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五節(1 / 1)

屯孤帶著自己騎兵,一路奔回位於狼原中部的一處營地。

衛律早已經在營地門口等候了。

“大王!”屯孤看到衛律,立刻翻身下馬,跪下來拜道:“奴才幸不辱命,已經試探出了烏恒人的弓手數量與布置情況!”

衛律眉毛微微皺起,問道:“果真?”

“當然!”屯孤驕傲的說道:“奴才豈敢欺瞞?!”

衛律沉吟片刻,道:“你將方才的事情,都一一與我說來……”

屯孤於是便跪在地上,將自己率軍所見的防禦陣列、部署以及發現的弓手數量,都一一報告。

衛律聽完後,卻沒有屯孤想象中那麼開心,反而更加的疑慮起來。

“大王,您在擔心?”衛律的親信王望忍不住問道。

“然!”衛律抬頭望向前方,那煙塵漸漸消散後,逐漸在視野裡露出輪廓的敵軍陣列。

“敵軍在此地狙擊我軍,是經過精心設計和考慮的結果!”他咬著牙齒,緩緩的說道:“狼原看似地勢平坦,有利於我軍的輕騎展開、包抄!”

“但實則,卻非如此!”

“此地,寸草不生,地表遍布沙礫,獨中央與兩端,可以供騎兵大舉進攻……”

“其他地區,皆是沙礫、碎石、破岩密布之所!”

這些沙礫、碎石與破岩,對於匈奴騎兵來說,簡直就是一塊天然的雷場。

一個不小心,就是連人帶馬一起折掉。

所以,衛律不可能在沒有清理這些地方前,就讓自己的軍隊從這些地方通過。

而清理工作,需要時間,且不一定能夠完成。

故而,在實際上,他的騎兵能夠展開作戰的地方,相當的狹窄。

這使得包抄戰術,實際上不具備實行的可能。

換而言之,對麵的守軍,不需要擔心被人從脆弱的側翼或者後方攻擊。

他們隻需要堅守當前的一麵就可以了!

僅僅是這一點,衛律便忌憚非常。

更不提,現在是夏季。

狼原地表乾燥,僅僅是方才屯孤帶的數百騎出擊,馬蹄掀起的煙塵,就遮蔽了衛律觀察的視線,讓他對前方的事情,近乎一無所知。

這就又是一個缺點。

因為那意味著,一旦進攻開始,他就可能失去對前線的調控和指揮。

除非他肯將中軍指揮前移到戰場,以就地指揮。

但問題是……

那樣的話,他就很可能不得不接近對麵的陣列。

從而將自己暴露在遠程火力的打擊範圍內。

萬一,漢人帶來了他們的超遠程打擊利器——床子弩,並將其藏在陣中,抓住機會,來一次斬首襲擊。

射程超過五百步的床子弩,隻要射中目標。

就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拯救的了他的性命!

即使沒有床子弩,那些可怕的大黃弩,也足以對他本人的生命構成足夠的威脅!

除此之外,中軍前移,是一種近乎孤注一擲的做法。

一旦久攻不克,衛律知道,等待自己的一定是全軍覆沒!

因為這狼原縱深數十裡,最近的牧場與水源,還在百裡之外。

換而言之,一旦久攻不克,沒有足夠的水,沒有足夠的體力和精力的匈奴騎兵,就會被太陽烤死在這裡!

這使得衛律不敢輕易做出總攻的決定。

但,時間卻逼迫他,必須儘快突破對麵的防線。

因為,每過一天,虛衍鞮的騎兵,就會越加威脅。

三天之內,衛律必須突破此地!

不然,虛衍鞮的騎兵,就可能會被漢軍主力全殲!

那可是全匈奴最精銳的騎兵。

更是寄托了衛律和狐鹿姑以及李陵的所有夢想的軍隊!

是匈奴未來革新、更化的依靠!

而漢人精心選擇了這裡為狙擊陣地。

精心選擇了這個戰場。

卻被自己一次試探,就摸清了底細?

是在搞笑嗎?

況且,衛律知道,對麵的統帥,可是那位自己的鄉黨,寫出了戰爭論,重新詮釋了孫子兵法的漢侍中張子重!

“兵法雲: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虛虛實實,實實虛虛……”衛律沉吟著:“本王很懷疑,這是一個陷阱……”

“但此事,卻也可能是真的!”

“屯孤!”衛律低下頭,看向屯孤,問道:“你率軍試探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他們的騎兵?”

正常作戰,防禦方的騎兵,會在陣地之後或者兩側待命。

從漢匈戰爭的經驗上來說,漢軍更習慣將自己的騎兵,布置在兩翼。

這是為了隨時發起反擊。

屯孤聽著,搖搖頭,不明所以的道:“回稟丁零王,奴才並未發現敵騎的部署蹤影……”

衛律聽著,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沒有騎兵?這怎麼可能!?”

