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七節 民兵(1 / 1)

進入十二月後,整個關中,連續下了好幾場大雪。

氣溫更是直線跌落,便是白天,也是冷的厲害。

新豐的渠道建設,已經停止了。

不過,在停工前,全縣貫通了十四條大小渠道,另外還有七條已經接近竣工,五條已經動工的渠道。

總裡程,超過了三百餘裡。

預計到明年冬天,全縣將實現渠道村村通!

在西元前,這簡直是一個奇跡。

臨渭鄉的白馬裡,也接入了一條渠道。

這條渠道,引來十餘裡外的渭河之水,灌入白馬裡,然後從村西流向鄰村的土地。

哪怕如今是冬季,大雪綿綿。

石頭和夯土築成的渠道裡,也依然有著潺潺冰河水在靜靜流淌。

一些魚兒,誤入渠道。

很快就被巡視察看宿麥的農夫發現,然後抓了起來,用一根草繩串起來。

“正好給俺家大郎加餐!”這農夫欣喜的看著手上的那七八條小魚,臉上樂得合不攏嘴。

“徐十二……”

正打算回家,猛然身後傳來一聲呼喝,農夫忍不住回頭。

便看到一個瘸著一條腿,穿著華服的中年男子,在朝他招手。

“王家長兄……”農夫見了此人,連忙堆起笑容,迎上前去:“不知道大兄有何吩咐?”

言語之間,頗有些討好的意思。

沒有辦法,彆看這個人瘸了腿,但他卻依然是白馬裡有數的富裕人家。

除了另外一戶做生意的趙家外,最有錢有勢的就是他了。

王家有三兄弟,此人是老大,早年在邊塞被匈奴人射中膝蓋,落下殘疾,不得不退役回家榮養。

而他另外兩個弟弟,則留在軍中服役。

如今據說都已經當了官,管著不少人。

瘸了條腿的男人,沒有要身邊跟著的奴仆攙扶,而是托著傷腿,迎上前來,對農夫道:“十二啊,俺家今天殺了牛和羊,俺念著十二家今年遭了災,歉收了粟米,所以就給你帶了些牛肉和羊肉來……”

說著他便揮揮手,身後的仆役立刻從一輛被推著鹿車上,取來兩包用草繩和麻繩包起來的肉,交到農夫手上。

“拿回去給家裡的大郎和四郎補補身子吧!”

“這如何使得?”叫徐十二的農夫趕忙推卻:“俺還欠大兄幾千錢呢!”

“怎好意思再拿大兄家的東西?”

“若被族老知道,還不得教訓俺不識禮數?”

“哎!”瘸腿男人親自將肉硬塞到徐十二手裡,慷慨的道:“些許個銅錢,算的了什麼?”

“十二啊,你和俺都是打小長大的,豈能不知俺?”

“你家大郎,今年二十了吧……”

“這馬上,縣衙就要點兵,校閱,依俺看,肯定是可以入選的!”

“俺的二郎,也到了年紀呢!”

“到時候,到了保安曲,說不定還要靠你家大郎幫襯……”

徐十二聽著,終於收下了肉,道:“承蒙大兄看得起,俺回去後,定教訓大郎,叫他若是有幸得選,一定記住大兄家對俺家的關照!”

瘸腿男人一聽,笑的合不攏嘴了,嘴上連忙道:“這哪裡使得?這哪裡使得!往後,若是十二家大郎,與俺大郎同為袍澤,互相幫襯、關照便是……”

說著,又讓人多拿了一包肉來,塞給徐十二:“這裡還有些牛肝和羊肚,十二拿回去給家裡的妻子也補補……”

“多謝大兄!”徐十二趕忙拜謝。

瘸腿男子,卻是笑嗬嗬的道:“俺還要去給十四家和老李家去送些肉,就不陪十二了……”

“大兄慢走!”徐十二連忙拜彆。

看著徐十二漸漸走遠,瘸腿男子,勉力抬起腳,一瘸一拐的繼續上路。

但他身邊的奴仆們,卻都是有些看不懂了。

今天一早,主人就叫醒了家裡人,將前幾日剛剛買回家的牛羊宰殺了。

然後,就將肉都分彆包起來,帶著大家上路。

本以為是要將肉送去給鄉裡的親戚和鄉官邑的官人。

哪知,卻是給村裡的農戶。

還如此的客氣!

