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四節 搶婿(1 / 1)

送走郭穰後,張越開始就批閱之旅。

在過去的幾天裡,田禾等人足足收集了上千份士子策文。

除了第一批已經被批閱的外,剩下的都堆磊在張越的書房書架上。

密密麻麻,讓人幾乎要產生密集恐懼症。

可惜的是,其實如此多的簡牘,其中記載的文字總數加起來,可能還不足一百萬字。

換言之,平均每份策文的長度不超過一千字。

當然,若是一般人,哪怕隻是看一遍,也會很費勁。

讀懂這些策文,更是需要起碼數月之功。

但在張越手裡,卻跟批閱小學生作文一樣簡單。

首先,他固化的海量知識與資料、史料,使得幾乎所有文字、修辭手法和典故,在他麵前都變得和小學生的作業一樣簡單。

省去了思考和思索時間。

再則,他的臂力和耐力都已經是bug。

這就導致了他的批閱速度,快如閃電。

常常一份策文拿起來,不出半刻鐘,就已經寫好了評語,定下了結論。

言之有物的文章,被放到案幾下,其他的則交給田禾,讓其放去門口,讓士子們自取。

隻是苦了趙玄。

這個紈絝子,便張越叫到身邊,作為打雜,主要負責給他搬運簡牘,歸類分檔。

一開始,趙玄還有些不以為意。

但很快,他便叫苦連連。

因為,他發現自己搬運的速度,有些趕不上張越批閱的速度了。

這樣一下午忙下來,趙玄已經累的氣喘籲籲,手臂酸軟,四肢抽搐,仿佛虛脫了一般。

但他不敢休息。

因為,每次他稍微懈怠,就能聽到那個催命符一般的聲音:“草之,快點!彆磨蹭!”

這讓他連喘氣的時間也沒有。

至於偷懶甚至於甩手不乾這種事情,若是在自己家裡或者其他地方,他或許敢如此。

但在此地,他連念頭也不敢起!

那個坐在簡牘堆中的侍中官,就像是一個魔神,令他戰戰兢兢。

生怕行差踏錯,招來一頓暴打。

終於,趙玄咬著牙齒,將最後幾卷簡牘,搬到張越身前的案幾旁,然後整個人就一屁股跌到了地上,連一根指頭都不想抬起。

張越透過堆磊如山的文牘縫隙,看著這個紈絝子,笑了一聲,道:“草之啊,汝可不能懈怠!快去替吾倒杯茶來……”

趙玄聞言,心裡麵哀嚎著,卻不得不掙紮著起身,低頭應是。

看著趙玄踉踉蹌蹌的走出房門,張越在心裡麵微微點頭。

這個紈絝子,還不算無可救藥。

起碼,他還是畏懼強權的。

至少在自己麵前,他還算服從。

而隻要培養起他的紀律性,鍛煉出作風,也就不怕他將來坑爹坑祖宗了。

將趙玄的事情,先擱到一邊,張越看了看已經漸漸到了尾聲的批閱工作。

差不多一千份策文,來自七百餘位士子。

其中固然多半是平庸、庸碌之才。

但精英士子,甚至是有望在未來進化為政治家的人才,也有數十人之多。

不獨有類似魏相這樣的在曆史留名的大牛,也有被曆史所掩埋的人物。

甚至,有人比魏相說不定還要傑出幾分。

“大江東去浪淘儘,英雄豪傑啊!”張越也忍不住感慨。

曆史車輪滾滾向前,無情的碾壓了多少人的夢想與青春?

看著那數十份從上千份策文之中挑選出來的,言之有物或者有乾貨和見地的文章,張越招手喚來田禾,囑咐道:“這數十份策文,汝按其所錄士子姓名、住址,親自登門去請,請他們後日上午來此,與我彙合……”

