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一節 十麵埋伏(3)(1 / 1)

參合廢墟中,鴟骨與屠各,眼睛一動不動的遠望著遠方山峽出口上方的人們。

看著他們就地休息,看著他們撿拾柴禾,燃起篝火,就地烤肉、喝酒。

一開始,鴟骨以為他們隻是想要在此用飯,然後繼續上路。

然而……

一個時辰過去了,山坡上的人,卻根本沒有下山的跡象。

恰恰相反,他們甚至開始安營了……

“這是打算在此露營?”鴟骨的臉色,變得非常陰冷:“該死的,若抓到你們,我必定用儘一切手段折磨!”

屠各聽著,也是惡狠狠的道:“我要將他們的頭皮拔下來,做成戰鼓,將他們的頭顱,掛到我的穹廬上,將他們的頸椎抽出來……”

一邊說著,他一邊使勁的撕咬開一塊隨身攜帶的肉乾,硬的像石頭一樣的肉乾,帶著難聞的臭味,需要努力吞咽才能吞進腹中。

然後,還需要灌下一大口馬奶酒,才能讓嘴裡的臭味淡去一些。

作為首領,屠各能吃肉乾、馬奶酒。

但其他手下,就隻能拿著提前備好的奶酪,就著些煮熟後曬乾的粟米飯團,這些食物都有一個相同的特征——臟且難吃。

吃進嘴裡,和吃沙子一樣。

尖銳的粟米粒,黏合在一起,一不小心就會劃傷脆弱的口腔,很容易引發感染。

而口腔感染一旦惡化,在這個時代,等於自殺。

所以,儘管很難吃,但他們依然隻能閉著眼睛,細細的嚼爛,慢慢的吞咽。

若隻是如此,倒也罷了。

當馬匪的人,什麼苦沒吃過?

餓極了的時候,在死人堆裡揀腐肉,渴極了的時候,喝自己的尿液。

隻要能活下去,他們做過無數常人連想都覺得惡心的事情。

關鍵,還是他們帶來的馬匹。

他們帶來了數百匹戰馬,這些馬與他們一起,隱藏在這廢墟之中已經超過了一天。

而馬這種生物,最喜歡的就是不斷進食。

哪怕是訓練有素的戰馬,若不控製,它們會想儘辦法的吃東西。

馬匪們是沒有什麼係統的組織的,自然也不會有什麼科學的飼養。

故而,他們養馬的方式就是,想吃就讓它吃。

於是……

這參合廢墟之中,到處都是馬的屎尿。

一個不小心就會踩到。

原先他們還可以清理,讓人掩埋或者將這些東西丟出去。

但現在,目標就在不遠處,沒有人敢冒著暴露的風險,做這樣的事情。

於是,整個廢墟內,很快就彌漫起了難聞的臭味。

而他們卻不得不在這樣的味道中大量進食喝水,以維持足夠的體力來應付戰鬥。

“怎麼還不動?”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鴟骨幾乎都要發瘋了。

他現在開始後悔,為何不在山峽設伏了。

再這麼拖下去,一旦拖到日暮,那些人就真的會在那山坡上露營了。

若是那樣的話,他們就隻能強攻了。

因為雇主不可能給他們這麼多時間,說不定雇主現在就已經暴跳如雷了。

阻隔道路,可不是什麼輕鬆的事情。

“鴟骨……”屠各走過來,輕聲說道:“我感覺有些不對……”

他望著遠方的山坡,神色凝重:“你派去善無城的人,一直沒有回來……”

“而那些人,也一直沒有下山……”

“會不會……”屠各嚴肅的道:“這裡是一個圈套?”

“不可能!”鴟骨低聲笑道:“雁門郡的衛延年和馬原敢做這種事情嗎?”

“我們被抓了,他們能好過?”

“這些年來,光是我幫他們殺的人,就有好幾十……”

“更不提,他們暗中私運去幕北的東西,哪怕隻是被查出一點,就夠他們掉腦袋的了!”

雁門寒苦,又遠離戰爭,為官之人,想要發財,想要維持酒池肉林的生活,就隻能暗地裡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而且,必須是暴利的事情。

再沒有比走私軍械,利潤更高的事情了。

匈奴手裡的連弩、強弩、大黃弩,都是些易磨損、損壞的武器。

他們必須得到漢朝製造的零件,才能讓那些武器繼續發揮作用。

屠各想著,也是點點頭。

但內心卻依然不安。

“可那些人一直不過來……”屠各道:“你打算怎麼辦?”

“再等一個時辰,實在不行就撤……”鴟骨陰沉著臉道。

沒辦法,對手占據了險要的地勢,強攻的話,損失會非常嚴重。

他是馬匪,不是軍人。

硬碰硬,正麵強攻控扼險要地勢的敵人?

傻子才做!

