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一節 不忘鬱夷(1 / 1)

然而………

李閱的笑容,連一秒鐘都沒有維持下來。

就聽著天子道:“太子洗馬當的可真是稱職!”

“竟連太子之心也能猜到!”

天子從懷中掏出一張白紙,冷笑著攤開來:“太子恰好也請立太孫!”

此言一出,李閱已是渾身顫抖,幾欲昏厥!

“家上怎麼可能?如何可能?”他竟顧不得體統,大聲呐喊起來!

就連張越也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群臣更是立刻議論紛紛,交頭接耳。

沒辦法!

彆說是君權了,尋常的鄉下地主家裡,為了家產也是常常打出狗腦子!

列侯之家,兄弟互相捅刀子的也沒少見過!

在眾人印象裡,皇帝家應該鬨的更過分才是!

然而……

誰都沒有想到,太子劉據居然主動請立太孫了!

一時間,滿殿驚駭!

沒有人知道,遠在洛陽的劉據,到底是怎麼想的?

……………

洛陽皇宮,西殿。

其實此地才是真正的大漢皇宮,在一開始,高帝根本沒想過定都關中長安。

他更喜歡這中原形勝之地,天下通衢之所的洛陽,故而在此大興土木,以宗周舊宮為基礎興建宮室。

隻是關鍵時刻,婁敬上書以“強本弱末”之策力主定都關中。

蕭何也讚成於此,由是高帝定下決心,遷都長安!

但這洛陽地位卻依然未變。

乃是漢家東京,與西京長安相映成輝的大都會,天下通衢之所。

如今,更是治河都護府官署所在之地!

太子劉據親自坐鎮之所!

“殿下………”韋賢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看著麵前的太子,心沉人大海:“您何必如此?”

“這是孤第三次請立太孫了……”劉據卻是微笑著說道:“此番終於得到父皇恩準!孤總算可以鬆一口氣了!”

韋賢聞言,腳步都有些搖晃!

三次?

太子主動請立太孫三次?

為什麼自己不知道?

為什麼太子不和自己商量?

為何連老師也不聞音訊?

就聽劉據道:“第一次是李禹案後,孤心灰意冷,於是請立太孫……”

回想起當初來,劉據迄今依然心有餘悸。

他從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身邊所有人都告訴他—大漢帝國就靠家上您來拯救了!

而鬱夷一案,讓這個曾經的美夢出現裂痕。

李禹之事則讓其徹底破碎。

那一天,劉據明白自己或許不適合統治這個天下,也可能沒有能力拯救世界。

他的長子,或許遠比自己合適!

旁的不說,單單就是那‘建章三誓’就讓劉據頭皮發麻!

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有著一個這樣誌向的兒子,作為父親,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劉據從來不是什麼政治生物!

他從前以為自己是!

但一連串事情,讓他知道自己不是!

非但不是!

還可能害人害己!

韋賢聽著卻是慌得要命!

他與乃師能有今日,靠的是太子劉據的信任和依賴。

但現在劉據連這麼大的事情都瞞著自己,瞞著老師……

這………是致命的傷害!

更是徹底的錯誤!

“至於第二次………”劉據卻是笑著陷入了回憶:“乃是張子重建議治河之後!”

“孤為張子重之宏圖大略而驚愕,更因此知道,此孤最想要做的事情!”

“治河十裡,可造福百姓萬人!”

“而修渠千裡,天下有幸!千年之業!”

“在聽完張子重的計劃後,孤就立誓,此生修河渠一萬裡!”

“如此即使千年之後,孤屍骨已朽,墳塚已毀,魂魄居於九泉之底!”

“然孤之名依舊響於天地,垂與萬古,與神農氏爭輝,與禹皇同功!”

“人生若此,豈不快哉?”劉據看著韋賢問道:“卿以為呢?”

韋賢心裡麵仿佛如十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

此刻他很想說一句:“殿下您想過我沒有?”

但終究不敢,隻好悻悻然的道:“那也不至於此吧?!”

“當然必須如此!”劉據卻是站起身來,看著韋賢道:“治河之事,關乎天下,觀乎未來子孫,關乎千百年後之後世!”

“乃是千年大計,是國家大策!”

“使孤不知此,何人可以推動?何人又能安撫民心!?”

“士紳之貪,官吏之奸,豪強之凶,孤在尚且諸事不順,孤不在,必是遍地狼煙!”

“故而,孤請立太孫,以太孫掌孤事,而孤安心經營河道,開萬裡渠,做千年事!”說道這裡,劉據明顯興奮起來:“如此,則進兒為我理政、取材,孤則放手以建,撫民作渠,終此一生,踐次大業!”

“父皇如今終於恩準,孤大懷!大懷此心!”

劉據興奮的隻想高歌一曲。

在他看來這是完美的設定!

他修渠道,這是他的理想、誌願也是他的人生追求與最終目標!

這個念頭從他知道這個龐大計劃開始就縈繞在他心裡揮之不去!

劉據知道也看清楚了自己。

他不適合作為一個決策者,自己性格有缺陷!

強行掌權,最終可能坑害天下!

修渠道治河就不一樣了!

他不缺人手,也不缺資源,更不缺條件,隻要做好勘查、規劃,任命能工巧匠,就可以坐受其成!

而這樣龐大的工程,哪怕隻是完成一半,未來青史誰能無視他?

天下後人,誰會不敬仰?

他就可以借此成為禹皇第二!

這樣,他就可以實現自身的價值!

韋賢卻是一臉苦瓜色,內心焦急如焚!

他忍不住側頭看向長安,現在他隻希望,李閱不要太天真,要懂得進退,彆把命和全家都搭上!

最重要的是—彆牽扯到他身上!

劉據卻是看著韋賢的神色,在心裡歎了口氣:“卿與老師如此,叫孤怎敢治天下?”

鬱夷災民的神情浮現在眼前,劉據此生也忘不掉那些痛哭流涕的人與絕望的臉頰。

更忘不掉鬱夷地主豪強們的張狂與囂張!

那是他自己親手做的孽!

這些日子,他每天都會夢到,都會從噩夢中驚醒!

怎能忘記鬱夷?

如何敢忘記鬱夷?

他終究不是那種視人命如草芥的政治生物,他是劉據!

長平烈侯衛青的外甥!

漢太宗劉恒的曾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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