這些人都是人才。

但,張越並不打算讓他們進入新豐體製。

對於他們,張越另有打算。

“諾!”田禾頓首而拜,捧著那些幸運兒的簡牘而去。

……………………………………

假若說戚裡和尚冠裡大道是長安的貴族區。

那麼夕陰街與圍繞其附近而建立的十餘個閭裡,就是長安的富商區。

此地的豪宅,連片成棟,最大的宅邸,甚至占地數百畝,有大小房間數百個,奴仆仆役三百餘人。

門口甚至有著彎弓背劍的武士站崗守衛,派頭不比一般列侯差。

但,和戚裡、尚冠裡不同。

此地,不止有豪宅,還有一棟棟年久失修,漏風漏雨的破舊夯土屋。

既有朱門大牆,紫衣錦服,大腹便便的富商,也有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貧瘠之家。

魏相坐在夕陰街的一個豪宅閣樓上,遠眺著自己這豪宅左近的民戶生活。

他親眼看著,一個母親,將剛剛從官衙買回來的限購粟米,倒入一個大甕中,然後混入大量的糠麩、綠豆以及蹲鴟、頭所製的粉。

大約是一鬥粟米配三鬥糠麩、兩鬥其餘食物的水平。

至於國家配給的麥粉?

不好意思,這種貧民根本買不起,早就將自己的配額賣給了那些有錢的,舍得出錢購買麥粉來**細食物的人家。

也就大約買了幾斤麥粉,藏在家裡的米缸深處,作為新年祭祖用的祭品。

看著那婦人的動作,魏相內心的敏感被觸動,歎道:“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屈子當年之歎,今日依舊!”

坐在他對麵的一個男子,聽著也是點頭,道:“弱翁兄所言,吾亦然!”

“當今之世,富者阡陌連野,貧者無立錐之地,老子曰:天之道,補不足而損有餘,當今之世,反其道而行之,乃補有餘而損不足!”

“朝堂諸公,若不早醒,吾恐大禍臨矣!”

雖然,此人滿身錦衣,腰配玉飾,而且家財萬貫。

特彆是以魏相所知,這附近貧民的大多數麥粉配給,都是出賣給了他家。

但現如今,長安士子圈裡,悲天憫人,感慨百姓生活艱難,大肆抨擊貪官汙吏和奸商豪強,已經是主流,甚至是政治正確了。

想要在這個圈子裡混,不鞭笞幾下世道,為貧民流幾滴鱷魚眼淚,根本就混不下去!

這種風潮,是從‘廢奴運動’開始,在前不久的旱災之中,攀升到極致的。

接連兩次運動,讓無數人,不管是公卿子弟、富商之後,還是寒門士子,都在其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我們可以改變世界!

這種情緒,促使了整個長安的風氣,為之一變。

至少在士子圈中,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願意投入到改變世界的浪潮中來。

隻是……

魏相知道,這種改變,流於表麵。

就像眼前這位富商子弟,他隻是說說而已。

若真有人為了百姓,為了天下,去動他家的利益,他怕是要跳牆。

但沒有辦法。

魏相隻能虛與委蛇的笑著道:“王兄所言,確實如此啊,百年前陳涉教訓,猶在眼前……吾輩士人,若不驚醒,我恐將來有春秋之誅!”

在現在的士子圈裡麵,生態鏈已經漸漸成熟。

有錢的出錢,沒錢的出力,吆喝呐喊,鼓舞助威。

而類似魏相這樣在士子圈之中頗有名聲,人緣不錯的中堅,則串聯上下。

畢竟,讀書人也是人,總不能說讀了孔夫子的書,就能修仙成功,辟穀了吧?

大家都要吃飯、睡覺、交際。

而要滿足這些需求,就需要錢。

準確的來說是需要一個穩定的工作。

譬如給貴族當食客,或者給富商做幕僚。

大多數士子在長安的經濟來源,都是如此。

而士子這麼多,體麵的工作就這麼幾個。

競爭壓力自然很大。

於是,多數士子,隻能淪落到給人抄寫書寫、書稿甚至給人打雜、漿洗衣服維生。

過的相當艱難。

也就是經過兩次運動,隨著富商子弟和貴族子弟們的踴躍參與,士子們的生活才終於光鮮了那麼一點。

可以靠著去參加這些人組織的學會、辯論會,蹭點吃喝,甚至混點車馬錢。

在這其中,富商子弟、貴族子弟,得到了名聲,蹭到了熱度,而寒門士子則得到了溫飽,甚至獲得了進身之階。

可以說是雙贏了。

就像今天,魏相來此,是因為這位王家的公子,打算組織一場詩賦會。

交流文章,打響名聲,就請人邀請他來商議。

讓魏相來組織人手,參與一次這樣的文會。

這也是現在很多富商們下意識的選擇。

漢家百分之九十九的商賈,在發達了以後,都會選擇將自己的後代,向士大夫方向培養,期望可以轉型成功。

王公子正要繼續說話,這時,一個魏相的家臣,走了進來,拜道:“恭喜少主,剛剛得到家中急報,侍中領新豐令張公諱毅,已遣家臣,親自登門,請少主後日上午辰時相會……”

這也是魏相能坐在這裡的緣故。

除了在士子群中頗有名聲。

他本身的家族,也很富裕!