…………………………………………

馬原比屠各與鴟骨還要急躁。

“那兩個混蛋,怎麼還不動手?”他焦急踱著腳步,內心之中,全是不安。

隨著時間流逝,這種不安越發強烈。

占據了他的全部心神。

“回稟大人,那人帶人,在參合坡上紮營,就是不肯下來……”一個男子在馬原身邊道:“估計,他們是害怕傷亡,不敢強攻吧?”

馬原聽著,卻根本沒有半點理解,反而是咆哮著道:“吾與韋太守出了那麼多錢,可不是叫他們來這塞下遊山玩水的!”

“去告訴他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截殺那人,不然的話……”

“他們就休想活著走出這塞下!”

那人聽著,唯唯諾諾,隻好低頭去辦。

馬原看著他遠去,心亂如麻。

因為,並州刺史昨天傳來報告,玄甲軍已經從晉陽北上。

居然,軍容鼎盛,光是玄甲之士就有兩千。

此外,還有大批投軍士民追隨。

而那已經是幾天之前的事情了。

天知道,現在玄甲軍是不是已在雁門郡外了?

若是等到玄甲軍入境,那就真的是一切休矣。

…………………………

鴟骨與屠各,很快就得到了通知。

從南而來,秘密進入廢墟的信使,用著極為嚴厲的口吻,要求他們不惜代價,必須馬上行動。

“不然,汝等休想生離這塞下!”使者態度堅決。

讓鴟骨和屠各聽著都是一屁股火。

但……

卻又沒有辦法。

因為他們知道,倘若真的徹底開罪了這雁門的馬原與韋延年,那麼……

他們就會徹底失去一個安全的藏身地。

說不定很快就會被仇家追殺到死!

沒有辦法,鴟骨隻好提出自己的要求:“我們要加錢,必須再加兩千金,做撫恤之用!”

這卻是廢話了。

當馬匪的,死了也就死了。

那裡還需要燒埋撫恤?

天葬地埋,甚至任由野獸啃食,暴骨於野,這才是馬匪們的歸宿!

鴟骨和屠各,能逍遙至今,甚至算得上是一個異數、奇跡了。

“沒有問題!”使者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隻要汝等能殺了那人,太守與郡尉,願意在將來,讓汝等入塞,做一個塞下之民……”

“帶著汝等的財富,過安穩的生活……”

“郡守官邸,會為汝等製作相關竹符、名籍!”

這話一出,屠各和鴟骨都是猛然抬頭。

左右的馬匪們,更是一下子全部站了起來。

作為馬匪,沒有人願意,擁有乾這一行。

因為,青春會遠去,體力會下降,身體也會逐漸退化。

馬匪是一碗充滿了危險的青春飯。

在過去,幾乎所有的馬匪最終都是死於馬背。

他搶掠的財富,被深埋地下,連花出去的機會都沒有。

若是,可以攜帶財富,回到塞下,當一個富家翁,誰不樂意?

“當真?”屠各惡狠狠的看著使者,問道:“你可知道,欺騙我們的代價?”

“怎麼敢騙諸位呢?”信使低著頭,道:“幕南雙凶之名,吾豈能不知?”

“那就好!”

鴟骨站起來,握緊了手裡的武器,對信使說道:“你去告訴馬郡尉,人!我們一定會為他殺掉!”

“請他為我們準備好,五百張入塞的竹符名籍和黃金五千金!”

鴟骨很清楚,對方開出來的這個全新條件,他是不能拒絕的。

也不敢拒絕!

不然,他的手下會將他撕掉!

所以,儘管明知,對方開出如此優越的條件,其中必然有問題。

但……

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從入塞起,事實上就沒有退路了。

鴟骨明白,隻要他敢拒絕,即使手下依然追隨,也走不出這長城。

漢朝的官,可比匈奴的貴族狡詐多了。

送走信使,廢墟之中,所有馬匪都知道了,漢朝的郡尉和太守,開出了給他們製作一個身份竹符,讓他們可以退隱塞下的條件。

立刻,一片歡騰。

人人士氣高漲!

先前的煩悶與空氣裡的臭味,更是徹底化為對那山坡上的敵人的仇恨!

每一個人的腦子裡,都隻有一個想法——殺了他們,拿他們的腦袋,來當墊腳石,讓自己得到那張寶貴的竹符!

沒辦法,大部分的馬匪,都沒有什麼文化,除了殺人在行,其他方麵一竅不通。

就連屠各,也沉浸在興奮與亢奮之中。

隻有鴟骨,看著這個情況,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

但他知道,他不可能勸得動其他人。

在現在這個關口,財富與諾言,已經衝昏了所有人的頭腦。

他唯一能做的,隻有見機行事!

“但願,那些人比較好對付,沒有什麼強弓硬弩……”鴟骨在心裡祈禱著。

不然的話,今天肯定是一場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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