曆次戰爭,漢軍的騎兵,都會在匈奴人清晰可見的地方進行部署。

這既是對匈奴的威懾,也是為了更快的投入戰鬥、節省馬力。

但屯孤卻說,他沒有看到任何騎兵……

這很不尋常!

“王兄!”衛律看向王望,對他拜道:“請兄長,親自帶人,前去偵查一下,然後立刻回來報告詳情!”

王望聽著,點點頭,便帶了十餘騎,飛速出營。

半個時辰後,王望帶著人回來了,確認了屯孤的報告的真實性。

衛律聽完,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同時也立刻反應了過來——對麵的敵人,根本就不打算和他交戰。

他們隻會死守陣地!

這讓衛律有些無奈,又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最好的應對方式。

放棄進攻,雖然無法贏得勝利。

但卻可以避免犯錯,拖延時間。

這種不擇手段,為了戰略,寧肯犧牲局部的做法。

的確是那位鄉黨做得出來的事情。

而衛律也在同時明白了一個事情——他必須進攻!

立刻!馬上!迅速進攻!

因為,很可能,虛衍鞮已經陷入了漢朝優勢兵力的圍攻。

明白了這一點,衛律立刻就下令:“召集全軍貴族議事,傳令下去,所有人做好攻擊準備!”

“把馬喂飽,每人都帶上兩袋水和一袋奶酪!”

“今天將會是漫長的一天!”

……………………

當太陽逐漸升到半空的時候。

氣溫漸漸的熱起來。

雖然隻是初夏,雖然是在這幕南邊陲,但氣溫卻漸漸的超過了二十五度。

前方原野之中,匈奴騎兵,就像烏雲一樣,緩緩壓來。

“很好!”張越站在箭樓上,極目遠眺著。

衛律的進攻,是他期待已久的事情。

毋庸置疑,這也將是本年度人類最重要的一場戰役。

很可能,這一戰將決定匈奴帝國的命運!

衛律部與虛衍鞮的騎兵,加起來雖然不過一萬多。

但,他們卻是匈奴在漠北最大最精銳的機動兵團了。

吃掉他們,就可以宣布匈奴的漠北防禦徹底崩潰!

“傳我將令!”張越舉起手裡,高聲宣布:“從此刻起,任何人,隻要在此堅守一天,便在其軍功薄上,記錄一個首級!”

“諾!”

立刻便有著人領命而去,將張越的這道命令,宣告全軍。

於是,所有烏恒義從都癲狂起來。

隻要守住一天,哪怕沒有斬首,也能有一個首級入賬?

這刺激的幾乎所有義從,都是血脈僨張。

進攻打不贏,死守還不會嗎?

張越卻在此時,悄然的走下了箭樓,在數十名長水精銳的簇擁下,來到了正麵中央陣列之中。

他很清楚,這裡肯定是匈奴人即將猛攻和輪番攻擊的地方。

必然會血流成河。

所以,他必須來這裡,給這些烏恒義從足夠的信心。

“拿吾的戰弓來!”張越沉聲說道。

田水立刻便帶著人,將一把沉重的大弓,拿到了張越跟前。

這柄弓,是和陌刀一樣,由丁緩與數位少府的製弓名家,精心製造的。

弓身不似漢軍的其他弓,以複合材料製成。

而是以最好的紫衫木,經過一個月的反複修正,才終於成形的。

至於弓弦,是以蠶絲與羊腸、牛筋鞣製而成。

整張弓,長達一丈。

在整個東方,這種大弓,都是很罕見的。

幾乎沒有人使用過!

若有後世人在此,恐怕一眼就能認出來——蘇格蘭長弓!

事實上,這是一柄試用弓,與陌刀、板甲一般,都是由張越來體驗、實踐,再決定要不要大規模量產。

輕輕的拿起這柄長弓,掂量了一下,張越微微一笑,扭頭道:“取箭來!”

於是,數十支重箭,被人背到了張越麵前。

和長弓一樣,這些重箭,有著遠超一般箭矢的長度與重量。

它們是以三十年以上的桑拓木為原料,經過仔細加工和校正後製成的。

每一支長四尺,重四兩多。

特彆是箭頭,用的精鐵,鋒利無比。

張越拿起一支箭,搭上弓弦,然後抬頭向前,看了過去。

遠方的匈奴騎兵,已經在列陣了。

列陣距離,與烏恒陣列相距約為兩百步左右。

這是一個騎兵衝鋒的極佳距離,甚至可以說,沒有比這個距離更好的了。

衝鋒之前,絕對不會被防禦方的遠程火力襲擊。

衝鋒之後,遠方火力,幾乎和蚊子一樣,無足輕重。

後世的蘭開斯特戰鬥方程,可以完美解釋這一點。

然而……

張越將要告訴他們——兩百步?

其實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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