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二節 張子重必須死(1 / 1)

分割幕南與幕北的,就是著名的瀚海。

一個一望無垠的沙漠、戈壁、荒土組成的死亡沙漠。

黃沙席卷,烈日高照。

隻有最有經驗的牧民,才敢跨越這片死亡沙漠。

即使如此,也經常會發生意外。

但,因為弓盧水的存在,這片死亡沙漠,也有人活動的跡象。

這條古老的河流,已經存在了超過數百萬年。

它發源於狼居胥山,流經數千裡的草原、戈壁與荒漠,最終注入遙遠東方的黑水(黑龍江)。

呼嘯的風,從四麵八方吹來。

居住在這裡的人民知道,是時候啟程了。

因為這條偉大的光輝之河,傳說中天神足跡之河,即將開始迎來奔流之月。

浩瀚的河水,馬上就要來了。

它會滋潤沿途的戈壁、荒漠,在流經的地區,形成一個季節性的繁榮綠洲。

這是這片死亡沙漠,一年中最好的時光。

有經驗的部族,已經在向著往年水草最豐盛的地方而去。

策馬跨過一段乾涸的河道,衛律登上一座小山丘,極目遠眺,在戈壁與荒漠之外,數百裡外的幕南風光。

“丁零王!”一個穿著傳統的匈奴服飾,在鼻子上串著一個巨大的銅質鼻環的粗矮男子,光著膀子,走到他身前,將一張羊皮遞給他,稟報道:“這是單於庭上個月發回來的急報!”

衛律接過羊皮,攤開來一看,微笑著點頭:“好事情啊!龜茲王撥亂反正,歸順單於!”

左右聽著,也都笑了起來。

西域諸國中,匈奴的統治根基素來是由三架馬車所保證的。

這就是車師以及蒲類諸國、龜茲與其相鄰的溫宿、姑墨諸國,最後就是焉奢以及尉黎諸國。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這些國家、部族,其實都是親戚。

像車師王就與蒲類諸國的國王,其實是兄弟、表兄弟的關係。

龜茲王甚至是溫宿與姑墨等國國王的舅舅。

而這三架馬車,各擔其責。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龜茲!

蓋因龜茲人口眾多,農業與畜牧業在西域都很發達。

是西域諸國裡僅次於烏孫的強國!

而且戰略意義也非常重大。

在地理上,龜茲人控扼著西域最重要的綠洲與水源,而且,鉗製著任何西向的道路。

龜茲王的倒戈,意味著匈奴主力,向先賢憚盤踞的焉奢諸國進軍道路,已經暢通無阻。

大軍已經可以無障礙的,直趨焉奢,逼迫先賢憚在死亡與臣服中做選擇。

但……

衛律的神色,卻並沒有太過開心的模樣,反而眉宇中隱隱有著不安。

“丁零王,怎麼了?”有心腹問道。

“唉……”衛律憂心忡忡的道:“據報,烏孫小昆莫,似乎在去歲去了一次漢朝……”

“而且,還與漢朝人達成了協議……”

“開春以來,烏孫人就通過龜茲、溫宿與姑墨諸國的道路,秘密向漢朝在輪台的屯田之所,輸送了大量的牲畜!”

“有傳說,數量多達上萬!”

“甚至還有糧草、皮革之屬……”

“這些混賬!”左右聽得都是火冒三丈:“大單於應該狠狠的懲戒他們!必須狠狠懲戒他們!必須讓這些混賬立刻停止這種資敵的行為!”

每一個人匈奴貴族,其實都知道,當前的漢匈戰略格局,不是因為匈奴人有多麼勇敢,更非是匈奴人一下子就超越了漢朝。

而是因為漢朝人的補給線越來越長。

後勤壓力越來越大所致。

在居延的漢軍,依靠著屯田與在河西四郡的畜牧、經營所得,勉強可以維持住收支平衡。

但一旦發生大戰,居延和河西的物資立刻就陷入緊缺。

這時候,就隻能從河朔乃至於漢朝內郡,輸送軍糧。

這是一條漫長的道路。

衛律曾與李延年交好,他記得,當年曾聽李延年說過,一石糧食,從隴右起運,運到居延,運費與損耗,數十倍於這石糧食在長安的價格。

更不提,居延隻是一個起點。

漢軍要西進或者北伐,都不得不再從居延,深入千裡乃至於數千裡,尋找匈奴主力,意圖決戰。

譬如,餘吾水會戰,就發生在距離居延三千多裡外的幕北腹心。

這裡距離霍去病那傳奇一戰的終點,狼居胥山隻有不到一千裡,距離姑衍山更近,甚至可能不足五百裡。

對騎兵來說,這點距離,在作戰狀態下,數日之功就可以抵達。

然而,糟糕的後勤,使得漢軍在抵達餘吾水後,已經筋疲力儘。

匈奴主力以逸待勞,堪堪才擋住了那一波突進攻勢,沒有讓那位海西候禪姑衍而封狼居胥山。

即使如此,漢軍主力也在殺傷了大量匈奴騎兵後,交替掩護,全身而退。

在戰略上,匈奴人贏了。

但在戰術上,卻敗的一塌塗地。

這也是為何,這些年來,漢匈對西域的爭奪越發激烈、白熱化的緣故。

西域不僅僅是匈奴的生命所在,要害之地。

更是漢軍贏得這場已經延綿百年的爭霸的勝負手所在。

得西域者,贏得勝利!