簡直是看不懂了。

“主公……”一個奴婢大著膽子,上前問道:“您何必與這些窮酸客氣?還將這樣好的肉送給他們?”

“你懂什麼?”瘸腿男人冷笑一聲:“俺大郎,學了十年武藝,如今正是要大有作為的時候,豈能小氣、吝嗇?”

“俺舊年在軍中,聽一個投軍的學問人說過,這帶兵打仗,最是講究施恩於下了!”

“幾百年前,有個叫吳子的人,甚至能給士卒吸濃!”

“為了大郎,未來出息,俺送點肉,又算什麼?”

摸著腿上的傷患處,他想起了當年受傷的時候。

為了救他性命,營裡的隊率,背起他走了幾十裡路,回到居延城裡,然後如同照顧兄弟一般為他治傷。

而現在,那位當初的隊率,已經是大漢的將軍了!

即使如此,前些年老上官回京的時候,也未忘了他。

特地帶人來臨渭鄉看他,還給他留了許多禮物。

仁義啊!

想著老上官,瘸腿男人知道,自家要發達,也須得如此不可!

想要彆人給你賣命,你不拿出點仁義,彆人怎麼可能服氣?

那北地、隴右的將門,為什麼厲害?

就是因為其鄉黨子弟肯給他們賣命,打仗的時候,拚死衝殺,奮勇向前!

………………………………

徐十二提著三包還帶著溫熱的肉,興衝衝的回到家裡。

對著正在廚房忙碌的妻子喊道:“女弟,你看俺帶了什麼回來了?”

妻子興衝衝的跑來,見到他提著的肉包,眼睛一亮,問道:“十二,你哪來的肉?”

“亭裡的王家大兄送的……”徐十二笑著道:“快拿起煮了,給大郎和四郎補補!”

“王瘸子?”妻子皺起眉毛:“他會這般好心?”

“還不是看俺家大郎威武,想要結個善緣?”徐十二笑嗬嗬的道:“快些去煮吧,大郎快要回來嘍!”

話音剛落,遠方的道路上,就傳來了雄壯的歌聲。

“披鐵甲兮,垮長刀,與子征戰兮,路漫長……”

夫妻倆立刻顧不得說話了,趕忙出門。

就見遠方的道路上,一支三百餘人的隊伍,列著隊列,整齊的前進。

當他們來到白馬裡的路口時,便停了下來。

數十個白馬裡的兒郎們,向著領隊的官吏道彆一聲,然後歡呼著走回家。

這是結束了上午的軍事訓練後,解散的民兵們。

自冬十一月後,新豐全縣,就開始了組織民兵訓練。

官府甚至派來了禁軍的軍人來訓練這些農夫之子。

教導他們使用各色武器,軍中規矩、口令。

而對大多數的新豐農民來說,這是他們家庭唯一的晉升途徑。

若能學的武藝,投軍入伍,吃上劉家的皇糧。

全家都有了保障!

若是幸運,遇上戰爭,斬首歸來,那就更是可以光宗耀祖!

至不濟,便是郡兵,也比單純的種地強多了。

至少,當兵吃糧,還能拿軍餉。

一刻鐘後,在徐十二夫婦的期盼中,一個高大的年輕男子,踩著草鞋,進了家門。

正是徐十二的長子徐大。

“阿父!”

“阿娘!”

“哎!”徐十二笑著答道:“大郎回來了,快進屋暖和暖和……”

就連一直在家裡烤火的幼子和兩個女兒,也都聞聲出門,圍著徐大,轉悠起來,簇擁著他進了家門。

“大兄,今天在鄉官邑,學了什麼?”才十二歲的幼子,更是興奮不已的問著。

“俺今天學了騎馬!”徐大非常驕傲的炫耀著:“四郎,你是不知道,那馬可大了!俺花了許多力氣,才騎的了!”

然後,他就見到了自己母親,拿著肉去煮。

便對徐十二問道:“阿父,這肉是哪裡來的?”

“村裡的王大兄送的……”徐十二笑道:“那王家看我家大郎威武,所以要結個善緣……”

“嗬!”徐大咧著嘴,笑了起來:“王瘸子這個善緣結的好,不枉俺今天教他家大郎射箭!”

“我兒竟能教人射箭?”徐十二聽著,立刻高興起來。

“那不!”

