冒險下場了。

否則,此地的防禦,堅持不到今天落日,就要全麵崩潰和徹底潰散。

而一旦潰散,哪怕是張越,也隻有打馬撤退,將這些烏恒人丟給匈奴人享有一條路可以走!

敗兵,比敵人還要恐怖十倍!

早有準備的扈從們,立刻就將那輛載著張越的戰甲與戰刀的馬車推上前來,將甲具和陌刀卸下。

造型華麗的米蘭甲,從保存了一個多月的木櫃裡,重新出現在世人麵前。

扈從們緊張的上前,為張越穿戴這套甲具。

不過半刻鐘,整套甲具便穿戴整齊。

張越放下麵甲,提起那柄曾經染血的陌刀,微微活動了一下筋骨,嘴裡輕輕的吟誦著一首當代最奇特,同時也是最流行的短詩:“望胡地,何嶮惻,斷胡頭,哺胡臆!”

這是一首流傳在居延、武威、酒泉等地的詩歌。

作者已然不可考。

但在這數十年中,這首詩歌,傳頌天下,成為了天下年輕人,爭相吟誦的對象。

不止是因為其唱腔豪邁,氣勢恢宏。

更因為其顯露出的諸夏至上主義,很容易就激發起人民內心的心緒。

而這一首短詩,更在日後,開創了一個全新的詩歌題材——胡無人係列!

李白的胡無人,固然無人不知。

但陸遊的《胡無人》詞牌子,同樣讀之熱血沸騰,膾炙人口。

但張越,卻總覺得,還是這一首原始的短詩,更有氣魄!

因為,這首短詩,隻用九個字,就闡述了一個真理——夷狄蠻子,麵對中國王者之師,倘若不跪下來臣服,接受天朝爸爸的熏陶與愛憐。

便隻有毀滅一路可走!

舉著手中陌刀,張越大步向前走去,同時高聲下令:“諸君……今日,本使與諸君,將要將一個真理!”

“一個從遠古至今,便一直存在,且將永遠存在的真理,曉瑜這四海、六合、八荒,日月所照,星辰所臨的一切王國、貴種與部族!”

“它就是——”

“胡無人!漢道昌!”

“夷狄之英雄,縱然有經天緯地之才,即使有殫精竭慮之心,亦非中國丈夫之敵手!”

“此乃天注定之事!”

“而此戰,將會把這一真理,明確無誤的曉瑜每一個人!”

握著手中陌刀,張越向前走去。

在他身後,四百六十餘名長水校尉的重騎兵們緩緩的跟了上來,人人身披著魚鱗甲,手持著重戟。

他們戰袍赤紅,衣甲鮮明,戰馬神俊高大。

無論是誰,見到這樣一支騎兵,都要被其奪去三分顏色。

而在兩翼,兩百多名的隨從扈從們,輕甲長劍,提著騎弩,背著角弓,列成陣列,充當著側翼的保護。

他們跟著張越的腳步,緩緩朝著戰場進發。

馬蹄上釘著的馬蹄鐵,輕輕的踐踏著地麵,發出整齊的脆響。

而,根本沒有人發現他們,正在靠近戰場。

這既是因為,現在戰場內正在激戰,沒有多少人分心關注外圍的情況。

更是因為,張越選擇的這個出發陣地,實在是太隱蔽了。

它在側翼,而且是東端。

完美的避開了匈奴騎兵的大部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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