魏家是濟陰郡有名的豪族,名下土地少說上萬畝。

自其祖父開始,三代為宦,乃祖甚至曾經官至河南郡主薄,是正兒八經的兩千石。

致仕後朝堂賜幾杖,以中郎署長的身份光榮退休。

雖然在這長安城裡,什麼都算不上。

但,有了這個士大夫的背景,他才有資格可以主持和聯絡士子。

不然,誰聽他的?

魏相聽著家臣的報告,心裡麵當然是狂喜不已,甚至有些按捺不住想要馬上回家。

但表麵上還是裝作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笑著道:“吾知矣,待我與王兄商議之後,再回家處置!”

而‘王公子’,卻是已經坐不住了。

“張蚩尤!張蚩尤……”他看著自己麵前的這個年輕士子,臉色和神情徹底變了。

作為富商之子,他自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如何不知道,那位張蚩尤如今在政壇上是多麼炙手可熱?

無數人想要攀附,都沒有辦法攀附。

而眼前這個魏相,卻得到了對方的邀請?!!!

簡直就是……

最好的妹婿啊!

他立刻就起身,對魏相拜道:“恭喜弱翁兄,賀喜弱翁兄!得張侍中之幸重,青雲之路就在眼前啊……”

他一邊說,一邊笑著道:“在下早慕弱翁兄之人品學問,深感敬佩,聞兄長至今無有婚配,甚是遺憾!正好,吾有舍妹,待字閨中,年方二八,雖是蒲柳之姿,但卻仰慕弱翁兄已久,若兄長不嫌棄,在下願以女弟妻之!”

魏相聽著,還沒有明白過來,就聽著對方拍著胸膛道:“弱翁兄隻要應允,在下這就去請家父家母來此……”

“至於嫁妝,還請弱翁兄不必憂慮!”

他直勾勾的看著魏相,吐出了自己的籌碼:“錢五百萬、黃金五百金、田畝一千畝,皆在長安城外,嵩街店鋪五座、奴婢八十人,姑嫂滕妾陪嫁八人,皆曼妙美人,必不令弱翁兄失望!”

魏相隻覺得,自己被一塊黃金做的隕石,當頭砸中。

暈乎乎的幾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這樣豐厚的嫁妝,幾乎就等於他家三代積蓄所有訾產了。

他真的很難拒絕,甚至無法拒絕。

遲疑片刻,魏相忍著鑽心的痛,拱手道:“多謝兄長美意,隻是,這嫁娶之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也!”

“家父家母,皆在濟陰,恐怕難以答複……”

“弱翁兄不必擔憂!”王公子哈哈大笑,久經商場考驗的他深知,看準了機會,就必須下手,不然就可能被人摘桃子。

他昂著頭道:“在下馬上就可以派人以驅車疾馳,半個月內就將令尊令堂,恭請來到長安……”

他看著還在猶豫的魏相,道:“弱翁兄難道是嫌棄舍妹?“

“不敢!”魏相連忙拜道。

“那就如此說定了!”

“這……”魏相深吸了一口氣,他很清楚,彆說是他,就是他的父母,也無法拒絕這樁聯姻。

因為,士大夫們可以恨商人,但無法恨商人的五銖錢。

特彆是一個出手如此闊綽的大商賈作為親家,能為他解決很多很多,靠自己無法解決的問題。

事實上,在這一天,不止是魏相有這樣的遭遇。

那些張越派人親自登門拜訪邀請的士子們,隻要沒有妻子的都成了香餑餑,被無數人盯上了。

甚至幾個有妻子的,也逃不了群狼環伺的下場。

沒辦法,漢室從不講究糟糠之妻不下堂。

相反,富貴了,升官發財了,就拋妻棄子者比比皆是。

譬如,大文豪司馬相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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