“不瞞阿父,俺如今射術,便是鄉官邑裡,也算有數了!”

“縣裡派來的教官,都對俺青眼有加,說是要向縣裡推舉!”

徐十二聽著,真的是驕傲不已。

…………………………

縣城軍營內。

張越正在教導著乙屯的軍官們,如何製作石膏,並進行簡單的戰場骨折救護。

在冷兵器時代,大半的戰場傷害,都源於各類骨折。

而多數殘疾,是骨折善後不良引起的。

至於那些嚴重的內外傷……

其實是救不活的。

所以,張越將乙屯的救護技能,向著廣泛存在,並且容易救治的各類傷患引導。

譬如骨折、箭傷、感染、戰場緊急止血、包紮之類的事情。

而這骨折救護,是最容易模擬和演練的。

連個模特都不需要,拿個假人,便可以學習。

經過數天訓練,乙屯的十幾個軍官,基本都已經學會了簡單的戰場骨傷處置情況。

看著這些年輕的軍官們,漸漸的熟練起來。

張越也是非常欣喜。

“侍中公……”這時候陳萬年捧著一疊公文,走進軍營,道:“此乃各地鄉亭冬訓情況的報告……”

張越接過來,拿在手中看了看,然後交給陳萬年,道:“通知各鄉,開始按照預定計劃,進行冬演!”

“諾!”陳萬年領命拜道:“下官這便去通知……”

正要離去,可走到一半的時候,陳萬年似乎想起了什麼,回頭道:“侍中公,長安大鴻臚派人來新豐,傳了一條口信……”

“嗯?”

“烏孫使者,已於三日前陛辭歸國,臨行前,使者托大鴻臚向侍中問好……”

“知道了!”張越點點頭。

烏孫人歸國了?

那就歸國了吧!

終究隻是一著閒棋而已。

想著烏孫人,張越想到了另外一個事情,便問道:“護羌校尉範明友若是回京,請立刻告知我!”

數月前,範明友和張越聯袂向天子請求,以‘故騠茲候稽穀姑有功天下,如今絕嗣,甚憾!請陛下憐憫,複其國,以慰忠臣神靈’。

有了張越求情,天子自然欣然應允,同意了騠茲候國的複國。

不過……

稽穀姑死於太初元年,迄今十一二年。

當時,稽穀姑又是絕嗣。

所以,要找一個合適的承嗣者,還真有些難度。

至少,在長安是找不到了。

隻能是讓範明友回湟水,去尋找和這位騠茲候血統相近的親戚來繼承他的爵位和封國,同時供奉他的神靈。

算了算時間,範明友也該回來了。

而範明友此行,可不僅僅隻是帶回一個列侯繼承人那麼簡單。

更肩負著,重新延續和鞏固舊日盟約的重任。

當初,霍去病讓小月氏各部,到湟水遊牧。

雙方可是共同有約。

漢將湟水,交給小月氏各部,各部必須隨時響應大漢帝國的號召。

遇到戰爭,必須出兵出糧,協同漢軍作戰。

更得為漢紮緊籬笆,不可讓羌人有穿過湟水,襲擾河西的可能。

如今,這條盟約的約束力量,已經漸漸鬆弛。

原本忠誠的湟中義從,漸漸的不那麼忠誠了。

故而,張越和範明友商定。

他此次回去,除了尋找一個稽穀姑的後人,同時曉瑜湟中義從各部外。

更要調查這些年來,義從各部的變化、實力情況以及各部首領的態度。

為未來徹底解決湟中義從問題奠定情報基礎。

張越不打算,繼續掩蓋湟中各部的問題。

也不想當個裱糊匠,將問題留給子孫後代。

畢竟,若湟中義從們三心二意,那麼,羌人就有機會搞一次waaaal了。

張越可不想,未來自己在前麵打的好好的,結果後院起火,羌人們衝進河西到處燒殺搶掠搞破壞。

陳萬年聽著,連忙恭身道:“下官知道了,一有範校尉的消息,便會立刻稟報侍中!”

“嗯!”張越點點頭:“縣丞去忙吧!”

“諾!”

“下官告辭!”陳萬年恭身再拜,輕輕退出軍營。

帳中,張越看向那些因為陳萬年到來而放慢了手腳的軍官們,輕笑了一聲:“汝等再將右臂骨折處置三十次!”

戰場上恍惚,可是會要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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