西域在匈奴之手,不僅僅是一個血包,可以回血,更關鍵的是可以阻斷漢人就近獲得物資,尤其是糧食的捷徑!

一旦漢軍可以從西域得到穩定的充足糧草供應……

現在,烏孫人的忽然舉動,等於打開了匈奴人費勁無數心思,在西域對漢構成的封鎖線。

這條封鎖線,是沿著白龍堆一線,環繞蒲昌海,向東西兩方延伸,以車師、蒲類諸國為第一道防線,而溫宿、姑墨、龜茲則在側後方,環繞漢的輪台要塞構成了第二道防線。

但現在,這條封鎖線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烏孫人捅開了姑墨、溫宿、龜茲人的封鎖,將物資輸送到輪台。

這意味著輪台的漢軍,從此獲得了機動能力。

隻要烏孫人的物資不斷,那他們就可以在西域腹地,攪起無邊風雨。

“先賢憚這個混賬!”衛律咬牙切齒,破口大罵。

比起屬下們,衛律的見識與眼光、才智,自然要高出許多。

他一眼就洞見了事實真相。

烏孫與漢的忽然迅速靠近,可能是原因。

但絕不是主要原因!

隻要先賢憚的僮仆都尉,紮緊籬笆,阻隔烏孫人的東向通道。

他們怎麼可能通過龜茲、溫宿、姑墨,將牲畜糧食送到輪台城下?

必然是先賢憚放水了。

這個混賬,為了與單於庭相爭,連烏孫與漢的交流通道都打開!

衛律甚至毫不懷疑,若先賢憚陷入絕境,他會不會帶著人馬,乾脆向東,投了漢朝?!

而且,很顯然,這是先賢憚在向單於庭示威。

是警告,也是恐嚇。

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你們再逼,勞資就撂挑子!

現在還隻是烏孫與漢交流密切,大批牲畜輸送到輪台。

將來……

勞資特碼把天山的缺口都讓開,讓漢朝通過天山,進入西域最重要也是最繁榮的綠洲盆地!

投鼠忌器之下,單於庭在占有龜茲後,隻能暫停腳步,甚至不敢向前一步。

衛律可以想象,現在單於和其他人的糾結與難受。

“必須馬上解決幕南之事……”衛律說道:“我必須儘早趕回去,先賢憚的事情,今年之內一定要解決!”

再拖下去,夜長夢多。

萬一,先賢憚、漢、烏孫三方聯手。

那麼,整個匈奴的西域戰略格局就要立刻崩盤。

皆是烏孫騎兵與先賢憚的騎兵,從焉奢、龜茲出發,打通與漢輪台要塞的陸路聯係。

而漢軍主力出玉門,猛攻蒲昌海與車師,並環繞天山,向西進軍。

兩者一旦在輪台會師成功,三方勢力就要連成一線。

搞不好,到時候,連漢人的屬國大宛,也會出兵,從西而來,打通另外一條通道,使得絲綢之路,徹底落入漢軍控製。

雖然衛律覺得這樣的事情不太可能發生。

烏孫人也好,先賢憚也罷,都不太可能蠢到做出這等引狼入室的自殺行為。

但萬一呢?

故而,衛律此時心急如焚,顧不得立足未穩,還未徹底控製這弓盧水,阻隔探子與細作窺伺的情況下,就匆忙下令:“馬上派出甌脫騎士,向南搜索,與烏恒人聯係!”

“將幕南的情報傳回來!”

“此外,再派人以單於使者的名義,前往漢朝的邊塞,請求與漢再次談判!”

衛律轉過身去,望向北方,咬著嘴唇,道:“為表誠意,告訴漢朝人,大單於願意先行送還一批被扣押的漢使隨從成員……”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為了在這幕南成功的殺掉那個極有可能成長起來的漢朝新貴,衛律不得不先釋放一批被扣押的人員。

儘管他清楚,這些人裡,藏龍臥虎,一旦放回去,日後恐怕後患無窮。

但……

比起這些人的威脅,顯然,一個有可能成長為霍驃姚的男人,更加可怕。

若不能在現在就將之鏟除。

一旦其成長起來,哪怕隻能達到霍去病一半的成就,匈奴也要永無寧日,甚至踏入滅亡與毀滅的深淵!

那可是一個拿到嫖姚劍,寫出了《戰爭論》,據說還給孫子兵法做了全新闡述的人物啊!

他不死,匈奴永無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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